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 姬无笙心里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她三两步上前,揪住顾息的衣领,厉声质问道: “什么没了?你说清楚!” 顾息眼神灰暗无光,顺着姬无笙向前拖拽的力道仰去,喃喃道: “灵骨没了……小栖没了……” 姬无笙喉间一哽。 早在赶往凌霄宗的路上,她们其实就已经做好了要不回来灵骨的准备了。 毕竟灵骨被小栖亲手送到了顾息的手上,以他这般连亲人都能下手的自私之人,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只是当真正亲耳听见顾息说灵骨没了的时候,她依旧还是难以接受。 那可是听栖所有妖力的来源和根基,就如同人族的灵根,魔族的魔核一样。 失了灵骨,先不说会不会给小猫留下什么后遗症,就连最基础的自保能力小猫也无法拥有了,更别说修炼得到的妖族本应拥有的漫长寿命。 ……没了灵骨,小栖将来可怎么办啊? 身后忽地冲过来一个黑色的高挑身影,林枫啪地一声,反手就狠狠扇了顾息一巴掌,冷冷说道: “你没了小栖都不会没,滚。” 那一下真是用尽了林枫十成十的力气,顾息被打得歪过头,脸侧迅速浮起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不一会儿便高高肿了起来。 顾息像是被这一巴掌打醒了,他骤然一个激灵,本能地想要还手,结果姬无笙反手又是一巴掌,把顾息扇得摔在了一侧。 姬无笙在魔界的时候,杀过的魔比吃过的饭都要多,精通各种魔域折磨人的手段,最是知道怎么在身体和精神双领域击溃敌人。 像顾息这种一只手就能拎起来的弱鸡,姬无笙都怕一巴掌把他扇死,接下来千万倍的折磨就没得好好体会了。 姬无笙甩了甩手,盯着顾息的目光像是在看死人, “你一个灵根残损的废物,还想和谁动手?” 顾息彻底被两个巴掌打蒙了,那两个字几乎触及了顾息难以启齿的内心深处,他勃然大怒地挣扎起来: “你干什么,你有病吧?!” 他从来没有被这样拽着领子扇巴掌,指着鼻子被骂废物过,这是一种极度蔑视而赤/裸/裸的羞辱,巴掌印火辣辣地浮现在两边的脸侧,无一不在刺激着顾息的自尊心。 当顾息反应过来的时候,几乎不敢置信。 然而当他看见姬无笙和林枫身后的人们时,整个人骤然凝固在了原地。 那些都是他的同门师长,有和顾息曾经谈经论道的同修,有指点过顾息修行的恩师,几乎没有哪张面孔是他不熟悉的。 这些曾经笑颜欢谈过的同门师长们,如今用一种极尽失望的眼神望着他。 “……” 顾息整个人如同被一桶冰水当头浇下,冰冷的寒意几乎浸入骨髓。 他们怎么在这?! 这里……这里还停留在小栖走时的样子,四周血迹斑斑,明眼人都能看出里面发生了什么。 他根本还没来得及收拾。 顾息的手冰冷得毫无知觉,近乎发麻。 姬无笙微微勾唇,眼底却毫无笑意,她手中的骨鞭如拥有了生命一般在半空之中游动起来,姬无笙盯着顾息神情空白的脸,一反常态地轻声低语道: “烦请各位长老弟子们回避一下,我们需要执行一些尊上的命令。” 顾息瞳孔一缩,下意识喊出声: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凌霄宗宗主生气至极,同时也失望至极,对顾息撂下一句“废除根基,逐出师门,生死不论”,便冷冷拂袖离去。 顾息的心脏像是骤然被刺一下了,血液瞬间凝固。 凌霄宗的人们陆陆续续走大半,姬无笙修长素白的指尖轻轻敲了敲太阳穴,微笑道: “不走也行。如果不走的话……可就要做好心理准备了哦。” 一旁高挑冷淡的黑衣女子面色冰冷地走过来,她不知何时已经戴上了包裹住整个双手的乌色手袋,在路过那把染血的匕首之时微微一顿,随后俯下身将其捡了起来。 顾息的瞳孔映着带着血色的凛凛寒光,嗓音忍不住颤抖: “你们,你们不能这样……我什么都没做,灵骨是小栖给我的,我什么都没做……唔!!!” 顾息话完没说还,林枫便极其厌恶地将手中的匕首送进了他的口中。 随后,洞府中便传来了一声极其嘶哑变调的惨叫。 …… 想要一个人死,有无数种方法。 想要一个人生不如死,同样也有无数种方法。 以牙还牙,是最基础,最不起眼,爽度最低,却也是绝对必要执行的一步。 鉴于尊上已经气疯了,所以他们也只是给顾息来了一点开胃小菜杀一杀方才被恶心到的感觉,剩下的交由相允凝来。 然而即使是几个开胃小菜,顾息也数次达到了身体和精神双重的濒临死亡与崩溃。 顾息的洞府重新设了禁制,以至于比一开始进来时浓重无数倍的血腥气只能在其中徘徊,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凌霄宗虽然友情赞助了几个医修负责保活顾息,然而姬无笙和林枫动了几次手之后,几位医修们纷纷受不了如此惨烈的画面,分别出去吐了好几回,脸色惨白无比,像是经受小小开胃菜的人是他们一样。 最后,姬无笙让顾息的血把静室内小猫干涸的妖血全部覆盖了四五遍,这才勉强消了一点心气,彻底收了手。 