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雪的心松下来,跟在卡车后面往厂区里开,就在这时,卡车猛然刹住,得亏欧雪反应快、旁边又都是空地,他猛打了把方向从侧面绕了过去。欧雪吓得一个激灵,不清楚猝不及防,脑袋在窗玻璃上磕了下,咣当一声。他捂着脑袋伸手去抓安全带,欧雪已经窜了下去,冲着卡车驾驶室大喊道:“靠,你突然停车干什么!” 赵横的头扭向左窗,一瞬间,欧雪发现他的表情呲牙咧嘴、异常狰狞,可紧接着窗玻璃便降了下来,赵横茫然地挠头,笑脸甚至有些讨好道:“什么?” 欧雪抿了下嘴,把话咽了回去。他转过身,见不清楚也从车里下来了。赵横眼神仍然有些茫然,但很麻利地下了车,跟着不清楚一起去拆书架上的伸缩带。这下子把欧雪搞得也有点茫然,暂且过去帮忙。三人合力将书架推到厂房空荡荡的大仓库里,赵横打了个哈欠,指指门后说:“成了,我赶紧补会儿觉去,再有几个小时该去摊煎饼了。” 门后是他的那辆早餐车,蒙着塑料布。 赵横走后,欧雪研究了半天怎么把厂房的卷帘门放下来,未果。他只好压低声音,脑袋冲着传达室的方向偏了下,“他怪怪的,你不觉得吗?” “觉得。”不清楚说话间正从包里往外拿什么东西,口气淡淡道:“太好的命跟太烂的命都很招东西,你觉得他属于哪一类?” “什么意思?”欧雪下意识道。他蹙起眉,想了一下才颇为谨慎道:“我看他两者都不属于。” 不清楚蹲下,用他摸出来的碳笔围着书架画了起来。欧雪又忍不住凑近了看,那根碳笔是用一张符咒包起来的。不清楚不忘边画边说:“别踩到。他现在可是烂命一条。” 平心而论,像不清楚这样的先生评价一个人“烂命一条”绝对是客观的,不带什么贬义成分。欧雪还在思考不清楚到底想表达什么,转眼便看见他毫不犹豫地躺在了厂房落满灰尘的地上、背压着碳笔画出来的那些符文。 “你在干什么。”欧雪弯腰看他。不清楚面无表情,两手搭在腰上说:“让他回到我身边来。然后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这个“他”自然是指书架上的鬼魂了。不清楚说着侧眼看向被他丢在旁边的包,交代欧雪说:“包侧面有一根银针,如果我自己没有醒过来,拿那根银针扎我右手的无名指。” 欧雪沉默片刻,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去厂房的角落里拖来一张还算干净的小马扎,在离不清楚几步远外坐了下来,把包放在腿上。他扫了眼不清楚,见这人阖着眼睛,神色平静,像是睡着了。欧雪等了几分钟,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有点怀疑不清楚真的睡着了,百无聊赖间开始玩手机。划了几下屏幕,尽管已经深更半夜,他还是点开了欧阳的聊天界面,发了一句话:你肯定想不到我在干什么。 欧阳立刻回:讲讲讲讲。 欧雪组织了一下语言,慢慢打字,他的手机没开静音,一按输入法就响起哒哒提示音。按着按着,他骤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把拇指停在了屏幕上。与此同时,一种干涩的嘎吱嘎吱并没有停止,欧雪抬眼看向躺在地上的不清楚,发现他紧咬着牙关——磨牙声,但不是那种睡觉磨牙,更像是牙关咬紧到极致后还在发力,牙齿间无意中擦出来的嘎吱。 欧雪一怔,不禁想喊一声不清楚,还没开口,背后又是一炸。 这个厂房大而空旷,人在极空旷或是极狭窄的地方都容易产生种不安压迫感,总是想回头确认一下背后的视觉死角。欧雪明知身后就是百平米的空厂房,却感觉背后有什么东西、已经近到咫尺,下一秒钟就会贴上来。他硬生生地止住自己想回头确认的冲动,不动声色地把手机屏幕微微立起来了一点点,用息屏后镜面的反光去照。 屏幕上没有照出任何东西。欧雪又是一怔,猛地抬头,书架间出现了一双布满大大小小血点的眼睛,仅仅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他忽然发现不清楚表情痛苦,嘴也张开了,吸进去的那口气迟迟没有吐出来。欧雪抓着包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拿出侧面装在塑料管里的针去扎不清楚的手指。 血珠涌出,不清楚那口憋在喉咙里的气当即吐了出来,他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手不由摸上了自己的脖子。 “怎么回事?”欧雪捏着那根针,丝毫没发现刚才闪闪发亮的针尖像氧化似的变黑了。待不清楚喘匀气息,他又问了一遍,不清楚改成盘腿坐在地上,轻声道:“真是特别的死法。” 他扭头看向一旁的书架,欧雪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书架的第三层横板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大片指甲划痕,密密麻麻、一道压着一道。
