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昆吾复审冲出浓雾的时刻,林舒呼吸不畅的,倒在了昆吾的怀里。 他再次死里逃生,雾汇是一个“活着”山林,危险至极又诡异至极。 林舒在这样的健躯与臂膀之间,忽然就相信了阿勒曾说过的那些关于东山的神话故事。 他渐渐相信,这男人或是个神明的后代。 等昆吾抱着林舒从雾中“飞”出来的时候,出口早就不是他们进去的远处了,而是不知为何的连接着一处山洞。 洞中干燥,呼啸着的风从洞口的另一边传来,昆吾只在洞口伫立了片刻,就他这大步,往里头走去。 洞中有些阴凉,林舒在昆吾的肩膀中摇摇晃晃的,于是也慢慢醒了过来。 他浑身都是软的,于是就只能靠在昆吾的身上,眼睛四处打量山洞。 山洞里并没有太多光源,林舒的眼睛适应了半天,才能稍微看到些东西,洞穴的石壁上雕刻着精美的图案,他说不上来这是些什么,只觉得从心底里涌上一股崇高的敬意,又一种想俯身而跪的冲动。 而且林舒看久了,就觉得头晕目眩,有点想吐。 就在这时候,男人却一抬手,一只大手就把林舒的眼睛给挡住了,不但挡住了眼睛,脸林舒的整张脸,也只能看到一小点下巴。 林舒被这样与洞穴的墙壁隔离开后,倒是渐渐好了。 缓了一会儿,林舒怕人家觉得麻烦,就伸手轻轻推了推昆吾的手臂,那意思是他下来自己走一段路也没事。昆吾却没松手,他只敲了敲岩壁,而后手握着林舒的手,往墙壁上摸。 林舒很震惊,这洞穴的墙壁很热。但可能是洞穴通风的关系,热气倒是没那么多,人也可以忍受。 他自己原来脚上的那只皮鞋早就扔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之后在村寨中大伙送给他的布鞋,鞋底不知道是什么材质,还挺结实,只是脚下岩石上面的温度过高,鞋底就有些融化了。 于是在山洞中,无处下脚的林舒就只能被昆吾抱着,慢慢往前走。 洞穴又不太高,林舒怕被磕到头,就只能把脑袋搭在男人的肩膀上。 两人都静默无言,狭窄的洞穴中,只有两人的心跳声。 洞穴中还有很多的岔道,昆吾也不选,闷头就是走,把一切都交给本能。 然后,在天黑的时刻,两人终于从洞穴中探了出来。 清风徐来,林舒一抬头,天上那道璀璨的星河,斜斜的倾泻在夜空中。 昆吾则环视左右,是个自己没来过的地方,东山过于广阔,他没见过没走过的地方也很多。于是昆吾索性找了一处附近的高地,前去探查了一番。 这时候,林舒终于被男人从怀里放了下来,突然的分离,让两人原本紧贴的肌肤处忽然感受到凉意,林舒就觉得整个人都冷了。 他不仅冷,他还很颓唐。 大雾难行,他正如阿勒他们所说的那样,或许再也不能从这处桃花源中出去看。 林舒最后不住该什么,最后他只仰躺在草地上,静看脉脉星河。 此刻,林舒忽然想找个人倾诉,他心里累积的太多东西,现在一股脑的堵在心口处,简直不吐不快。 可林舒俯仰之间,也只看到一个昆吾,他正站在高处的山坡,眺望远方,没多久后,他好像就确定了方向。 于是林舒就见,那个男人忽然对着月亮,仰起脖颈,朝远方悠长的“嗥”了一声。 这一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着,引得群山的狼族全都抬起头,对着昆吾的方向一起“嗥”了起来。 林舒注目,那男人站在月光下,一双眼眸泛着月色流动的金,有一种苍茫的疏阔。 他郁结的心稍稍敞开了些,并透进了些微风。 而且昆吾并不是只是随意嚎两嗓子抒发脱困的胸臆,而是在和狼□□流,他通过声音,能知道狼群在附近的分布,甚至能知道,狼巢的方向和家庭情况。 他计算了一会儿回去需要走过的最近路途,而后低头朝躺在地上草坪中发呆的林舒瞧去,就见那人双目模糊的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夜空。 子啊黑夜结束,黎民到来之际,昆吾还是决定先把人带回狼巢中。 实在是因为这个人又太多的不确定,说不定一转眼的功夫,就又跑到哪里去了。 就整座东山而言,就连他们长久生活在此处的族群尚且都不能完全了解,很何况这个看起来很谨慎,实际上却很莽撞的人呢。 昆吾决定亲自看着他,实在不行,还可以和狼巢中的兄弟们换换岗,毕竟,狼群想要盯一个人的话,那人轻易不能逃脱。 林舒一路上也不说话,只是沉默的任凭昆吾搬运抱去。他现在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他甚至都没再想从东山出去的事情了。 脑中只一片空白,整个人伶仃又单薄。 等回了狼巢中,狼群便来嗅林舒身上熟悉的味道,几只小狼崽子也兴奋的在林舒腿边蹭来蹭去,边蹭狼还边想。这个瘸腿的看来痊愈的不错,挺好。 不过隔壁那个和林舒差不多同时被昆吾救回来的瘸腿羊情况就不太好了。 那是一头已经快要生产的母羊,狼群捕食亦或者说东山上的野兽们捕食,从来都会可以避开即将妊娠的母亲。 那母羊是在冰川水流淌下来的过程里被未融化的冰块砸中,受惊的同时又被砸断了腿。 昆吾路过,顺手就给带了回来。 母羊的腿虽说被治的差不多了,但是因为断腿的原因,肚子里的幼崽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今日母羊终于承受不住,在东山的狼巢中开始降生幼崽。 