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锦尧直接推门而入,将怀里衣服找了个干净地方堆在一块儿,从外屋找到里屋,意料之外,娄念竟不在屋内。 他分明嘱咐过娄念有事联系他,身处幻境,不容他不多想。他当即迈出门去,就近找上两个倚在廊边的男子:“叨扰二位,你们可瞧见念公子了?” 两个男子从说笑中转脸瞧他,道:“你找念公子?方才他不是被刘姑娘找去了楼下吗?” 荀锦尧答过谢,保险起见还是去楼下找了找。 既是被刘姑娘喊去的,想必不会出什么事情。幻境之中,提防之心不可无,谁也不知楼里会撞见个什么东西。当年,他曾遇见过和谐太平的幻境,到头来不过表象,暗中埋藏的危机数不胜数,稍不注意他就要折在里头。 或许醉月楼也一样,何况这里还留有岳坤与那身份不明的蓝衣男子。 按道理,他不觉得谢宇斌胆敢在幻境中对娄念下狠手,但迷心镜层级的幻术,如若谢宇斌运用得当,瞅准时机将他二人不断拖入幻境,关在迷心镜里永远不放出去也不是不可能。 这个时间段,楼下人正多。 刘姑娘是楼里少有的女子,荀锦尧一眼望见她所在的地方,但没在她身边找见那道熟悉身影。 他心下微沉,有了不安定感,几步上前道:“阿念在何处?” 一时情急,他下意识道出的称呼刘姑娘并不耳熟,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指的谁:“你是说念公子?他不在屋里吗?” “……”荀锦尧皱起眉来,“不,他不在。” —— 昏暗走廊上,个头小小的孩子拉着身个修长的白衣人一路小跑。 相比小孩的匆匆小跑,娄念的脚步就悠缓从容了许多。 “小家伙,还要走多久哦?” 被他称为“小家伙”的小孩眉毛抽动了一下,步子不停,稚嫩的声音说道:“不久了。” 娄念哦了声:“那你可要快些,晚了我那位监护人就要找来了。” “……”小孩脸色怪异,沉默不说话。 两人身影倒映在墙壁,跳跃扭曲,无声跟随两人入了回廊尽头一侧。拐弯后的墙面老化严重,随处可见泥斑霉点,空气里散发潮湿阴馊的味道,窗口漏过来的月光不知何时变得暗沉,沿光线照射的方向,娄念隐约看见角落的墙上开了一扇屋门,从外观相较,比楼内其他男子的住处简朴粗陋很多。 娄念在门前稍作停顿,没有动作,腕上铃铛却叮铃响了两声。他垂眸看了眼,抬步跨过门槛。 屋门吱吱呀呀,在他身后自动缓缓合上。 “然后呢?” 一簇火光点亮月色浅淡的屋内,他兴致缺缺的:“你要带我看什么好宝贝?” 小孩仰脸看他,越觉得何处怪异:“你……点得了火?” “嗯?”娄念歪了歪头,“入夜点灯不便,他手把手教与我的。但小孩子不可以乱碰,一种危险玩具,不小心的话会将整个屋子都点着吧?” “……”小孩脸色铁青,“我警告你不许叫我小孩。” “为什么不能呢小孩?你不就是小孩吗?真没礼貌~” 小孩表情很难看,愤愤咬牙,突然从袖里划出一根食指长的银针:“你自己找的……” —— 荀锦尧找遍了整座醉月楼。 有人告诉他娄念跑去了后厨房,他将厨房门栓暴力敲开,过了用饭的时间,里头空无一人;还有人告诉他娄念往某某公子房里聊天去了,他满怀期待叩响人家的屋门,只迎上一张陌生而迷茫的面孔;又有人告诉他娄念被一群小孩拉去玩石子儿,他马不停蹄赶去几个孩子同住的小屋,一个个询问,根本没人见娄念来过…… 楼上没有,楼下也没有。