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截云只能看清面前的人嘴巴在一张一合,但听不见任何声音,不过通过他的嘴型,沈截云还是读懂了他的问题。 是啊,我......我为什么不去做呢? 为什么要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死,为什么要在最后关头同意他的愿望!为什么不把他用锁链关起来,让他一辈子都在我眼前,这样他就只是我一个人的了。 “冷静一点!”纪闻忽地走上前来,一个手刀披在阿西特的后脖颈上,阿西特白眼一翻,倒在了地上,眼中还噙着泪。 纪闻面色有些歉意地看向沈截云:“是我管教不周。”说完他最后看了一眼沈截云,那眼神之中有悲痛有失望,但更多的......是欣慰。 沈截云看懂了这个眼神,但他感觉不到半分的欣喜,直到周围的人都走光,沈截云这才回过神,周围的一切像是被重新按住了暂停键,霎时间声音如潮水一般涌入感知。 原来周围并不寂静,隔绝着墙壁的欢呼声一直都在,他们如催命符一般透支着齐昼的身体,一下又一下,直到他变成一副美丽的骷髅。 他行尸走肉一般走出这条长长的街道,一条街道的长度,他竟然走了几个小时。 直到出去的时候,天都快暗沉下来了,但当他走出大门之时,门外竟然等着如同潮水一般看不见边际的人流。 “沈统领出来了!”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忽然呼喊了一声,几个脸色红扑扑的小孩被大人推到沈截云身前。 沈截云下意识地扶稳了小孩,他半蹲下身体与他们平视,一束艳丽的花送到了沈截云面前。 那小孩用着奶声奶气的声音,怯生生道:“谢谢沈哥哥,救了我们!” 大脑像是被什么东西忽然重击,沈截云这才注意到面前的小孩们竟然都是异能者的后代,他们都是异能者,或许他们也曾经历过父母兄长被异能吞没的至暗时刻,他甚至能认出来其中一位小孩儿的父亲曾经在联盟军之中异变。 沈截云终于明显地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不管齐昼于他而言再怎样重要,在所有人眼里,他却是整个人类史上,最了不起的一位统领,他做出了最伟大的一次决策。 是沈截云打破了新元2000年来异变者的魔咒,让这些终生黑暗与绝望相伴的异能者们,看到了曙光。 即使这个想法是齐昼自己提出的,也不会有人在意一位实验体的死活,因为这个时代就是如此,所有人将厚重的王冠戴在他的头上,连同齐昼的血与肉。 而促使这一切真正发生的人,正是齐昼。 他曾经说过,为他死去的人太多太多,他要让自己的身体连同一切,全部还给他们,还给他们的后代,这也是他的私心,而自己无法阻止,也没有资格阻止,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劝齐昼,而他沈截云不行。 人类资源即将灭绝之际,他是最后一个统领,必须将人类的利益凌驾于一切之上。 迟到了几个小时的悲痛终于如期而至,当麻木的情绪逐渐褪去,他终于从字面意识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肝肠寸断。 他很想对着小孩扬起一个笑容,就像之前随意就能做到的那样,但扯了半天的嘴角,沈截云都没能成功露出笑容,所以最后他只是接过了这几束花,然后拨开层层的人流,头也不回地离开,身后层层叠叠的人流如同影子一般追逐着他,他们狂热地跟在沈截云身后,歌颂着他的丰功伟绩。 “妈妈,为什么我看着沈统领好像不是很开心呀?”女孩被人群裹挟着,她紧紧牵着母亲的手,防止被人流散开。 “傻孩子,沈统领的心思又是咱们能够猜到的?他是大英雄,大英雄要是每救一个人就开心,那沈统领救了我们这么多人,这辈子都高兴不完呢!” 是水滴落下来的声音,沈截云睁开双眼,视线之中一片漆黑,又天黑了,他漫无边际地想着。 齐昼在面对那些黑暗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着的吗。 沈截云垂眸看了一眼,还是瑜白的消息,他没有心思也没有兴趣看,他摘下终端随意丢在一个地方,抱着怀里齐昼的衣服继续睡。 怀里的气息还在,热度也在,就好像齐昼还在他的身边。 距离那天审判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这段日子以来,沈截云都是这样过的,白天将自己埋身于公务之中,用来处理和维护人类与异能者之间的所有平衡。 晚上他不敢睡觉,一闭眼,脑海中充斥的便是阿西特歇斯底里的质问。 “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要听他的!” 这张脸有时候会变成任何一个人,有时候还会变成瑜白,变成纪闻,甚至还会变成齐昼。 但往往这个时候,沈截云便从梦里醒了。 说来也奇怪,他明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齐昼,梦里会经常梦见齐昼,但每当齐昼喊出那句话时,他便惊醒了,可能是太过于离谱,连潜意识都不想欺骗自己。 夜晚他不再是沈统领,他是齐昼一人的沈截云,他沉湎在名为齐昼的梦境之中,不敢苏醒,他同样不肯接受任何有关齐昼的信息。 “砰”的一声巨响,大门被推开,刺眼的光芒彻底照亮了整个房间。 