非常的艰难,母羊长长的伸着脖颈,哀嚎着。 一群狼围了过去,也只能静静的看着。 林舒听到母羊的声音后,开始回过神,往那一边走去。于是,他在月色下,看到了生命最原始的孕育。 这是他从没见过,从没接触过的。 母羊先是生出了一个死胎,而后,肚子里却还有一个,隐约能看见小羊软软的蹄尖,但是母羊已经没有力气了。 林舒最终走上前去,他用衣服绑住小羊还沁着羊水的湿滑小腿,而后奋力的往出拽。 没有成功,林舒咬了咬牙,看着母羊有些绝望的脸,最后他撸起袖子,伸出手臂,闭着眼将滞留在母亲腹中的幼崽托了出来。 因为妊娠的时间太久,羊水流尽,小羊已经没有了呼吸。 林舒不认命,他掏出小羊口鼻中的羊水,奋力的按压小羊的胸腔。 周围的狼群觉得有些唏嘘,渐渐散去了,但林舒还在按,还没放弃。 终于,在晨光熹微的时候,幼崽咳出了一口羊水,“咩”的一声,开始微微的喘息。 昆吾看着温暖的朝阳映在林舒的脸上,融化了他眉间睫尾的霜露。 林舒低头,看着自己不停颤抖的双手,眼眶微红。 他的这双手,触摸到了生命的温度。
第10章 相望(补) 第一缕朝阳洒向东山,温柔的抚慰着山梁上的一切。 阳光将小羊身上的毛发晒得干了一些,没一会儿,它已经开始尝试跌跌撞撞的站起身,细瘦的四肢颤颤巍巍,摔了不知道多少次,但终于还是成功了。 小羊“咩咩”的叫着,还站不太稳,不过也能晃着脑袋到母羊的身边,寻索着喝奶了。 林舒终于放松的瘫坐在地上,他这几天经历了太多,此刻有些脱力,手麻脚软。 他大脑放空,什么想法都没有,最起码,这一刻的林舒是暂时忘却了一切的烦恼,只是倚在石壁上,仰着脸,看着眼前逆着光站着的高大男人,释然的笑了笑。 林舒想对男人说,你看,那小家伙活了,真是个奇迹。 他看不清昆吾的脸,入目的只有男人被火红朝阳勾勒出的身躯。 昆吾却能看清林舒,他两鬓都是没消的汗水,经朝阳一映,晶莹莹的,衬得正浅笑的林舒双眸中像是闪烁着细碎的星辰。 这人一旦稍微褪去了初见时不知所措的审慎与拘束,就展露出他内心的柔软与真实。 真实往往是最打动人的。 两人之间脉脉无言,林舒见男人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也回过神,自己低下头,收敛了笑意。 而后他望着眼前山梁上白花花的狼群,微微叹了口气,他现在出不去了。 昆吾见林舒不再笑了,也不再看自己了,就往前迈了半步,但是犹豫之下又作罢,反而转身,带着狼群一起下山,去捕猎了。 他已经饿了许久,在雾中消耗的体力亟待补充,林舒也饿了,阿勒给他准备的食物和水早就耗尽,他嘴角都干的起皮了,不过是与昆吾在雾中的奔逃过于紧张,身体暂时遗忘了。 现在这个空档里,林舒只觉得喉咙渴的辣辣的疼,他起身,托着酸痛的身体,走到狼巢最里边,挨着树林的那处。 那里是一潭蓝汪汪的泉水,他见狼群很少接近那里,昆吾也曾在那里饮水,就猜想那处泉应该是非常洁净的。 一到泉水边,林舒心道,果然!这汪潭水清澈见底,其中一点杂物都没有,水面平静无波,映着万里无云的碧空。 林舒干涩的喉咙一动,便迅速伸手去捧水喝,“咕咚咕咚”的喝了好久,他才缓过劲儿来,水非常甘甜,就连咽下喉咙之后的回味都是甜滋滋的,是非常优质的水源。 林舒喝完了,还仔细的研究了一下,狼巢这里地势颇高,并没有河流流经,所以,这只能是地下泉眼了。 他正低头往潭中仔细看,研究水源的问题,却猛地被惊了一下,往后撤身的动作过于迅速,还跌坐在了地上。 原来是林舒正看潭水,但余光却忽然看到水中有一双蓝莹莹的眼睛。 直到跌坐在地上之后仰起脸,才看清,那眼睛只不过是倒映在水里面上而已,眼睛的本体是一只比东山狼巢中寻常白狼都要大一倍的白狼。 他就那么静静的站在水边,静静观察着林舒,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或者,从昆吾与他在朝阳下两两相望的时候,狼就已经在看着了。 林舒看着白狼的眼神无法移开视线,他仿佛与狼巢中的那些白狼不同,那双蓝色的眼眸中深沉而复杂,其中饱含情绪,林舒看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该如何形容。 就像他奶奶的眼神一样,是经历岁月沧桑之后的沉淀,但是,一只狼又能经历了多少岁月呢。 林舒深以为奇,但又僵着身躯不敢乱动,他不知道这狼是否像狼巢中其他的狼一样,能够接受自己一个外乡人踏足狼群的领地。 其实林舒是多想了,狼群不排异他并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他身上有昆吾的味道,在狼群中,这象征着他是昆吾的所有物。 如果没有气味,别说是他一个从东山之外来的人,就算是与狼群比邻而居的千年的克烈族,也是不能靠近这座山梁的。当初阿勒他们来接林舒时如此小心翼翼,也是因为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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