到处都是娄念,到处都没有娄念。 时间一分一秒走,他却在徒劳白费功夫。他一个人站在空旷的房间,感到无休止境的空虚与迷茫。 为什么娄念没有用符咒与他联系?被敲晕了没来得及,还是被人抢走了根本用不了?那么娄念会在何处?被谢宇斌转移去下一重幻境,还是被这个幻境中心怀叵测的恶人捉去受尽折磨? 愈来愈多的不妙猜测不断冒出,逐渐填满他的大脑,让他不安发狂。 ……如果结心印定位的术法也能被他掌握就好了,那样就不会晕头转向也找不见娄念影踪。 现在怎么办?他不能止步不前,垂首在屋内站了少许,重拾冷静迈出门槛,整个人沐浴在走廊尽头窗子斜照射入的绯色月光。 神识微动,“铮”一声锐鸣,他手握虚空之中,拔剑出鞘。 —— 几根银针飞掠刺入墙壁。 小孩的脑袋被摁在地面,痛苦发出几声嗬嗬气音。 娄念从后扣住小孩后颈,玩一颗木球一样提起又扔下:“小孩儿,你真的很过分诶,醉月楼里吃穿用度样样不差你的,你就是这样对待头牌哥哥的?一根小针……” 小孩的脑袋被扔了下去,砸在地面“嘭”一声响。娄念笑问:“你想拿它怎么我?” “……”小孩眼冒金星,掰成两段的细长银针被丢在他颊边不足一寸远的地面,他满心惊惶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要命,被拖入幻境的苍焰魔尊,难道不该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花瓶吗?果然,早在那簇火苗燃起,他就该遵循直觉及时收手! 可惜世上从无后悔药。不是他将娄念捉来精心准备的陷阱,而是他将自己关入囚笼送进娄念手中。 娄念淡淡道:“连合作者身份、姓甚名谁都一无所知就敢出卖正道,你知道凭自己不足以让谢宇斌动摇恻隐,不得不迁就向他委曲求全?岳坤,我该说你聪明,还是该说你蠢得令人发笑。” 岳坤垂在身侧的拳头握紧了,怒道:“你懂什么?在飞鸿宗我不过是他岳盛呼来唤去一条狗,就因为那该死不死的莫凌莫宗主!他要我代他的罪,我无路可走,只能跟姓谢的合作将希望全赌在天青圣域……你这种人高高在上究竟懂什么?!” 娄念嫌他吵,复又将他脑袋朝下按回去,云淡风轻的:“别嚷了,我被正道扔石头的时候还没你蹦跶的机会呢。” “你将镯子盗取,来了幻境之中丢失不见,以为是我二人作梗,所以你想趁我入幻,逼我们将东西交出来……”娄念笑了下,“我陪他玩玩儿,怎么你也当了真?” “……”岳坤口鼻闷在地面之间,五指扣紧了地面不敢发作。 他叛出正道投靠谢宇斌,不是要得来这样的结果。 他自知心胸不够宽广,嫉恨梁弘毅性格恶劣、一根筋不懂变通却仍在宗门内部地位斐然,因此对荀锦尧飞鸿宗相助梁弘毅,致使自己奸计不能得逞怀恨于心。 他暗中观察幻境中的两人许久,说是要借入幻的娄念威胁荀锦尧,实则也有借机拿荀锦尧出一口恶气的打算。熟料计划刚实施就被迫中止,他一下踢上了个铁板……哪里料到娄念装得有模有样,却是分毫未受幻境影响。 谢宇斌和蓝衣男子都是废物,这幻境哪有他们吹嘘得那样厉害?此一遭是彻底栽了! “我与你道歉,苍焰魔尊。”他又恨又纳闷,不得不将姿态放得很低,“我猜镯子在另一人手里,你原谅我,我一定帮你再去套一套他的话。” “别了,你方才还说东西在我这儿呢。”