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愿多谈,宋怀然毕竟理亏,只好起身离开。 这药实在苦得入心,秦怀枝本就腹内空空,此时心头胃里都十分难受,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刚披上外衣下地,听到极轻的敲门声。 “有人吗?可以进来吗?” 是赵祁。秦怀枝道:“可以。” 敲声顿了顿,接着门猛地被推开,赵祁风似地刮进来,狂喜地看着秦怀枝:“师姐,你什么时候醒的呀?难受不?要是不舒服我送你去医院再检查一下吧?” 秦怀枝温和道:“谢谢你,我并无大碍,休养几天就能完全恢复。” 赵祁不放心地问东问西,秦怀枝耐心回答,视线越过他落到门口。 “你进来坐。”她朝封净招手。 封净有些犹豫,秦怀枝到底是位女性,随意进入她的卧室不太恰当。 好在秦怀枝推开隔间门,露出茶室:“来吧。” 赵祁正要扶她进门,却听秦怀枝道:“你先出去,我有些话要和封净单独讲。” 他愣了一下,看看秦怀枝,又看看封净。 封净斟酌片刻,说道:“没关系,赵祁是我兄弟,我的事他都听得。” 秦怀枝置若罔闻,她盘膝坐在竹席上,娴熟地拎壶沏茶,只在对面摆了一个茶杯。 赵祁耸了耸肩:“没事,我去外头抽根烟。” 走时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封净面对秦怀枝坐下,摘下脖子上的木牌,和几日前秦怀枝给的那块一起,啪嗒放在了黄花梨茶桌上。 “尝尝。”秦怀枝熟视无睹,倒茶入杯后示意他。 封净端起青瓷杯,呵气抿了一口。 他其实不是什么喝茶的行家,但还是觉得这茶有种沁人心脾的幽香。 “我不太懂茶,”封净诚恳道,“但喝着挺香的。” 秦怀枝微微一笑,手指抚上被纸包裹的大半茶饼,目露怀念:“这是我母亲做的,她生前酷爱品茗,也曾在后山种过茶树,可惜我没能传承下这门技艺,她走之后,茶园便荒废了,这茶饼也成了孤品。” 封净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客气道:“原来这么珍贵,给我喝有些浪费了。” 秦怀枝看着他,冷淡的表情有化开痕迹。 “我口中的母亲,是我的养母。”她极缓慢地开口,“也是你的生母。” 封净脑子里嗡地一声,世界顿时一片漆黑。 ---- 很多宝贝反应看不懂,补充解释。 三尸是道教传说中居住于三个丹田中的神灵,上尸虫名为彭候,在人头内,令人愚痴呆笨,没有智慧。中尸虫名为彭质,在人胸中,令人烦恼妄想,不能清静。下尸虫名为彭矫,在人腹中,令人贪图男女饮食之欲。 三尸在庚申日会离体向上天报告人的过失。对于修道之人来说,三尸是拦在成仙之路上的一道障碍,所以要斩除。而斩三尸一般有两种方法,一种是服丹药,另一种是守庚申,守庚申通俗点讲跟守岁差不多,就是彻夜不眠防止三尸壮大离体。 至于彭尸罐,纯粹私设,用来装斩出的“三尸”。不过按照道教传统说法,斩三尸并不会真的“斩”出什么东西。 如果还觉得剧情迷惑,评论区继续(含剧透)。
第46章 狸猫太子 不知过了多久,封净才从那种虚无感中挣脱出来,茶杯被他攥得死紧,掌心一片绯红。 直到传来灼痛感,他才匆匆松手。 “我……”封净张了张口,可他的脑子里满是问题,甚至不知道该先问哪个。 秦怀枝为他续杯,垂眸道:“我给你讲个故事。” 三十五年前,不妄山有一对恩爱道侣,一日他们下山伏魔,归来路过弃婴塔,捡到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婴。 夫妇见女婴灵根通透,便把她带回山门养在膝下,视如己出。十年以后,原本不能生育的妻子竟然怀孕了,一家三口欣喜若狂,都在期待新生命的到来。 就在胎儿七月大时,不妄山变故突生,有个神隐多年的高人杀入山门意图寻宝。那一战死伤惨重,妻子命悬一线,连肚中孩子也危在旦夕。 丈夫倾尽所有也无力回天,穷途末路之际,带着女儿去望风台跪了两天两夜,终于求得师祖显圣,救活了妻儿。 但是不妄山亘古有个规矩,若宗门内的男女结为夫妻,生下的孩子必须留在不妄山修行。夫妻二人天资聪颖修为深厚,后代也必将成为宗门新秀。可能力越强越难善终,夫妻俩实在不忍其命途多舛,于是在孩子即将出生时,他们从山下寻来一个产妇,重金买下了她肚中婴孩。 两个孩子前后出生,只差了一个小时,夫妻二人瞒天过海,让产妇带着他们的骨肉下山,把买来的孩子留了下来。 也许是这种欺师灭祖的行径让人良心不安,夫妻俩惶惶不可终日,疾病缠身,在孩子未满周岁时便双双与世长辞。 彼时养女十一岁,担负起照顾弟弟的重任。姐弟俩相依为命十五年,有一天弟弟突然告诉姐姐,他是用来替换太子的狸猫。 听到这里,封净手脚冰凉,身体控制不住地哆嗦。他的大脑无法思考,本能地掏烟,可烟盒刚刚被赵祁顺走,封净只能咬自己的小指,齿缘抖得厉害,不一会儿就尝到了铁锈味。 “我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也像你现在无法接受。”