第35章 划痕 不清楚说罢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没什么效果。他也不在意,随手捡起扔在地上用来固定书架的伸缩带,把有金属固定扣的那两头从书架上抛过去,再用两枚金属扣将伸缩带固定在了书架倒数第二层的横版上。这样一系,伸缩带就在书架上绕了一个圆环,不清楚把带子收紧到手里,拧了几下,带子一头被拧成了个不大不小的圆圈。他把圆圈套在自己脖子上,背靠书架——两手的位置刚巧就在布满指甲划痕的第三层。 也就是说,那个亡魂生前用绳索打结,把自己在书架上吊死了。 这个带子比较长,又有一定的弹性,不清楚的身高差点意思,绳索套只是松松地垂在他下颌底下。欧雪大为震撼了须臾,走过去把绳套圈从他脖子上摘下来,自己后背也贴上了书架。不清楚见状自然而然让开,欧雪松开几圈拧住的部分、学着他的样子把绳索圈套在自己脖子上,别说,这个高度能勒住脖子,如果换成没有弹性、并且更短的绳子,看样子真能把人吊死——或者说,勒死。 欧雪把绳套解下来,“吃饱了撑的吧,要上吊就算没房梁找棵树不好吗,这也太……” 实话实说,欧雪觉得这样自杀只是理论上可行。绳套如果不够高的话,上吊人的脚是能够住地面的;即便绳索再往高处收,书架本身又能有多高,最多再往脚底下塞个小马扎,脚往后够住书架下层的横版就能挣扎下来。用这种方式上吊,自杀的人必须有极大的求死欲望与毅力才能成功。 欧雪一下子回忆起了在李家的镜子中看到的画面。那个奇怪的鬼影像是动物一样趴在书架上,也就是说,他其实是四肢向后反弓着,头被绳索牢牢套住,情不自禁地往后掰,才会给不明真相的人一种他是趴在书架上的错觉。 欧雪觉得自己脖子莫名有点疼了,再看看书架上出现的指甲划痕,这样的死法过程必定痛苦且漫长。想到这里,欧雪再度看向那片划痕,试探着说:“照这样看,书架上应该原本就有划痕……”他说着又敲了敲横板,“但这是实木的,外层也没有包材,原本的划痕去哪儿了?” “也许被人换掉了。”不清楚淡淡说着,把带子从书架上解了下来。他把伸缩带扔到旁边,自己坐在搬来的小马扎上低头沉思,不理人了。欧雪总觉得他还有话没说完,憋了半天,凑过去道:“然后呢?” “然后什么?”不清楚抬头问。欧雪比划两下,“就……然后呢?” “然后把书架劈开了烧掉啊?”不清楚奇怪道。他想了会儿,补充道:“哦,我忘记说了,这上面的东西根本不是鬼魂,是怨气。看着比较吓人,一时半会儿的其实害不了人。长期接触就不一定了。” 欧雪瞪大眼睛,“你不好奇这人为什么要这样自杀?” 不清楚抿了下嘴,站起身道:“我又不是警察。” 非要说的话,这死法他杀的可能性确实低到可以忽略不计,至于人自杀的理由,那海了去了。 欧雪仍然觉得哪里怪怪的,又问说:“那赵横呢?你不是也说他怪怪的。” “我说了,太烂的命也很招东西,当然包括怨气。不用管,烧掉书架就结束了。”不清楚背上自己的包,往厂房外走,“天亮了多找几个木工师傅来办就行了,拖到太阳底下劈开烧,惹不出什么乱子。多给点钱,工匠见多了,没人会多问什么。这些赵横会帮忙的。” 欧雪满头问号,站在原地没动。在李家的时候,不清楚说的那番话里包含的态度分明很认真,眼下却有种草草了事的感觉。更古怪的是,他隐隐约约有种感觉,不清楚是在避着自己。 “走不走?回家了。”不清楚转身道。 欧雪和他对视一眼,摊手,默默走过去。不清楚似乎还想跟赵横打声招呼,路过传达室,看见窗户里赵横已经摊开在窄床上呼呼大睡,另一边还有架行军床,刚才来开门的那个年轻人也睡得流口水,大概是赵横临时喊来顶班的。 欧雪过去开车,不清楚穿着白衬衣和黑裤子,蹭得灰格外明显。反正是皮座椅,欧雪没在意,倒是沉默着回去时渐渐萌生出了一点困意,便没话找话道:“你总那样、突然就躺地下吗?” “放松下来能更快通灵。”不清楚解释说,“如果有带靠背的椅子,我会坐下的。” 欧雪笑了笑,没搭话。到家以后不清楚先去洗澡,欧雪注意到他没把那身脏衣服塞进洗衣机,而是自己手洗了。再过一两个小时就要天亮了,欧雪洗完澡后困意上来,草草吹了吹头发了事。他出来时发现不清楚站在客厅的小供台前,他没有回头,欧雪也没动,不过,欧雪就是莫名知道不清楚察觉到了落在身上的那道视线。 不清楚仍然没有回头,他转身回了自己的卧室,反手关门。 床头柜上,欧雪的手机屏幕隔几秒钟就亮一下。他打开看,欧阳的消息已经追了长长一列,毫不客气地指责道:说话说到一半就跑你这是谋杀! 欧雪忍不住扫了眼不清楚卧室的方向,默默关上了自己的房门。他抓起手机给欧阳回信息:问你件事,你知道不清楚为什么搬来南乔吗? 欧阳果然再次秒回:你打听小叔干什么? 欧雪也不客气:你管我。 隔了片刻,欧阳回信说:好吧,我可以去问问图图。但是我告诉你了你可一定要告诉我你为什么打听人家哦! 欧雪打哈欠,回了个“OK”过去,把手机扔到了床上。他在床上趴了半晌,没来由地又是一阵心烦,思来想去有点后悔掺合进新室友的私生活。欧雪把手机抓回来,给欧阳发了条“算了,当我没问”,关灯睡觉。
第36章 大扫除 归根结底,欧雪手里毕竟还有没做完的工作。他没再关心书架的最新进度,人泡在了阁楼画室里。不清楚平时讲电话是不避人的,这几天打电话却都挪到了阳台上。欧雪不知他忙什么,在心底也说着自己不感兴趣。 往后,一连数日、除了十五要去寺庙,不清楚都没出门。窝在家的日子里,这人不动声色地开始了大扫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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