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子诚昨天在出租屋失去控制,被运回来之后就注射了镇定药物,今早才清醒过来,故而绝对不可能是他。 “前台这个职位确实不太引人注目。”柳清秋说。“因为不会接触到机密信息,所以监管没有那么严格。相对来说,确实更容易安插人手。” 陆初景也赞同。 “我现在就安排处里将她控制起来。”柳清秋说。“希望能问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陆初景:“恐怕她不会说。” 柳清秋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会让她开口的。” 调查处身为特殊机构,是有一套独立流程的,能够以泄露机密的罪名审讯涉事职员。 身为人类,柳清秋不能独立抓捕吸血鬼。但好在调查处收编的吸血鬼不少,柳清秋签了批捕文件,立刻就有混编外勤小队执行抓捕任务。 曹佑安羡慕道:“我也想做外勤……” 柳清秋没有理会他。 锁定了泄露踪迹的钉子,陆初景接着伸手,拿起了丁绪风送来的信。 牛皮纸信封大概是丁绪风自己亲手裁剪粘贴起来的,工艺粗糙,就连这点细节都模仿了丁久年的绝笔信。 当初丁久年死后半个月,陆初景已经转变成吸血鬼。他难过之下想要保存一些老师的手书,于是趁人不备到丁久年的房间仔细翻找了一趟。绝笔信就躺在抽屉里,除此之外再没有只言片语。 想来丁久年对自己的死亡早有预料,提前留下了书信。 丁绪风大概也看过,才能模仿得如此一致。 陆初景撕开信封。他动作并不仔细,甚至没有花功夫找一把美工刀撬开火漆封口。 【谨启者:见字如晤。别君已久,遥贺生辰;悉闻近况,致书以讯。弟去近百载,犹记先生否?三日后旧宅凭吊,故地重游,恭请一叙。丁绪风亲笔。】 寥寥数语,是一封邀请函。 陆初景看完了信,把里面的纸张摊开,放在桌面上。 这个动作透露出随意观看的意思,柳清秋还没动作,曹佑安先探头,歪着脑袋一字一句地读信。 几行字竖着躺在米黄的纸上,曹佑安很快就念完,末了还夸了一句:“这人字写得不错。” 柳清秋:“……”这是重点吗? “他约我三天后见面。”陆初景说。 郁晏抬眼看了一眼书信,视线又转回身边人脸上。他很在意信里的一句话,静默了数秒,低声问:“你的生日要到了吗?” 陆初景“嗯”了一声,淡淡道:“就是三天后。” 郁晏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又抬起眼皮看那张信纸,眼神不善。 曹佑安:“嘶——” 他高高抬起眉毛,诧异又愤慨:“不是我挑事儿,但是约你在生日当天去给另一个人上坟?这不是纯粹的欠揍么?我上次看到这种操作还是在红楼梦里。贾宝玉都是自己去祭奠金钏,丁绪风倒好,他直接约寿星一起去啊?!” 陆初景没说什么,表情还是平静的。 曹佑安不能理解。 “你这都不生气的?”他惊讶道。 “丁绪风想通过这种羞辱的方式激怒我。”陆初景说。“跟着他的方向走,才是他想要看到的。” 柳清秋顿了顿,问道:“那陆先生要赴约么?” 郁晏转头看陆初景,脸上还是毫无波澜,但手指屈起来,收紧手心。 “当然要去。”陆初景回答。“他不会无缘无故地邀我见面,我要弄清楚他的目的是什么。” 听到回答,郁晏抿紧嘴唇。他下颌用力,忍着险些脱口的反对。 他不能……不应该阻止陆初景做他自己决定好的事情。即便再不愿意,再担心都不可以,人鱼的本能如此告诉他。他应该顺从听话,而不是质疑反对。 曹佑安嘀嘀咕咕:“换我打死都不过去,直接把信撕了完事。” 柳清秋终于忍不住,提起文件夹拍他的头:“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不需要你发表高见。” 曹佑安张口还想说话,柳清秋严肃地看着他:“我还没跟你计较听墙角的事。” 曹佑安:“……” 他选择偃旗息鼓。 “需要我安排保护么?”柳清秋问。 陆初景摇了摇头:“不用。” 他能从数百个吸血鬼的围追堵截下带着一整箱药剂离开研究所,自然有足够的能力保障自己的安全。 除非丁绪风能调动大型热武器进行集中打击,否则陆初景都能够脱身。 如今吸血鬼的存在还未暴露于世人眼前,即便丁绪风已经和某些当权者达成了协议,为了避免引起警觉,他是不会大费周章除掉陆初景的。 大概在丁绪风看来,陆初景只是他成功路上的一块小石头。硌脚但不至于把人绊倒,完全可以过后再理会。 从办公室出来,曹佑安去做他的文员工作,陆初景和郁晏则坐电梯下楼,回到居住的房间。 陆初景将丁绪风的信件留在柳清秋那里,丁久年的绝笔信则带了回来。全程他都没有拆开那封古董信件给人看。 皮箱被重新放回衣柜角落里,陆初景正准备关上衣柜门。 这时,郁晏拽了拽他的手。由于背着光,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神是暗的。 “……我能不能看看那封信?”