秦怀枝叹息道,“一来觉得爹娘不会这样自私,二来怀然是我亲手抚养长大,虽然不论他或你,与我都无血缘关系……可终归是不一样的,你才是我养父母真正的骨肉。” 封净闭了闭眼,等到杯里茶水摊凉后端起来一饮而尽。 “既然他们做得滴水不漏,宋怀然又是怎么知道的?”他哑声问道。 秦怀枝道:“师祖告诉他的……天下诸事,难逃师祖法眼。至于为什么直到十五年后才讲给怀然,我无从得知。” 封净敏锐地抓住关键:“也就是说,所有的这些,都是宋怀然一面之词?” 闻言,秦怀枝沉沉注视他:“你是觉得,怀然在撒谎?” “怎么能证明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封净没有正面回应。 秦怀枝静默片刻,扶着茶桌站起身。 她拢了拢袍子,推门轻声道:“跟我去一个地方。” 封净急于求证,随手抓起两块吊坠跟上。 廊外阳光熠熠,赵祁坐在地上抽烟,听到动静忙把烟头就地拄灭,拍着屁股起身。 不等问话,秦怀枝径直往外走,封净倒是看他一眼:“你先回去,我过会儿找你。” 赵祁从没见过封净脸色这么差,有些担忧。可封净摆摆手不想多说,快步跟上秦怀枝,很快一同消失在长廊尽头。 “……这他妈什么事儿啊……”赵祁郁闷地嘟囔。 秦怀枝带他穿过一道连接两座山头的巨大拱桥,林木苍翠浓密,透不进半缕阳光。封净走在树荫下,感到四面八方袭来的彻骨寒意。 等到进入无人之境,秦怀枝才缓缓开口:“你手里的木牌,取材自通天建木,是可以收妖诛魔的法宝。两千多年前建完锁妖塔,就剩了两小块。为了避免你被找到,在你离开不妄山前,母亲把她的建木牌做成法器,将锁妖塔里的万鬼全部装了进去,但凡有人试图用秘法寻你,都会被里面鬼魅气息干扰拦截。怀然是从十年前开始找你的,我没猜错的话,你的建木牌,也是从十年前开始出现裂痕。 “那是因为里面的鬼扛了法术,怀然施法找你一次就会多一道裂痕。它们被劈死时,你脑海里应该还会听到雷声。” 封净脚步一顿。 如果说此前他还对秦怀枝的说法存疑,但此刻连困扰多年的、最隐秘的困惑都被解开,这一切就由不得他不信了。 走上幽静蜿蜒的石板路,秦怀枝的声音更加空渺:“自从师祖降下神谕后,他一直跋山涉水四处寻觅。爹娘大概也没有想到会有人这么孜孜不倦,直到建木牌里的万鬼被除净,怀然终于见到你。” 擒龙山初遇果真不是偶然。宋怀然本领滔天,想来是当时施放术法恰好斩杀最后一头恶鬼,终于寻到了他,才会从天而降出现在自己面前。 怪不得在庙里时,宋怀然恨不得把眼睛黏他身上,一副怕自己消失的样子。 都是赵祁那个脑残,说些有的没的误导他,这么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有为青年主动缠上来,不是寻亲就是寻仇。 这一路脑海里风暴不停,等到秦怀枝停下脚步,封净才发现他们不知合适来到了一座合葬坟前。 汉白玉的墓碑虽然能看出沧桑岁月的痕迹,可光洁明亮,显然时常被人清扫。 香炉里的灰烬堆积,秦怀枝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簇线香点燃,分了三根给封净。 “给爹娘上柱香。”她低声道。 封净茫然地接过,看着墓碑上“秦明隐 宋眷之墓”几字发呆。 秦怀枝以为他还在怀疑真实性,沉默片刻,道:“爹爹是独子,自幼父母双亡。母亲是爹爹下山游历救活的遗女。他俩的魂魄召不来,怀然的生父母被喂了遗忘丹,早已记不得前尘。我再无办法可以验证你的身世。你若实在不信,那就挖骨验亲吧。” 封净垂眼,轻轻摇了摇头,屈膝跪在碑前。 一连串的爆炸信息太耗精力,封净脑子里空空如也,感受到的只有迷茫。 在把香插入炉中时,他的心里才后知后觉生出一股莫大的悲怆凄凉。伸手摸向冰冷墓碑,封净看着秦明隐和宋眷的名字,眼泪突然不可自控地流了下来。 ……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有朝一日找到父母会是怎样情景,可能无所适从,也许会相拥喜极而泣,又或者是质问弃养缘由,可从没想过,原来早就是阴阳相隔。 封净额头抵在碑上,哽咽叫出二十五年来第一次出口的称呼:“爸、妈……” 强忍着的哭声那么低,几乎立刻散在风里。 秦怀枝深深吸一口气,眼尾微红,偏头看向别处。 等到封净终于平静下来,秦怀枝摸了摸他的头,拿着手绢蹲跪在他旁边轻柔地擦拭其脸上狼藉。 虽然还是面无表情的恬淡模样,可封净看着她又有种莫名鼻酸,眼睫低垂,话到嘴边又闭上。 秦怀枝一眼看穿,收起手绢道:“你想怎么叫我都可以。” 封净略微赧然地叫了声怀枝姐。 秦怀枝眸色温和,轻轻嗯一声。 “我知道这件事后,很长一段时间睡不着觉,总在想你漂泊在外无依无靠,怕你吃苦。”秦怀枝慈爱地抚摸他封净后脑,把那块满是裂缝的木牌重新为他带上,“到底还是平安长成大人了。” 封净这辈子没有体会过什么叫亲情,又不善表达,耷拉着脑袋说不出话来。 倒是秦怀枝很快收拾好情绪,拉着他的手臂起身:“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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