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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龙同意让那名公主离开，可他的潜意识中，从未出现过这个想法——这个吵吵闹闹的人类幼崽，有可能随之一同离去。 这或许是魔龙第一次正视这个人类女人的身份，她是养育过幼崽的亲属。 魔龙冰冷的竖瞳往前凝视，仿佛透过重重山壁，看到了那个沉睡中的女人。 如果乔尼这时见到魔龙的正脸，必然能认出，这是尤金进入捕猎状态的眼神——高傲、残酷、势在必得。 “金金，姑姑说外面有新的朋友、新的家人、新的家……很多很多新的东西。” “所以呢？你想跟她一起下山？”尤金并未意识到自己的声音中已经带着不悦。 这名幼崽出生不久后，就生活在他的巢穴中，幼崽会一直在他的领地上，直到长大——这个念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植入到魔龙的潜意识中。 幼崽会一直呆在他的巢穴中，或在他外出时，一同陪伴，或在他回巢时，热烈迎接，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因为这近五年的时光，每一天都是如此度过呀。 可实际上，人类回到人类世界中，这才是人之常情。 龙与人，本身就不应靠得太近……或许，让幼崽离开这里，回到他原本的地方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尤金如此想着，尾巴却牢牢捆住了幼崽。 龙是世上最贪婪的生物，当他想要什么时，即使他并未意识到自己的渴求，龙的本能也会帮他做出抉择。 “痛，金金。” 直到小乔尼痛呼出声，巨龙才恍然自己做了什么，尾巴稍微松开了点。 尤金双眼中掠过复杂的情绪，他隐约感觉到对这名人类投注的情感已经越线，理智告诉他应该收回那些越线的感情。 理智也告诉他，他应该给人类一个选择的机会。 最后的机会。 “人类，告诉我，你的选择是什么？”巨龙听到自己声音平静地问人类。 而人类用小小的声音反问：“金金，如果我选择跟姑姑下山，你会去王宫看我吗？” 尤金的瞳孔一缩，“人类，你知道我的答案。” 是啊，乔尼一开始就知道答案，对某些事情，他出乎意料地敏感。 这从来不是一件可以既要又要的事情，如果他选择离开，他必将永远失去这片山林、永远失去这条龙！ 巨龙，从来是一种骄傲的生物。 那些早就放弃他的家人，那些从未谋面的朋友，同拥有这头骄傲、漂亮的龙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在乔尼心中，这天平两端的东西，从来不是相等的。 他的一颗心，或许在第一次见到翱翔的巨龙时，便已经落在那道美丽的影子上。 尤金的尾巴仍旧卷在乔尼身上，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人类幼崽从巨龙反常的举止中意识到什么，他闭上眼睛，在巨龙身上蹭了蹭，轻声却坚定地说：“金金，我从没想过跟姑姑离开，我想留下来，一直陪在你身边。” 尤金松了口气，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有点儿紧张，多么稀奇，他上次紧张或许要追溯到百年前。 “小家伙，在我这里，你永远拥有选择的权利。” “这次，也如你所愿，你睡吧。” 乔尼翻了个身，侧趴在巨龙背上，小脸紧紧贴合着巨龙微凉的鳞片，良久没有声息，似乎睡着了。 尤金明白他的意思，他走到巢穴大厅后，也闭上眼睛假寐。 很快，乔妮起床了，她一边呼唤着幼崽，一边走出房间。 一到大厅，她就看到恶龙睁着一只眼睛盯着她，而清晨便失踪的幼崽正趴在巨龙背上呼呼大睡。 即使知道魔龙并没有想象中不讲道理，但长久以来的恐惧，令乔妮不敢惊扰魔龙。 她咬着唇，焦灼地把行李一件件拿到巢穴口。 她在等待她的孩子醒来，但这个愿望注定落空。 直到飞鸢抵达，小乔尼仍旧在沉睡中。 “乔尼，乔尼，醒醒，我们要下山了。”乔妮只能转身大喊，声音颤抖：“魔龙大人，你不能阻止一名人类回归自己的世界。” 尤金不明白眼前的女人在说什么，但他也无须明白，他只要知道幼崽的意愿是留下即可。 巨龙的利爪轻易将行李拎到飞鸢上，随即指着飞鸢，示意女人立即离开他的巢穴。 乔妮知道她没有争议的余地，她望着巨龙身上的幼崽，整颗心一点点往下沉。 直到此时，她已然想明白，这是小乔尼自己的选择。 她在巨龙冷漠的眼神中，提笔匆匆写了一封离别信，放在桌上，最后看了一眼小乔尼，她神色复杂地踏上飞鸢。 恍恍惚惚间，乔妮坐上飞鸢离开了，这囚困了她二十多年的牢笼，原来这么轻易就能离开。 下山后，乔妮回想起那封离别信，心中不禁纠结，小乔尼能明白性别的意义吗？ 要知道这些年，为了防止幼崽露馅，她不但给幼崽做女孩打扮，连关于性别认识的书籍，都全部藏了起来。 甚至她离开时，小乔尼身上还穿着他最喜欢的红裙子…… 难道她的崽，继人生观价值观扭曲后，对性别的认识也要歪曲下去么？ 乔妮陷入深深地后悔中，昨晚跟孩子啰唆那么多事情，最重要的东西为什么没有提一嘴呢？ 另一边，巨龙巢穴。 “小家伙，你还要装睡么？” 听到尤金的话，乔尼不再忍耐，趴在巨龙脊背上的小身体开始一抽一抽起来，他把脸藏进臂弯中，小声抽泣。 尤金近乎无奈地叹息一声，他化作人形，将小乔尼抱进怀中，一只手在空中犹豫良久，终于抚上幼崽软软的金发，安抚般揉了揉。 乔尼立即搂住尤金的脖子，脸埋进尤金的脖颈中，再也抑制不住大哭起来。 倔强的小孩始终藏着脸，不叫尤金看到他狼狈哭泣的模样，可那一滴滴泪水不断落在尤金的脖颈中…… 眼泪，好烫。 好像烫进了巨龙的心里。