第五十三章 五十三颗小尖牙 陆初景看向郁晏。 他发现人鱼在和别人说话的时候,神情向来是淡漠无谓的,像一尊雕像,华美却冰冷。但是在这种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场合,人鱼眼睛里立刻有了不一样的神采,仿佛瞬间活过来了一样。 就好像他整个人是被陆初景点亮的。 看人的眼神也是,郁晏直直地望着自己的时候,好像全世界他只看得见眼前这个人。陆初景知道或许是自己的错觉,可某些时刻,他还是不由得被这样专注的目光打动。 郁晏很少提出要求,但是他真的开口的时候,陆初景觉得自己很难拒绝。 丁久年的绝笔信,陆初景从来没有给任何人看过。这是他故去老师留下来的唯一纪念,按理来说实在没有必要给郁晏看的。 哪怕刚才在柳清秋的办公室里,他也只展示了信封上的字迹作为比对样本,完全没打算将信件的内容公之于众。 郁晏问的是能否看看信件,目光却好像在说:我能否离你更近一点,连带着你的过去,你不愿意告诉别人的所有事情,能不能让我知道? 他安静沉默地等一个答案。 陆初景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过了好几秒,郁晏没得到准许。他早有预料,也说不上失望,只轻轻点了点头,低声说:“抱歉,我不该提多余的要求。” 这或许是一个不该触及的话题。他过分又冒犯地提出要看丁久年的绝笔信,陆初景会觉得不高兴吧? 郁晏垂下眼,表情没什么起伏。他转身,想要回房间去。他觉得陆初景现在大概不想看到自己,故而决定走远一点。他的衣柜里有一件陆初景穿过很多次的白衬衫,他可以—— 身后有人拉住他的手臂。 “这封信我从来没给任何人看过。”陆初景说。 郁晏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他看眼前的人表情不定,准备再说一声对不起。 陆初景却突然吐了口气,露出一副放弃挣扎的模样:“……但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内容,你要看的话,就看吧。” 郁晏:“……?” 郁晏眨了眨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两秒后,他喉结上下动了动。 “……我可以看吗?”郁晏又问了一遍。 大多数时候陆初景都是一个做出决定便不会轻易反悔的人,他摆了摆手,转过去找房间里的电视遥控器。 几秒种后回头,神情不自然道:“拆信封的时候小心点,好几十年了,里面的纸都脆了,别弄破。” 郁晏点了点头。他感觉一种巨大的陌生情绪从胸腔里升上来,像一个热气球带着他一路往高处去。 他按住自己的胸口,几乎要错觉那里有心跳。 半晌没听到皮箱被打开的声音,陆初景问:“发什么呆,不是要看信?” 郁晏回过神,视线凝聚在陆初景脸部,顿了顿,才说:“我先帮你把电视打开。” 陆初景满头问号:“我没有手吗?” 郁晏很快地笑了一下,嘴角向上拉扯了不到一秒就放下去。他坦诚道:“我想帮你开电视。” 陆初景:“……” 他看着郁晏从靠窗书桌的抽屉里找出电视遥控器和房间备用钥匙等一堆小玩意儿,又看着郁晏把电视插头插上,转到他经常看的本地新闻频道,甚至贴心地调了合适的音量。 陆初景表情复杂。 该说不说,怎么越来越像小狗了,会给主人叼遥控器的那种……他真的是条人鱼么? 电视里开始播本地新闻了,陆初景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屏幕。调查处房间里配备的沙发比出租屋那个弹簧都坏掉的沙发要舒服得多,他却有点坐立难安。 ……怎么还没有拆信的声音? 陆初景不像平时那么无所谓,因为那封绝笔信对他来说确实很重要,那是属于他过去的一部分。 “啪嗒。” 锁扣被打开。 郁晏从皮箱夹层里取出信封,盯着上面“陆初景”三个字看。过了好几秒,他都没有动手打开信封。 陆初景坐不住了,拖着步子走过来,指尖落在他的肩膀上。 “不是要看信么?”他说。“我读给你听。” 郁晏抬眼,深蓝色的眼瞳像波涛汹涌的海面。 “好。” 他应,然后轻轻地捏着那封信,递过去。 陆初景懒得去找一把椅子,就盘腿坐在地上。他一向不太讲究这些,坐下之后还拉了郁晏一把,让他也坐在自己身边。 “站着读信总感觉怪怪的。”陆初景说。“好像在念检讨或者做汇报。” 郁晏没有对此发表意见。 信封被缓缓打开,陈旧的信纸发出枯叶破碎似的声音,经年日久,笔墨边缘如絮般沿着信纸纤维的方向散开,显得有些模糊。 陆初景清了清嗓子,平缓地念道:“初景亲启:今天夜里,读书到一半,想起留信一封,或为绝笔。近来我和你丁伯伯的矛盾渐重,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变故,你是我最看重的学生,思来想去,还是要留几句话给你。 “我教导你两年有余,大多教一些洋文、乐理。想教给你一些新的思想,却不知如何讲,才能使你认同。 “所谓新的思想,既为人人平等,并无高下之分。或有具人形而非人者,亦当平等。你丁伯伯不认同这话,不知你怎么想。 “大约首先要问:具人形而非人者是什么? “万望你永不知道什么是非人者。如若不幸,见信时已知道非人者是什么,甚已罹厄为非人者,那么还有一句话要告知,或有裨益。
97 首页 上一页 53 54 55 56 57 5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