这噬魂蛊顾名思义,以蛊虫操纵人神魂,是蛊术中最阴毒的一类,萧如奉让萧檀做这些,想来一旦东窗事发,这萧檀必成弃子。 “萧如奉这人,野心不小。” 乌见浒传音过来,言语间不掩鄙薄。 “身居高位,自然有野心,我以为乌宗主与他感同身受。”容兆讥诮道,若那夜乌见浒所见之人果真是萧檀,萧如奉这所谓野心,到头来只怕要为他人做嫁衣。 “那就是吧,”乌见浒一只手揽着他的腰,他们贴得近,姿态近似亲密,“云泽少君你呢?” “我如何?” “云泽少君有无不能对人言的野心?” 温热气息就在颈侧,容兆回头,对上乌见浒藏了戏谑的眼,停了一息,微微侧向他。 “你猜。” 轻吐出这两个字,容兆也笑了声,语气和神态都透着点难以言说的味道。 乌见浒尚在回味,容兆的目光已落回前,嘴角笑意转瞬收敛,不咸不淡道:“乌宗主方才自己说的,元巳仙宗那些人不将我放在眼中,我这个宗主首徒地位尴尬,谈何野心。” “要不要我帮你?” “不了,乌宗主的胃口太大,我满足不了。” “那可惜了。”乌见浒遗憾道。 外边萧檀已然退下,萧如奉颇觉头疼不适,吩咐人:“拿日炎天晶铃来。” 容兆循声看去,妖仆自萧如奉卧榻侧的暗格里捧出一个乌木盒子,打开里面果然是那枚天晶铃—— 方才他已在卧榻旁仔细搜找过,大抵那暗格上有萧如奉亲手设下的障眼结界,故而未能让他寻获。 萧如奉拿过天晶铃,握入掌心细细感知。 容兆快速思索着要如何拿到东西,萧如奉却只点了个妖仆留下伺候,让其他人都退下了。 殿中宫灯渐次熄灭,只留下卧榻边唯一一盏,萧如奉被那高大强健的妖仆抱起,往卧榻去。 他二人纠缠在一起时,容兆愕然一瞬,神识中响起乌见浒短促笑声。 “这萧如奉还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第9章 各凭本事 黑夜阒寂,那些淫靡声响不断在大殿中回荡,难以忽略。 容兆皱着眉忍耐,想关闭识听,又不敢放松戒备,只得作罢。 逼仄黑暗的这一方角落里,只有他与乌见浒,靠得太近,身后之人微微侧过头时发梢挠过他的颈,叫他觉得格外的痒—— 分明故意的。 容兆闭了闭眼,想起在那幻境中的夜夜笙箫,他们这般亲密举止再平常不过,如今却变了意味。 “在想什么?”神识中的那道声音问。 “你在想什么,我便在想什么。”容兆说得随意,不显半分端倪。 “嗯。” 乌见浒漫声应,也是意味不明的语调。 贴得太近了,即便屏息静气,也能听到彼此心跳的声音,一下复一下,压过了那些窸窣暧昧的响动,掩进暗昧不明的蠢动里,不露声色。 先心乱的先输,容兆不肯,乌见浒自然也不肯。 “容兆,”乌见浒念着他的名字,“你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你也一样。”容兆道。 床榻那头传来一声高亢呻吟,他俩看去,且不说萧如奉如何,就见那妖仆身后伸出一条数尺长通体墨绿的粗壮蛇尾,不断摆动——竟是头体魄强健的淫蛇妖。 乌见浒啧啧称奇:“难怪萧如奉会选上他,这头淫蛇少说修炼千年才得化形,吸一次这淫蛇的精气,抵得上旁人闭关苦修三个月。” “乌宗主怎知,还是从前也尝试过?”容兆淡淡地道,盯着那俩人颠鸾倒凤,第一回亲眼见识这种吸人精血的修炼之法,虽不好看,倒也有些意思。 “那倒没有,”乌见浒莞尔道,“我道侣他身娇体弱,遭不住这些。” 心知只是这人不正经的一句调侃,容兆却不由想起在那幻境中时,乌见浒似乎一直认定他体弱多病,一如他将乌见浒当做师兄,像是潜意识里生出的想法。 那幻境究竟是如何构织、因何构织,难免叫人在意。 犹记初入幻境那日,他二人共祭天道、结契为道侣,之后三载光阴,他与那人枕石漱流、餐松饮涧,恩爱似寻常夫妻,从未有过怀疑。 那一方小院,那株桃树,乌见浒亲手酿制他们共同埋下的酒,山间的飞花细雨、烟霭明霞,那些花晨月夕、四季朝暮,皆是见证。 但细究起来,确如梦一场,梦中人是他们又不是他们。 蒙蔽的神识中那些认知是假的,那三年的日日夜夜、朝夕相处却是真的。 真真假假,虽已成空,终究留有痕迹。 “容兆,你又在走神了,”乌见浒的声音唤回他,“在别人的地盘上,还这般心不在焉,云泽少君连个做贼的态度都没有。” 容兆确实有些神思不属,随口道:“不及乌宗主你,做贼都不忘了对他人的风月事评头论足,这般好兴致。” “哪能,”乌见浒不敢苟同,“当乐子看而已。” 若说兴致,他对现下怀抱着的容兆更有兴致—— 可惜这个地方,太过不合时宜。 “这淫蛇妖,”容兆亦评价道,“倒不如乌宗主先前买下的那头狼妖生得好。” 乌见浒低声笑:“云泽少君还惦记着那头狼妖呢?” “难得一见的狼王血脉,”容兆道,“长得不错,瞧着天资也不错,确实叫人见之难忘。” “见之难忘?”