意思是他并不可信,也不值得利用。 其实凭心而论,整个幻境处在谢宇斌掌控之中,没有丢的说法,只可能是被谢宇斌暗中抽取。岳坤硬说东西在幻境之中,怕不是巴着找回镯子向谢宇斌邀一邀功吧…… 小人格局,浅薄。 娄念侧首望向屋门方向,门缝正中离奇破开一线金光,愈来愈耀眼。 他微微勾了下唇,侧脸莹白的皮肤蒙着一层绯红月色,妖冶又诡异的纯净,像裹覆红绸的一枚皎珠。 纵是刚被他摁在地上摩擦了一顿,岳坤也不得不承认他这副模样绝顶的好看。 岳坤怔怔地看他,忽觉领口一紧,整个人被他提起悬在半空。 “你……”岳坤喉间窒息,脸色也跟着剧变。 “小点儿声。”娄念晃了晃扣着小孩儿脖子的手腕,话音轻轻地警告,“记着,管住嘴巴,老实点。” 屋外。 荀锦尧手握剑柄,手腕带动剑尖缓缓下移,从幻术空间划开一道裂口。 却听“轰”的一声,屋内像有什么东西倒塌在地。 “……”他眉峰微蹙,动作稍稍加快,三息之内就将裂口撕裂成可容一人进出的长度,扒着边角的位置奋力一扯—— 他抬眼。 屋内扬起的灰尘很大,细小颗粒狂舞在夜风形成的气流之中,蜂拥扑向大开的窗口之外。 荀锦尧这才注意到窗户支起的空子很宽阔,差不多能容纳八九岁的小孩爬进爬出。 窗户下方倒着杂物柜,里头的东西由内而外滚落满地。 娄念正被埋在那一小堆杂乱之中,低着头,单手挥着灰尘,另一条手臂还被压在里头。 他深谙什么样的姿态最能惹人垂怜。他擅于将自己伪装成美丽而易碎,柔弱而无力的模样。 谁叫他是花楼头牌? 他很轻易能使众人青眼有加,许多人会偏爱他,麻烦的事情不用他亲力亲为,所以他的手脚很拙,打翻了柜子,逃脱不开倒塌的杂物,甚至无法凭自身力量从杂乱中站起,只能等待被人施以援手。 反正,他是花瓶,没人会强迫一个花瓶和石头硬碰。 直到来人身影被屋外灯光打在他身前,他才抬起头,主动将未被杂物掩埋的那手递到来人身前,很乖很软地说:“等了你好久,阿尧。” 在破出幻境之前,他可以再陪荀锦尧玩一玩。
第222章 阿念,你这个骗子! 屋外道路扭曲错杂,娄念来时走过的笔直走廊像被斧头劈成四五条分支,拧向四面八方逶迤延伸,每一条道路都如匍匐前进的巨蟒,扭动身体产生地震般不间断的颤动。 荀锦尧先一步迈出门槛,持剑撑在地面稳住重心,另一手伸向门内:“醉月楼情况有异,这里的路不是你看上去那么简单,手给我,接下来每一步路都要跟紧。” 娄念毫不怀疑握住他手,刚跨出一条腿,眼前的景象立马就变了。没有屋里看到的灯光烛火,原本开在墙面的窗牖消失不见,猩红月光无法照射入内,放眼望去,到处黑黝黝的一片。地表传来石块挪动摩擦的轰隆闷响,站立的位置抖动不断,他稍稍向荀锦尧倚靠,困扰为难道:“怎么办?好黑,好晃,我站不稳了……” 他话音轻轻的,呼出的气息拂过耳旁,像被一根柔软羽毛来回刮擦,痒得荀锦尧微微偏过头去,面庞在一片漆黑里泛起了红:“那……我背你怎么样?” 娄念抬手戳戳他脸,微笑道:“这样不好吧?我担心你会和我一起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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