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渡燃有点懵,他本身就没把心思放在学习过,这东西在他看来就是生活常识,所以他不会去思考,课本上这么写,他就听了那么一嘴,记下而已。 如果他有郁月城这种学习求知的精神,他大概也会好奇一下。 第二性别这种东西,他比起任何人的感触都要深。至于人类对自我的认识,他其实常常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方渡燃没有人可以诉说,也没有过想要对谁介绍他腐烂不堪的世界,倾诉他经历过的一切痛苦。这是他自己的事情,与谁都无关。 人和人的感受并不相通,他没有倾诉苦难的欲望,也对得到同情嗤之以鼻。 但好几次,他睁开眼,双手上是粘糊糊的干了一半的兽血,遮蔽身体的衣物看不出来原本的颜色,用指甲扣一下凹凸不平的地方,可以剥落下来成泥状的□□组织…… 更有时候,他的裤子被野兽划破,自己躺在地上也同野兽无异,赤身裸体。 地板是凉的,他仍旧感觉不到冷。 那时候他就会怀疑。 他还算个人吗? 笼子里没有日夜交替,顶上只剩一根没有被毁掉的灯管发出昏暗的光,墙上高挂的记录仪器上显示时间和室温。 一大串数字:几时、几分、室内温度、湿度、正常人应该拥有的体感温度。 睫毛上的溅上去的血液已经发干,他把遮挡视线的捋下来。 方渡燃分不清是手里的血腥味更重,还是脸上的,都是滑腻腻的,睫毛和发梢上的越捋越多。 在最寻常不过的动作里,绝望几乎是瞬间就铺天盖地海啸般淹没他。 方渡燃却已经忘了要怎么去流泪。 没有泪水。 只有一遍又一遍地经历绝望,心脏一次次地死过去,再奄奄一息地活过来,等待下一次的抹杀。 被他撕烂折碎的动物尸体堆散落在房间里四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尸块和肉泥,发干的血迹时常会黏住他的脚底。 方渡燃有时候会看着它们发呆,想不起来这些野兽进来的时候是什么颜色的毛发,又是什么物种。 是狼?熊?还是狮子豹子? 还有那些大同小异的两栖动物他都不认得,撕烂了皮谁是谁都不知道。爬行动物倒是有五颜六色的蛇和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种时候他常常觉得他和这些野兽并没有区别,都关在一个笼子里,不过他是那个被测试者,他赢了,他还活着。 他偶尔会受些伤,再重新针对弱点改良、注射更强的药物。 而它们都死了,罢了。 “怎么了?”郁月城耐心等了一会儿。 方渡燃从愣怔中回神,坐在教室里如同隔世,看向郁月城:“如果《进化论》是错的,现有的很多基因研究都会受影响吧。” “会。”郁月城说:“实际上,直到今天,也有研究人员在想方设法去追溯我们的起源,提出各种各样的猜想。” “为什么一定要去研究这个。”方渡燃道:“既然没有答案。” “不知道。” 郁月城从抽屉里拿了一本《进化论》的原著出来,翻开首页递给方渡燃:“也许是为了给人类的存在找到一个依据,追根溯源,就像一部分人会寻找自己的祖籍一样,或者是帮助我们认识自己。这个问题太大了,我回答不了。但科学上重要的问题,总会有一代代的人去寻找答案。” 方渡燃笑道:“还有你回答不了的问题。” “有很多。” 郁月城乐于跟他分享自己的家庭,顺势道:“我大伯也在做相关的研究,对他们而言,应该是希望可以推进基因研究,做更多有利于医疗的事。” “郁叔,我记得。上个月还给我发了一个参观实验室的邀请函,说是跟国.防大学合作的新地址,用来教学。可惜刚好是我准备月考那几天,就拒绝了。” 方渡燃问:“他会介意吗?” “不会。”郁月城说:“他心态很好,下次再聚就好。” 方渡燃点点头:“那就好。我挺喜欢郁叔的,虽然没见过太多次,总觉得他……特别像叔叔的样子。” “叔叔的样子?”郁月城想他大概能明白,方渡燃应该是指一些年轻长辈的样子。 “嗯,就感觉,我叫他一声叔,我挺乐意的。”方渡燃道:“上回张主任那事也是他,他来得真巧。在他为数不多出现的场面里,都很靠谱,很爱护你,也很健谈。” 他想了想又说:“虽然是我的长辈,但没有架子,很亲切。” 郁月城把高兴体现在脸上,唇边荡着笑意:“他也会高兴在你这里评价这么高。” 他跟郁闻礼说过,希望他能跟方渡燃经常联系,以长辈或朋友的身份。当然郁闻礼自己也是曾经看着方渡燃长大,一直拿他当晚辈来看待,如今再见,一如既往。 方渡燃现在需不需要这些亲人带来的关怀,郁月城不去猜,也不会问,如果不需要,以方渡燃的脾气,他自己会拒绝。 他能做的就是希望给他更多一点,被拒绝可以停止,但不能没有。 现在看,郁月城在这方面很放心。 “郁叔那,我能有机会的话,一定去看看。”方渡燃正色道。 如果他有那个闲情逸致的话,他其实也很想知道一下,不用那么久远,就认识一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就好。 在另一个地方看到跟基因研究有关的东西,和他在方正海的实验室,一定不一样。 