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所记得的、那些和边仇一起并肩作战的回忆,面前这位魔术师先生,对其一无所知。 最终还是边仇先开启话题,结束了二人间凝滞的气氛:“你觉得破布娃娃所说的话,真的可信吗?” 彩虹魔方对空间的隔绝能力,是受魔术师控制的。假如他不想让魔方内的东西听见魔方外的声音,或者看见魔方外的情形,那就一定不能,因此也不必担心不见寒口袋中的破布娃娃能听见他们此时的谈论。 莫名地,不见寒松了口气,回答道:“大多数可信吧,毕竟直到现在为止,他所说的关于国王的战斗信息,都能对得上号。” “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战斗,我也有信心能够协助甚至保护好你,有没有他的存在根本就无关紧要。”边仇轻描淡写地说,语言中透露着强大的自信,“我在意的是君临——他所说的国王的无敌状态异能。那是我也无法触及的领域了,他究竟有什么把握,这么自信能够化解这个难题?” “我不知道。说实话,我也是在赌。”不见寒老老实实地承认了。 如果说一开始不见寒还抱有某种侥幸心理的话,在解开破布娃娃的诅咒之后,他就很确信,如果按照他之前的想法以皇后作为媒介破解君临,战斗结束后,他们很可能会面临新的、对他们更加不利的隐藏剧情。 不得不说,无论是变成破布娃娃的皮耶尔,还是变成国王的玛格丽特,他们没有哪个是好东西。这二者之间存在着一种对立关系,一旦失去其中一者,平衡被打破,玩偶之国的剧情就会无可挽回地向坏结局倾斜。 “虽然我也很不爽,竟然要靠帮助渣男去破局,但这确实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见寒不情不愿地嘟囔,“真是滑稽……我曾经干掉了两个渣男,现在竟然得和渣男暂时处于同一阵营,这就是风水轮流转吗?” 边仇对他不忿的语气产生了一丝兴趣:“你觉得皮耶尔的作为很糟糕?” “当然,岂止是糟糕,糟糕透顶了好吗。”不见寒丝毫不吝啬对自己看不惯的家伙进行批判,“觊觎自己所没有的别人的才华,因此骗来了少女一颗纯真又真挚的心。他将原本自己应该肩负的、传承家族技艺的责任推卸给了玛格丽特,却同时要求对方还要成为符合他心意的妻子。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十全十美的事情?” “想要的太多,这是他的第一个错误。” “第二个错误是,当夫妻之间矛盾发生时,他没有想着如何去解决,而是懦弱地一味逃避。既不打算包容妻子怪异的脾气,也不交给妻子正确与人交往的方式,只是自己逃离了家庭,落得一身清净。他就完全没想过,感情得不到反馈——无论是认同的还是反对的——这对付出感情的一方来说,是多么残忍的冷暴力吗?” “至于第三个错误,那就是他的偏听偏信和决策草率。所有听说来的事情,到底也只是听说来的,有关玛格丽特的风言风语他从未亲自求证过,只要他回城堡哪怕只看一眼,这场惨案或许就不会发生。” “最后一个也是最大的错误,就是他的极度自私。在怀疑玛格丽特出轨时,他本可以选择用离婚结束这段感情,用商业合同保障自己的权益,但是他最终却选择了暗杀妻子,将这一切不光彩埋葬在黑暗里。完事之后后悔了,又自以为是地用邪术将妻子复活。我看出了岔子造成现在这个局面,也纯属他活该,要不是我队友全栽在国王手里,我还恨不得给他鼓掌称快呢。” 不见寒越吐槽越起劲,叨叨叨骂了一堆,越想越觉得,自己队友受的伤都得往破布娃娃头上记一笔。 “确实。”边仇看似无意地感慨,“他的势利和懦弱,是这一切悲剧的起源。” “……那倒也不一定。” 不见寒想了想,继续说道。 “怎么说呢,在这件事当中,皮耶尔固然承担主要的责任,但是玛格丽特……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问题吧。听皮耶尔的描述,再看看玩偶之国的现状,我大概也能想象到,她生前是一个什么样性格的女人。” “自负天才,沉浸在自己幻想的世界中,固执,而且钟情于自我感动,这样的怪胎。我也不难想象,如果皮耶尔没有雇佣杀手刺杀玛格丽特,那么最终只会有两种结局——” “要么他被玛格丽特逼疯;要么玛格丽特终将深爱上自己臆想出来的‘国王’,而将皮耶尔当做被她从幻想恋人‘国王’中剔除的糟粕,想方设法地杀死。” “或许换一个丈夫,玛格丽特可以有更好的人生。”边仇说。 不见寒摇头:“不会的。玛格丽特那种人,浸入幻想的世界太深,纵使她拥有再丰富的感情,也只会爱慕自己的幻想。没有人能够承担她感情沉重而且扭曲的倾泻,她就不适合跟任何普通人建立感情关系。” 他最后拍板定论:“与其说他们俩谁对谁错,倒不如说,错误的是两个不合适的人在一起了。怪胎与常人之间,本就不应该相爱。” 边仇点了点头。 他的表情很平静,仿佛真的十分认可不见寒的发言。但假如不见寒和他再熟悉一点、再了解一些他感情的表达,或许可以在他此刻平静的眼神中,察觉到被深深隐藏起来的无奈和失落。 如果能再深入一点,或者是换作未来的不见寒,他甚至可以读懂这份落寞并不属于魔术师,而是发自这副精美皮相背后隐藏的灵魂。 