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何剥开橘子,大口大口往嘴里塞。一瓣,两瓣,三瓣,好凉,好甜,好酸,好咸。 “再来一个。”方何哭着伸出手,没有看李灵运。 李灵运又塞给他一个。 “再来一个。” “再来一个。” “我还要一个。” …… 不知道吃掉多少个橘子,方何总算抽抽噎噎停止了哭泣。鼻尖萦绕的全是橘子淡淡的清香,像是要大杯大杯灌进脑仁里。 李灵运的袋子空了,于是他站起来,准备走。 “你不问问我怎么回事?”方何偷偷看李灵运,从后面叫住了他。 “不管什么事……”李灵运停下脚步,然后转过身说,“反正已经过去了,你也不难过了,对吧?” 方何隔着夜晚昏暗的、模糊不清的距离看李灵运,看不明晰的部分,只能用想象补足。 所以,尤其完美。 方何的心脏无法自制地狂跳起来,像是吞了成千上万只蝴蝶,振翅欲飞。 “我叫方何,兄弟,当这么久同学还没怎么说过话,做个朋友呗!”方何猛地站起来,紧张得在裤子上擦了擦不存在的手汗,伸出手。 但李灵运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清冷又漠然,像是在看路边一粒小石子。 “李灵运。”他自我介绍道,但是没有上前,只留下方何一人尴尬地举着手。 第二次和李灵运接触,是在体育课上,两人被分到一组热身。 方何与李灵运背靠背,双手曲肘,肘部互扣做拉伸运动。 做着做着,方何趁机对李灵运说:“又见面了李灵运,你可能不记得我,我叫方何,认识一下呗。” 说着,他动作别扭地跟李灵运伸出手。 李灵运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那只手,突然猛地弯腰把方何背起来,差点甩飞出去。 方何第三次尝试认识李灵运,是两人坐前后位之后。至此他们已经当了半年同学,却几乎没有说过话。 被拒绝几次,方何这回显得有些退缩。他犹豫地伸出手,小声对李灵运说道:“以后就是前后位了,我叫方何,有不会的题可以找我。” “嗯,你好。”这回,李灵运总算大发慈悲回应了方何。只是,仍旧没有握上他的手。 李灵运再次把头低下去做笔记,方何愣了下,然后盯着自己的手掌发呆。 我的手很脏吗?为什么不愿意握啊?方何想不明白。 但做了前后位之后,不管李灵运愿不愿意,两人之间的接触都切实变多了。他们会以小组为单位讨论题目,会互借文具,会分析考试成绩…… 不管李灵运怎么想,方何认为他们肯定算是朋友了。 高一的运动会,三千米长跑没人愿意报名。方何好说话,个子又高,体育委员就去央求他。 “我不去!大夏天的热死了!”方何连连摇头。 “去吧去吧,你跑得最快。”见方何迟迟不愿意松口,体育课代表心中着急,于是半开玩笑地说,“到时候,全班都去终点迎接你!让李灵运穿拉拉队的衣服给你加油!” “关我什么事。”李灵运叹了口气。 “真的,你们都来看?” “真的!” “李灵运,你也会来看吗?”方何兴奋地问。 李灵运只是垂着头写作业,他淡淡地回复道:“有时间可能去。” 方何一口答应了参赛。 虽然长跑是被所有人嫌弃的项目,但它也确实是整个运动会的高潮。方何想象着自己在同学们的尖叫欢呼声中奔向终点,李灵运会给他鼓掌,甚至送上矿泉水和毛巾。 为了这份幻想,每天放学后方何都会在操场上练习跑步。他邀请李灵运陪他一起,次次都被拒绝。然而方何却不难过,觉得给自己的英姿保留一点神秘感也好。 运动会当日,方何顶着快四十度的大太阳奔跑,空气中弥漫着热浪,仿佛可以烤熟思绪。阳光如利剑般射穿肌肤,每一寸肌肉都在无声呐喊。 他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像从滚烫的沸水中抽取氧气。汗水与热气蒸腾在眼前,形成一层迷雾。远处的终点线波动着,就像是海市蜃楼一般,触手可及又遥不可及。 但他期待的幻像却始终提着最后一口气。 当方何终于第一个冲破终点,同学们尖叫着扑上来,把他团团围在中间,欢呼声几乎要刺破耳膜。 方何笑着被无数双手摸头,眼神却在着急地四下寻找。 男的,女的,瘦的,胖的,戴眼镜的,扎辫子的…… 没有李灵运。 最后,方何找到了李灵运。他单手托着脸,正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刷卷子。 心寒和愤怒轮流侵袭方何的心脏,一冷一热,一苦一涩,一会被针扎一会在火上烤,方何竟一时间不知道改摆出什么样的表情面对李灵运。 在他想明白之前,他已经冲上前,抽走了李灵运的卷子。 他表情扭曲,李灵运却漫不经心,似乎早就知道他会来。 “你不说会看我跑步吗?!”方何大声质问道。 李灵运淡淡地说:“我是说,有时间会去。” “在这里刷卷子就是没时间?!李灵运,看我跑一会怎么你了?!你故意的吧!” 李灵运突然沉默了,半晌,才微微张口:“你都知道,还问什么?” 方何愣住,紧接着被这一句话逼红了眼眶,噎得说不出话。 李灵运明知道自己有多想他来,就因为他知道,他才不来。一切能和自己变亲密的事,李灵运都要回避。 他比谁都懂,他只是不想做。 “既然你这么讨厌我……”方何吸吸鼻子,狼狈地看着李灵运,“当时为什么要坐到我旁边的秋千上?” “方何,我没有讨厌你,我对你和别人一视同仁。”李灵运低头收拾被方何弄乱的卷子,“至于你说的事……那个秋千是我天天都坐的位置,没必要因为旁边有个人就不坐了。给你吃橘子,是因为你哭得很吵。” 方何那天大哭一场,哭得肝肠寸断。 但少年人嘛,谁不觉得自己独一无二,谁没做过融化高岭之花的美梦?一周后他居然又跟个没事人似的,追在李灵运屁股后面跑。 时至今日,28岁的方何才终于后知后觉—— 李灵运不关心外界任何一切,也不和任何人共情。他将他什么样写在了脸上,没眼力见的是自己,把李灵运的一时兴起当成温柔,削尖脑袋也要硬闯进去。 李灵运漠视他,无法理解他,不关心他的感受……是因为李灵运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方何从来没有真正进去过。他只是陌生人,无非是陌生人里更靠近他世界的那一个。 李灵运与生俱来的漠然,就是他的残忍。 他方何爱上了一个感情淡泊的人,却还大哭大闹对方不爱自己,谁的错? 我的错。方何看着天花板想。 我自大自傲,以为能感化李灵运。 但李灵运从来都不需要感化,真正需要感化的…… 其实是破破烂烂的我。 【作者有话说】 突然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巧合www 当年方何是因为李灵运抚慰了自己家庭破碎的伤痛才喜欢上他,但最后,偏偏是李灵运的妈妈彻底粉碎了方何的家庭。
第50章 不要脸 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各种各样的甜品,皮薄馅多的雪媚娘,包裹大颗坚果的巧克力,蓬松柔软的舒芙蕾,夹着冰淇淋的可丽饼…… 但方何只是看着,毫无胃口。 餐桌对面的李灵运尝了两口,就被腻的放下叉子,他看着方何说:“你心情不好的时候,不是爱吃甜的吗?” “这些有个屁用。”方何不知道李灵运是装傻还是真傻,崩溃地把额头抵在手背上,闷闷地问,“你到底什么时候放我走?” “你想走随时可以走,钥匙就在玄关上,你今天不也正常去上班了?”李灵运平静地看着方何。 “我不是这个意思。”方何紧紧咬着牙,下颚绷出清晰可见的青筋,“我是说走了,就不回来了。” 李灵运沉默,静静地看着方何。 “别说这个了。”他最终避而不谈,举起可丽饼递到方何嘴边,“来,吃点,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了。” “我说了我他妈不吃!”方何突然发作,一把磕开李灵运的胳膊。李灵运一时没拿稳,冰淇淋球掉在了方何下面,冰得他一激灵。 “啧。”方何刚想起身拿纸巾去擦,李灵运却突然俯下身。双手按在他胯骨两侧,居然闷头舔吃起掉落的冰淇淋。 方何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薄薄的真丝睡裤,冰凉的冰淇淋,口腔的温度,激得方何足尖都绷紧了。 李灵运的脑袋埋在桌子下面,方何看不见,只能胡乱推对方的肩膀。可他不仅不停下来,反而开始吃其他地方。 “啊……不要吃那里……”方何崩溃地滚下椅子,拼命的蹬着腿往后躲。但李灵运就像八爪鱼一样,紧紧吸附着他。 不仅如此,无形的手适时出现,开始和李灵运配合着折磨方何。 眼泪顺着方何的眼角落下来,他除了偶尔抽搐几下,什么都做不到。不知过了多久,李灵运抬起头,慢慢舔掉嘴边“奶油”。 “不喜欢吗,方何?”看到方何不停流泪,李灵运附身吻去他的眼泪。 “我下的咒,会直接侵犯你的神经,所以比任何快感都强烈。这叫什么?脑女干?”李灵运自顾自地轻声说,“除了我,没人能给这种刺激,等你习惯了,跟别人做甚至不会有反应。所以,为什么要走?” 方何惊恐地看着李灵运,不知道是他疯了还是自己疯了。 但他知道,李灵运没有说谎。 又是不知道长达几个小时的疯狂,方何昏睡了很久才睁开眼睛。 他四下寻找,发现李灵运不在家,这算是今天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了。 方何看着天花板,身上没一处不酸痛。他像个蜕皮的爬行动物,坚硬的角质层包裹着身体,每褪掉一点皮,都会撕扯新长出来的血肉。 可惜就连独处的时间也没有持续很久,他很快就听见钥匙嵌入锁孔的声音。锁舌随即弹开,大门发出吱呀一声。 “灵运,刘姨包了虾饺,我觉得味道不错,给你送点过来,你人呢?”方何突然震惊地发现,这声音不是李灵运,竟是一位中年女性。 难道是…… 方何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老旧的电视机里的雪花屏。随即又有一朵朵烟花炸开,炸得他七零八落。 “怎么了,不在家?”那女人又大声问。 方何身子猛地一转,不小心碰倒了床头柜的杯子。杯子落地发出咣当一声巨响,里面的水四下溢了出来。 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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