乌见浒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语气莫名,“再出众也不过是只妖罢了,竟当真入了云泽少君你的眼?” “妖又如何,以妖身得道者虽少,也并非没有,乌宗主还是不要太过傲慢得好,你若当真如此不屑,那日又为何要花重金买下他?”容兆慢慢说着,又一次被身后靠近过来的人发梢蹭到颈,烦得他侧过身,抬手直接帮乌见浒将垂下的长发扫去肩后。 乌见浒并不介意,同样的事,在那幻境里容兆为他做过无数次,他的语气更亲昵:“真想知道?” 抬眸对上乌见浒盯着自己的眼,容兆直视向他,平静道:“一掷千金买下了,这几日倒未见你将人带在身边,想必另有安排,乌宗主总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容兆,你很了解我吗?”乌见浒问得直接,“万一我就是心情好,不在乎钱,想买下他呢?” “乌见浒,”容兆嗓音一顿,说得也直白,“你这人,嘴上没一句真话,实在讨人厌得很。” 乌见浒点头,不吝于承认:“倒也是。” 那些叫人热躁难耐的声音还在继续,门缝间进来的一点亮光交替滑过他们的眼。 明暗之间,旖色逡巡、暗流涌动。 容兆的视线落回前,无声片刻,忽地问:“乌见浒,你今夜来此,是为的什么?” 那头传来一声玉石落地的清脆声响,那枚日炎天晶铃自萧如奉掌心滑落榻下,向前滚了两圈停住。 不待乌见浒回答,容兆覆上他一直搭在自己腰间的手,乌见浒会意,配合地转过手腕,与容兆掌心相抵、灵力交缠。 指尖释出的剑气合为一股,转瞬凝形,迅速在殿中构建出一道环状屏障,将那枚天晶铃纳入其中——榻上俩人依旧沉浸在鱼水之欢中,丝毫未觉。 容兆推开柜门,飞身而出,径直掠向前。 伸手的瞬间,却被背后突然而至的剑意斩断,他反应迅疾地抽剑出鞘,回身向后扫去,果不其然与乌见浒的剑正面交锋,霎时剑光迸射。 “乌见浒,”一触即分,各自后退几步警惕对方,容兆面沉如水,咬重声音,“你的目标也是这个?” 乌见浒弯唇,狭长眼眸里是志在必得:“你说的,各凭本事。” 容兆手中云泽剑铮铮作响,料定今夜不能善了,他不再说废话,剑尖疾刺向前,乌见浒立刻提剑相迎,分毫不让。 一时间殿中风鸣剑啸、灵光大现。 几次容兆的剑即将挑起那枚天晶铃的系线,又被乌见浒横插进来的一剑截断,乌见浒想争夺目标,同样一再为容兆所阻。 这般缠斗下去,只怕三日三夜也难分胜负。 他们以上炁剑气合力构起的这道屏障最多只能撑一刻钟,萧如奉修为高出他们不少,随时可能察觉异样,殿外之人也随时会被惊动—— 容兆一面应付着乌见浒种种刁钻霸道、出其不意的剑招,一面快速思索对策,云泽剑不断挑出,迅疾如电。 他的手腕随剑势一转,陡然变了方向,看准乌见浒侧身的时机斜刺出去,这一下快得几乎只见残影,顷刻间剑尖已抵上了乌见浒颈边命脉。 乌见浒竟也不躲不闪,甚至故意往他剑上撞,颈侧立时划开一道,鲜血沁出。 他深灰色的眼瞳直直看着容兆,眼底情绪难辨。 容兆脸上有转瞬即逝的惊讶,握着剑的动作停了一息,既未再往前送,亦未退后,就这一息的晃神,乌见浒却倏忽动了,趁势飞身而上。 银色发带随长发飞舞,拂过容兆的眼。 待到他再次回剑挑出,乌见浒已与他错身过,拿到了那枚天晶铃,潇洒利落地自窗口跃出。 “承让。” 留下这两个字在容兆耳边,随风散去。 容兆脸色一沉,执剑追了上去。 萧如奉的寝殿后方是一片茂林,乌见浒一路飞驰,急掠过树端,身后容兆穷追不舍。 剑意轰然释出,乌见浒被迫回击,不欲再与他纠缠,且战且退,只想伺机脱身。 容兆岂能叫他如愿,识海中调出这座宫殿的法阵布置图,视线迅速扫过四周,又一道剑意横扫出去,趁乌见浒避让之际手指掐诀,快速成印,赤色法印一分为二,同时向着两侧暴击而出。 “轰”一声巨响,法印撞上左右各十丈处的两株高大樟木,枝叶震荡,林间卷起飓风。 两处护殿法阵被击中阵眼,同时启动,凛冽杀戮之气顿生,而乌见浒身处法阵阵中,已避无可避。 容兆收剑停下,冷眼看他狼狈应对阵中千变万化的各式攻击,暗暗寻找机会。 乌见浒旋身而起,剑意斩断四周疾风骤雨而下的流镝,周身气势渐冷。 他在疲于应对的间隙抬眼,深深望向法阵之外——容兆伫立皓月星辉下,身披夜华、从容不迫,与身处法阵之中的他泾渭分明。 对视的一瞬,容兆飞身而上,释出攻击,十成威力的剑意急遽向前,袭向乌见浒。 当然不是杀招,但也足够叫本就被困法阵中的乌见浒好受。 日炎天晶铃自乌见浒手中滑落,转瞬被一道强悍剑罡卷去法阵之外。 乌见浒眼眶骤缩,灵力搅动阵中风云,对撞上那无处不在的杀戮之气,将之冰封住,再使之碎裂,纷洒而下。 他的脏腑震荡,全力一击,强行破阵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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