但眼前的不见寒,对这一切尚且一无所知。 “听你说的头头是道,一定很懂感情的事吧。”边仇随口说,“感觉你这方面的经验非常丰富?” “唉,倒也没有。你看我好像挺能说的,其实都是纸上谈兵。”不见寒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我从来没谈过恋爱,感情经验什么的,当然也完全是一片空白……”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糟糕。不见寒心想。套话还是边仇强,竟然说漏嘴了! 但是此时再想弥补,已经来不及了。他有些慌乱地看向边仇,只见魔术师先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一见钟情?久别重逢的爱人?定情信物?”边仇好整以暇,一句一句地反问,“说的挺像那么回事的嘛。” 他神色如常,没有丝毫的震惊或者怒火,但正是这种反常的冷静,才一瞬间令不见寒产生毛骨悚然的危机感—— “终于露馅了吧?利用了我一路的小骗子。”
第59章 剧本四·命轨·十 “我这个人,从不相信世上有一见钟情。”边仇一边说,一边向不见寒走出一步,巨大的压迫感令不见寒情不自禁地退缩,随着他的逼近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从你站在我面前那一刻,你说出第一句话的瞬间开始,我就再也没有相信过你口中吐出的半个字。” “我知道人们往往更想听见什么样的话语,什么样的言辞更容易使自己获利。所以我擅长说好听的话,不吝啬赞美和暧昧之词,甚至不在乎编造和事实违背的美丽谎言。” “我喜欢看人们为我的言语欢欣或者低落。你难道不觉得,用区区三言两语就能挑动一个人的情绪,博取对方的信赖或者亲近,轻易达成自己的目的,这是一件极有成就感的事情吗?” 不见寒感觉有冷汗渗出,打湿了后背的衬衫。他并不意外边仇能识破他假劣得甚至有些粗糙的表白,但也确实没想到,对方竟然会这样丝毫不留情面地拆穿他。 他尽量挺直腰杆,让自己不要再后退,强笑着回答:“不愧是你,老渣男了。” “因此,我太了解善用语言的力量了,也很明白如何去区分一个人的话中的感情是真是假。”边仇又朝不见寒逼近了一步,“爱慕和贫穷一样,是人类最难以掩饰的东西。但那往往很慎重,而且沉重,能够被轻易说出口的喜欢,都不是真正的喜欢。” 不见寒被他一番剖析说得十分心虚。 但是转念一想——如果他所说的话都是真的,这不就代表着,一周目边仇也是在用语言玩弄他的感情吗? 这样想来,他们半斤八两,又有谁对不起谁呢! 不见寒顿时感觉自己又理直气壮了起来。 “既然你分明知道是假的,为什么还陪我演到了现在?” 反正都已经被看透了,不见寒干脆就破罐破摔地承认了。 边仇却笑了:“我说你所说的话假得不能再假,但是没有说我们之间的关系是假的啊。” “啊……?你不是说你不信我吗?” 不见寒愣住了。 这家伙在胡言乱语什么啊。现在又说这种话,岂不是和他自己的观点自相矛盾了吗? “正因为我自己时常吐露轻佻又不负责任的话语,所以我善于分辨话的真假,也不相信耳朵和语言。”边仇竖起食指,在唇边轻轻抵了抵,“但是我相信自己的双眼和心,相信自己对事物的观察和判断。” “你在面对我的时候,态度很明显和对别人是不一样的。你在我面前很放松,说话和做事都很随意,并不像对他人时的那样拘谨有礼。这让我确信,在失去记忆之前我们确实是熟识的。” “而且最耐人寻味的是,你在明知道我失去记忆的情况下,仍然敢对我说‘一见钟情’,开类似什么‘只要相遇就会再次相爱’、‘定情信物和最深刻的羁绊’这样的玩笑。你很信任我?也很了解身为人类时的我,笃定我不会因此生气或者怀疑你?” “再往深处想一些,这已经不仅仅是相识的关系了。我过去还有记忆时,一定和你很亲密,非常宠爱你,才让你敢在我面前如此有恃无恐。” 在不见寒逐渐变得怪异的眼神中,边仇将他的分析继续说了下去。 “让我来猜猜,我们真正的关系是什么……肯定不是恋人,是亲人吗?应该不是,亲人之间不会开恋爱关系这样的玩笑。挚友?或者损友?可能比这要更近一点……嗯,结合你所说的,我们曾经在杀手工会中共事,而且我会以前辈身份给你赠予奖励……我们是师徒,我说的对吗?” 不见寒目瞪口呆。 半晌,他头皮发麻地喃喃说道:“……你是妖怪吧?” 边仇轻轻一笑:“这是很容易就能够联想到的事情。” 他在不见寒面前半蹲下来,握着不见寒的肩,将他在战斗中弄得凌乱起皱的衣领扯出来重新整理好:“我不知道你是否清楚,玩偶的盛宴发动有一个必须条件,那就是作为盛宴被献祭的人类,必须是活着的。死去的人类灵魂将会离体,根本无法作为盛宴的材料。” “生前的我是否知道这个秘密,我很难说。但是我的常识告诉我,一个杀手在被擒时,或者陷入绝境之时,会选择自我了断,以防止敌人的严刑拷打迫使自己泄露秘密。假如我不知道盛宴的事,那我没有选择在绝望时自尽,大概是因为还心存有一线希望,放不下你,太想要活着回去再见到你。”
536 首页 上一页 54 55 56 57 58 5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