凌霄宗的医修们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一个个在外面吐完便再也不敢再进来了,到最后保人的步骤全部落到了林枫手中,她倒好,一个杀伐果断的护法搞得比医修还要医修,保准每次都能让顾息的肉/体恢复得光滑如初,连条疤都留不下。 到最后,即使只是刀尖轻轻划过皮肤,都能让顾息崩溃痛哭求饶,浑身抖如糠筛,连句完整的语句都说不顺。 姬无笙索然无味地扯下手袋,顺手擦掉了林枫耳尖溅到的脏血。 最后,姬无笙和林枫离开的时候给顾息的洞府设下了重重禁制,不许任何人靠近,用清洁符咒消了好几遍身上的血腥气,这才终于启程回了碧落殿。 没带顾息。 顾息么……他在对小栖动刀的那一刻起,这辈子就再也别想走出这个洞府了。 小栖如此信任依赖顾息,把顾息当做十分亲近的家人,而顾息亲手将他和小栖共同生活了两百年的地方变成了小栖的噩梦。 那……尊上也一定会把这个地方,变成顾息的噩梦。 * 把奄奄一息的小猫救回来,花了整整三天。 凌霄宗的人想来看一眼小猫,帮忙给小猫治伤,只是相允凝根本没空理他们,而姬无笙想起他们连个顾息都差点保不活,便也只是好言好语谢绝了凌霄宗众人的好意,把他们客客气气地请了回去。 听栖失血过多,又因为失去灵骨,整只猫异常虚弱,这些天喂进小猫嘴里的药几乎能把小猫淹死。 不亚于从阎王手里抢猫。 这几日,尊上的心情随着小猫情况的好转或恶化而波动,小猫情况好转了,相允凝想杀人;小猫情况恶化了,相允凝更想杀人。 要不是小猫还在里面昏迷不醒,否则顾息这几日肯定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如此太平美好。 又是小猫救了他一命。 姬无笙的手开始蠢蠢欲动了。 宽大的床榻中央微微凹陷下去,小橘猫蜷缩在其中,有人细细给他盖上了绵软的被子,小猫呼吸均匀轻缓,身上的毛发被人细细梳洗过,如今重新变回了柔软干净的模样。 相允凝好歹是活了千年的大妖,身上的身价积蓄用来救活一只重伤濒死的小猫还是绰绰有余的,仅仅只是几日的时间,小猫身上的伤口便彻底恢复完全了,只是外伤能好,内伤却依旧束手无策。 听栖体内的灵骨已经完全消失了,原本附着的地方如今空无一物,看得相允凝差点又压抑不住戾气。 相允凝闭了闭眼,手上却力道轻柔地抚摸着小猫脑袋。 距离小猫出事已经过了五日,小猫的情况趋于稳定,体内的经脉也因为身下阵法源源不断地供给妖气,从而得到稳定的妖力滋润。 按理说,是该醒过来了。 “……” 相允凝默然。 他将仔仔细细洗净的贝壳项链,连同其中的鲛人逆鳞一同挂回了橘色小猫的颈间,无言地伸手,轻轻碰了碰小猫的尖尖猫耳,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轻微的吱呀声和门扉合上的声音传来,床上的小猫悄悄睁开眼,嗅了嗅空中相允凝残留的气息,有些恋恋不舍。 小猫其实醒了有一会了。 只是相允凝一直守在他的身边,小猫便一直不敢睁眼。 重伤濒死几乎昏迷的时候,听栖分明非常非常想见相允凝,如今面对相允凝,他却开始近乡情怯起来了。 太矫情太难堪了。 小猫萎靡地耷拉下耳朵,整只猫恹恹不已。 他的一意孤行,不仅让自己几乎失去所有在乎的不在乎的东西,还伤害到了相允凝。 冰冷鱼肯定很生气,很恨铁不成钢吧?他都这么劝告自己了,为了不让自己靠近顾息,相允凝宁愿坐实恶人身份把自己关起来,宁愿让自己同他生气同他吵架同他冷战,也不愿意让自己接触顾息。 冰冷鱼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他,听栖,所谓的聪明小猫,倔得几头驴都拉不回来,非得坚持自己的想法,愣是连冰冷鱼一句劝告都没有听进去。 听栖如今一想起自己当初眼泪汪汪地质问冰冷鱼他为什么不相信聪明小猫,就想当场穿回去把那只蠢死的猫狠狠揍一顿。 相允凝甚至还回了一句你能否相信一回蠢笨的鲛人。 事实自然会教会听栖到底是谁聪明谁蠢笨。 天呐…… 还说自己是聪明小猫呢,是笨蛋吧!!! 小猫把下巴搭在前爪上,余光看见旁边放着的贝壳项链。 这条项链被人为洗了个干干净净,不见丝毫血迹血气,干净如初。 小猫呆愣了一下,更加难受了。 相允凝如今对他越好,他就越没有底气接受。 小猫失落地折着尖尖猫耳,悄悄伸爪把项链够了过来,忽地想到了什么似的,慌慌张张地打开贝壳吊坠,当小猫看见其中依旧完好漂亮的幽蓝鳞片之时,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还好……相允凝送他的鳞片还在。 小猫把鳞片放了回去,合上贝壳项链,恋恋不舍地蹭了蹭相允凝送他的贝壳项链,随后抱着贝壳吊坠,把自己缩成了一团,思考着要怎么把冰冷鱼哄回来。 …… 相允凝在殿顶枕着自己的手臂,听着殿内床榻上猫团窸窸窣窣的声音,眸光落在远处的飞鸟上,沉默不言。 小猫,就这么不想面对自己么? 就连重伤初愈后,也宁愿压着呼吸装睡不愿意醒来,看一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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