第12章 关于美食 乔尼最终趴在尤金怀里睡着了，他紧闭的眼睫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睡梦中时不时发出一声抽泣。 尤金犹豫了一下，选择抱着小孩进了巢穴深处，他将小乔尼放在他平时卧眠的绒毯上，伸手擦去了小孩脸上的泪水。 如果有人跟一百年前的尤金说，你日后会主动选择养育一个小人类，当时脾气暴躁的他定会把那人揍一顿，并把人送到巫医面前好好看一下眼睛和嘴巴，指不定哪个器官出了毛病。 可事实确实如此，他的理智战败，留下了这个小孩。 这个决定对尤金来说很不可思议，实际上，他连龙族的幼崽都十分嫌恶，现在竟然会心甘情愿去养育一个人类幼崽。 既然已经决定顺从心意留下这个人类，自然就要肩负起养育他的责任。 显然，魔龙今天已经无暇外出捕猎。 一日不进食罢了，尤金自己倒无所谓，他本身就可以靠吸纳空气中的元素能量维持生命力，即使长达一个月不进食，身体也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现在的问题是，人类应该进食什么？ 尤金晃到人类的书架前，在工具书一列中，翻出了一本食谱，他皱着眉研究起来。 说实话，龙岛上基本没有饮食文化可言，龙族进食非常简单，粗暴点的直接撕碎猎物生食，茹毛饮血；讲究点的如黑魔龙这般，将猎物转化为最精纯的能量吸入体内。 很多龙族进入人类社会后，会深陷人类的美食陷阱无法自拔，但尤金不属于此类。 印象中，他离开龙岛，第一次进入的人类国家，也是一个岛国，他怀着淡淡的期待尝试了那个岛国的名菜。 尤金还记得，那道菜肴的名字非常唯美，完全符合龙族的审美，叫“仰望星空”。 可惜了，菜的味道跟菜名堪称背道而驰，那道菜的名字应该叫“抵达地狱”才对。 尤金深感从前饱受同族欺骗，人类美食文化不如没有。 此后，他多数时间都是避世而居，再未尝过人类的食物。 所以，像这样制作人类食物，对于尤金来说，也是一个新鲜的趣事。 虽然是第一次做，不过，再怎么样也不会比人类所谓的美食差吧？ 此前做任何事都游刃有余的巨龙，满怀自信地合上食谱，开始备菜。 乔尼是在一股奇怪的味道中惊醒的。 他昨晚本就睡得晚，今早又在清晨爬起来，还大哭一场，十分耗费体力，于是哭累后陷入了深眠中。 这样的深眠，除非睡饱了，否则很难中途醒来。但那股味道，实在太挑战人类嗅觉的忍耐力了，小乔尼几乎是被呛醒来的。 他咳嗽了几下，睁眼扫视一圈，发现尤金不在，而空气中飘着刺鼻的白烟，浓烈的焦煳味自外面传来。 “金金在做什么？”乔尼疑惑地嘟囔，他捂着鼻子，小跑出去。 尤金正端着一盆菜走到大厅，是的，一盆，第一次下厨的巨龙，显然错误预估了人类的食量。 “你醒得正好，来吃早餐吧。” 俊美无双的男人身披长袍，在浓白烟雾中慵懒走出，这本是一幅极美的画面，令人向往。 不知为何，乔尼却卡在大厅入口处，一向跑得勤快的小短腿，突然有些迈不动步子。 尤金：“怎么还不过来？” “金金，你做的是什么？”乔尼在尤金的凝视下，一步一顿，慢吞吞地走过去，他探头往盆里一望，只见一大坨黑炭伫立在盆里，乔尼根本无法分辨出这里面有什么食材。 “比鴔肉，食谱上说这种肉类最适合通过高温烹饪，高温可以激发出食物最原始的香味。” “因此，我特意使用最高温最精粹的龙息来烹饪它，灼烈的温度一瞬间剔除了肉类中杂质，虽然这块肉的外观不符合龙族审美，但我想，这剩下的都是精华。” 最顶级的火焰制成的最顶级的菜肴，蕴含最纯粹的能量精华，除了被龙族养育的孩子，其他普通人根本无福享受。 尤金把那盆肉往小孩面前推了一下，“吃吧。” 他语气平静，一双金瞳却微微泛着光。 乔尼脸色凝重，他用叉子戳了一下盆中边缘看形状像是洋葱的东西，他的叉子刚碰到那颗黑球上，“哗”一声，整颗球像风化的沙丘般，垮成了一摊灰烬。 乔尼的眼睛一瞬间瞪大了。 或许只是配菜不行？ 他又用叉子戳了一下正中央的大块肉，戳、戳……嗯？怎么戳不动？ 乔尼悄悄用力，脸都憋红了，最后“喀”一声，钢叉弯了。 啊！？ 小乔尼惊讶地张大嘴巴，随后紧紧捂住嘴巴，他软软的舌尖抵着牙根，在每根细细的乳牙上扫过，这稚嫩的牙床和铁质钢叉相比，不知哪个更坚固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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