方渡燃低头去看郁月城刚才指给他的那句话,这是纯英文的,他居然能差不多地猜出来这句话的意思,犹豫道:“他说他没有任何的……依据、证据?这单词可以这么翻译吗,去证明这本书里面的内容是真的。” “对。平时能看懂就可以,不是学术,不需要逐字逐句。”郁月城说。 “那他还写?” 方渡燃随手把书翻了翻,里面还夹杂一些清晰的图片:“原来这都是他的臆想,搞得跟真的一样。” 郁月城点点头:“嗯。其实你可以开始看一些可读性高的英文小说了。这一本有点难,后面有大量的生僻词汇。” “等我有时间吧,我感觉我已经错过了有空闲的机会,现在考个及格都费劲,哪有心思看小说。”方渡燃顺口应答。 说完发现他什么时候也变成这样的学生了? 这本来是他用来推脱和刻意开玩笑的借口,现在好了,说顺嘴了,量变产生质变,假的变成真的。 面前的大白猫笑了下,方渡燃突然想起来自己的视力上一次这么好是在哪里。 是在九月的夏末尾巴,有个陌生的少年从学校花园中间的小路走出来,进了他们文科班刚分到的明德楼里。 新鲜的身影穿着纯白色的T恤,简单的黑色休闲裤,肩膀的轮廓清隽笔挺,只从背影一眼看过去,身材比例尤为出挑,双腿又长又直,一步步走进楼道里消失不见。 方渡燃的目光停在他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腕上,皮肤仿佛只有薄薄的一层,阳光照上去都可以轻易刺破,血管的颜色若隐若现。 剔透的、冷调的白。 方渡燃当时也在想,自己的视力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好。 “在看什么?”郁月城问。 方渡燃跟他目光相撞:“看你。” 郁月城乌黑的眸光微微闪烁,纤长的睫毛在他眼前垂下去:“嗯。” 猫爪子在他心里挠了一下,方渡燃知道自己在公然干些什么。 ……他在调戏大白猫。 面前的这张脸近在咫尺,九月里出现在他视线里的那个少年,除了引人注目的身影,大长腿,还长了一副好看到不可方物的脸。 余光里窗外的人走了几个,他们还在那些人的观赏范围内。 方渡燃嘴里有点干,自从在郁月城宿舍里提了一嘴沾染感情的话题,他好像也愈发没有管束。纸糊的窗户破了个洞,他不去补就罢了,现在都开始公然碰郁月城了。 不行。 还是等不了。 还有五分钟就上课了,教室的窗外人群走动,七班的人也快回来,最起码同桌的赵霖是要回来了。 有人在,就什么都干不成了。 方渡燃知道在他身后就有一个监控,上身往前倾,举起手里的书本放郁月城耳边,说悄悄话似地凑上耳畔。 “郁月城。”他小声喊。 “嗯?”郁月城侧头去听。 借由书本的遮挡,方渡燃起身恰好吻在他侧脸上。 时间静止,心跳骤然被攥住,抓住书本的手指骨节紧按,一动不敢动。 唇瓣停在面颊上两秒,方渡燃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抬眼小心去看郁月城的表情,脑子里纷飞的心绪这才冒出来。 他真的亲了…… 还是在教室里。 这回彻底不清不楚了。明处暗处都缠在一块了。 郁月城会怎么想? 亲那一下的时候是很爽,脑袋一片空白,大白猫的脸上也是软软的,他的心尖上更痒。 可郁月城会不会要生气?他是不是太冒失? 大白猫对他太纵容了,已经让他连边界感都不知道克制遵守了。 这不是易感期,这也不是私密空间。 方渡燃感觉自己是被美色冲昏了头。 “叫我就是为了非礼我?”郁月城把他拿的《进化论》接回来,垂下头合起来封面。 方渡燃只盯着他的侧脸,刚刚蜻蜓点水的文还落在心上。 终于肯定没从他脸上看到什么排斥的样子,自己更加不能露怯,大言不惭:“校花长得好看,为了偷香。”
第134章 归属关系 郁月城乌黑纯澈的黑眸看过来, 方渡燃纷乱紧张的心思就在半空静止,他好像从来都是事后担忧, 却从来没后悔过。 喉结一滚,方渡燃现在很想抱抱他,条件不允许,就只能盯着他的大白猫。 “你很熟练。”郁月城迎上他的目光说。 “啊?”方渡燃万万没想到他会听到这个 郁月城:“偷香。” 方渡燃反应了会儿,立刻道:“没。我,这又不用积累经验。” 郁月城收回视线:“有经验吗。” 方渡燃怎么看都是一只被他调戏的大白猫在觉得自己吃亏,拉他袖子扯扯:“没有。真没有。如果真有, 那也是跟你实践的经验。” “好。”郁月城说。 他也太好哄了。方渡燃想。 随便说个什么就信了。 方渡燃发现他能把郁月城看成一只毛发蓬松的金贵大白猫, 是不是也跟之前接触过数量不少的动物有关?虽然那些凶残的大的小的动物结果都是尘归尘,土归土,可那段时间, 他跟动物在一块的时间比跟人在一起要长很多。 来作比方,也就能想到动物。 郁月城可是最好最好的大白猫,一片黑里都可以有光环护体的,他浅薄的生活经历让他想不到更多的称赞和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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