瑜白看着坐在一堆乱七八糟的衣物中,手上还攥着齐昼照片的沈截云,一时陷入了语塞,他绕开堆积在整个房间的杂物,一把将沈截云拉起。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看见沈截云眼底下的黑青,他叹了口气,有些欲言又止,“要不你去......看看他吧。” “不去。”沈截云果断地拒绝了瑜白,甩开他的手,将齐昼的衣服重新抱在怀中。 “你们......这是何必呢?”瑜白沉默了片刻,明明两个人相隔数里,对待这件事情上的态度竟然是惊人的一致。 进行实验的短短几年之中,由于齐昼的高度配合,整个异能计划几乎得到了突破性的进展,原本难以解决的难题也因为有了足够的样本数据而被攻破,但代价是齐昼无休无止的痛苦。 异能者们异变的概率得到了肉眼可见的降低,结果宣布的那天,整个世界陷入了狂欢之中,除了......面前的这个人,他就知道沈截云会在这里。 他还记得第一次实验失败时,另一位的反应,那个人浑身是伤,浴血躺在治疗仓之中,甚至连喘气的声音都没有。 瑜白第一次强制终止了那群人的实验,他们沉默着,把所有的权限给瑜白打开,瑜白闯入实验室之中,一遍又一遍的在齐昼的耳边喊着沈截云的名字,记不清他喊了几遍,直到他准备给沈截云的终端发消息时,躺在上面的男人终于有了反应,他沾着血的手指轻轻放在瑜白的终端之上。 “不要去找他......不要......让他过来。”说完这句话,齐昼便彻底沉入了黑暗之中。 起初瑜白并不懂这两人明明深爱彼此却老死不相往来的决心,后来他看到了沈截云的眼神。 那是一双偏执、执拗恨不得毁掉整个世界的眼神。 在这场全世界都在狂欢的夜晚,男人却在绝望的哭泣,那是无声的压抑,瑜白这辈子见过很多很多的病人和家属,但他从未看过一个人是这样的绝望。 沈截云哽咽地说:“......我不能去见他,我会......忍不住,我会忍不住带走他。” 就在这个时刻,瑜白突然看懂了这相隔数千里之间绵延的爱意,跨越了生和死。 要想救整个人类,这是一招必须下的棋,沈截云最痛苦的不是最终亲手送走了齐昼,而是他最后终于绝望地发现,自己对齐昼的私心,终于还是败给了大义,这也是纪闻最后选择了他的原因。 一位合格的统领,有时候为了人类的突破,他甚至能抛弃一切,包括割舍一部分的人性,但没有人知道沈截云还是会在深夜之中,捧着自己对齐昼仅有的私心,几年的光阴之中,再想念也只能在梦里相见。 “你去看看他吧,他要不行了。”瑜白哑声说道,他看向窗外的人间,万家灯火,无数的异能者已经归家,“实验结束了,我们成功了,你可以去了。” 沈截云先是一怔,接着终于露出了第一个笑容,虽然比哭还难看。他将头发剪了,胡子刮干净了,又将浑身上下都打理了一遍,穿上了重逢时的那件衣服,甚至还喷了香水。 他跟随瑜白沉默地来到实验室之中,透过层层防护的玻璃,终于见到了那个人。 他看起来比梦里要消瘦很多,整个人瘦的脱相,正静静地躺在治疗仓之上,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昭示着他的生命特征。 沈截云眼中的泪水终于涌出,他走近几步,贴着透明的治疗仓,怔怔道:“我来找你了。” ---- 宝贝们......这是科幻,要相信瑜医生!
第109章 亘古不变的是爱意 似是终于感受到了什么,齐昼睁开双眸,那双以往璀璨的双眸之中只剩下了无神,他已经看不太清了,只能感觉到舱外有人影在靠近,那不是以往实验员到来时发出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很缓,轻柔、克制。 齐昼嘴角微微扬起,他将手放在防护罩之上,隔着想碰一碰许久都没有相见的爱人。 沈截云轻柔地将手放在防护罩之上与齐昼相对,看见他很短地笑了一下。 他无声地动了动嘴型。 沈截云看懂了他的意思,他隔着防护罩摩挲着,安抚着怀中的爱人,凑近齐昼低声道,“对,我们胜利了。” 齐昼放在玻璃罩上的手缓缓落下,他闭上了双眼,疲惫倾泻而出。 沈截云双眼中盛放的泪水终于落下,无声地,一下又一下地砸在齐昼的治疗仓上,模糊了他的视线。 治疗仓上的数据已经近乎一条平稳的直线,红色的警报开始作响,闪烁着的红光亮彻整个治疗室,像是跳动的心脏。 沈截云木然地看着窗口弹出的满屏幕的紧急命令,密密麻麻几乎占据了他的整个视线。 “是否强制进行异能电击?” “否。” 他已经太累了,就让他最后离开的安稳些吧,沈截云用异能干扰了整个治疗室,按下治疗仓上的按钮。 “嘭”一声轻响,治疗仓被打开,弹出白色的烟雾,烟雾散开后,他看清了齐昼的模样。 即使在梦中已经见过了千遍,即使他的面容已经不若最初,沈截云却还是感受到了自己那颗心脏久违的剧烈跳动,他手轻抚过齐昼的脸颊,最后落在齐昼的眼尾上,为他擦掉了那滴即将滚落的泪珠。 齐昼的胸口几乎已经快看不见起伏,沈截云眼里仿佛没有这些,他顺了顺齐昼的头发,从带来的箱子之中找出一套被熨帖好的服装,替他换下,又不知从哪儿拿的一支玫瑰,别在齐昼的心口处。娇艳欲滴的花瓣衬得齐昼的面颊更加苍白,像是从画里走出的人,仿佛只需沈截云一个吻,就能使他重新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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