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他突然牙齿咬得咯吱响,额上青筋冒起,长袖下的手指都止不住地抖起。 外面候着的宫女太监听见动静急惶惶地进来,跪了一地,让他息怒。 他气得眼睛发红,我躺在旁边软塌上,伸爪子舔了舔,才舔两下爪子的功夫,这人就换了张面皮,一点怒气不见,还微笑着对宫女太监说:“不妨事,不小心弄下去了,让人收起来吧。” “……”这人心思太重心机又颇深,眨眼间气不可遏又一瞬恢复如初,当真有些吓人。 我烦躁地甩了下尾巴,他垂下眼睛,伸手轻轻抓了抓爷晃动的尾巴。 这师徒关系实在古怪,饶是我脑子里有不少话本故事,也不知道温禀这演得是个什么戏份。 我也不是被当猫养着养倦怠了,已经不再想脱困之法。只是皇宫里龙气太盛,什么灵物妖邪都被压得见不得光,我在这宫中待了小半年,又不能离他这个真龙太远,便没碰着什么灵物祟物能询问一二,甚至连寻若这个蛇妖都再没见过。 心情异常烦躁之下,我便整日趴窝里睡,温禀捧着清水在我爪下,问我有何话要讲,我翻了个身,没搭理他。 他便请了大夫来给猫看病,大夫还是之前那个看过我的庸医,前后翻我一圈,抚着胡子躬身告诉温禀——没什么事,还是缺母猫了。 “下官听闻百兽园的驯兽师,知道陛下喜猫,故在园内养了许多猫,可领着这……”他敛起袖子比了比我,许是对着猫称不出个“爷”字,故而直接略过,才继续道,“去百兽园挑上几只貌美的猫,让其与之相伴,想来它便会开心些。” 温禀坐在檀木椅上,手指哒哒叩扶手,耐心地等庸医讲完,起身礼貌有加地将庸医请出门,嘴上一本正经讲起:“他不日前才丧偶,想是没有心情再找母猫的,我忘了您擅医人,看来是不大懂怎么医治动物的。” 庸医吹了吹胡子,正欲再说两句,温禀往后一撤,命太监把人请了出去。 太监送完人,又听命关上门,他走过来,毫无帝王样地往我面前一蹲,执起我一只爪子,笑问起:“老师,你真想母猫吗?” 我收回爪子,往自己腹下一揣,准备睡了,他抬袖拿起一直在我旁边摆着的水杯,放在我眼皮底下,一瞬不瞬地看我,一副我今日不写上几字,我二人就一直保持如此入定的姿势。 我嗷了声,抽出爪子沾了下水,点评他的精神状态。 ——【入魔】。 他喔了一声,水杯仍捧着,复问:“母猫想不想?” 爷想你个头,我往后一缩脑袋,要睡了! 他“铛”得一声轻放下水杯,执着异常:“老师?” ——太古怪了! 他把我从窝里抱起来,抓着我的爪放进水杯,沾了水之后,又把掌心放在我湿漉漉的爪下,非要我写出个一二三了。 ——像个妒妇? 我疑惑看他,他倒表情认真,脸上带着假笑,眼睛一点笑意也没有。 我甩了甩爪子,在他手心简短写下——【师徒、不/伦?】 我意思是——你我师徒二人曾有不/伦之情?字多了写不下,便省略了些。 沾水在掌心写字固然难留印,故而温禀垂眸看我一笔一划写着,看得异常认真,四个字写完他罕见真情实感愣住,眼中露出些许疑惑神情。 不过爷已经从他的神情中知道了答案,甩甩手准备跳回去睡觉——既然没什么共白首的执念,执着着把我困这做什么? 虽然爷是个神仙,跟他上了几次朝,就让人在蛮荒地发现了一座金矿,旱了近一年的地方下起了大雨…… ——等等,这不就是他把爷个神仙困在这的意义?爷可是个财神爷! 我沉吟。 温禀在愣完神后,收手握了握掌心,慢条斯理地开起口来:“老师这个提议确实不错。” “?”什么提议了? 【📢作者有话说】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这种内容有什么好不通过审核的是不是有毛病啊啊啊气死我了!!!!
第9章 温禀近日看似心情颇好,往常挂脸上的假笑也带上了一两分真意,某日天气好,他向我提议:“老师,您想去花园晒会儿太阳吗?” 我从窝里跳了出来,伸了个懒腰,往大门方向走了几步,再回头看他,示意他带路。 他两步过来,把我从地上抱起:“您的那些猫孩子,我也让宫女一起带来了,老师可享会儿天伦之乐。” “……”他胡言乱语的功夫越来越厉害了。 小崽子被养得不错,各个胖嘟嘟,颈间还挂着玉坠子,照养的宫女各个尽职地跟在它们屁股后面跑。 我扒拉掉一个企图蹦到我身上的小猫,跳进御花园的花圃里晒太阳打盹。 其间见到温禀坐亭子里独自对弈,还见他找了几个大臣聊天,见到了周相,两人聊了会儿正经事,温禀又问起那只被他带走的猫照料的怎么样了。 周相说活泼可爱很是讨喜。 温禀盯着面前棋盘,沉吟着落下一子:“比之周遂衍幼时如何?” 周相嘴唇嗫嚅半晌,说不出话来。 温禀两指执起黑子,仍沉吟着盯着棋牌,再缓慢落下一子,嘴唇抿起:“老师幼时,想必比猫儿还调皮些吧。” 周相沉默,而后莞尔一笑:“衍儿幼时确实调皮。” 温禀视线从棋牌上移开,扫了周相一眼,不急不缓道:“周相抽个时间,在宗祠里给老师添个牌位吧。” 周相略显诧异地看向温禀,眼睛莫名红了一圈,而后俯身一跪:“臣叩谢陛下,幼子若在天有灵也会感恩陛下念旧情。”他感恩戴德地谢完,俯跪不起劝慰道,“可陛下初登大典,此刻着急替衍儿平反恐落人口舌。” 我在花团上看了两人半天,听前半段的时候心说感什么恩,听后半段的时候想着确实,人死了还管什么名字在不在族谱和宗祠里,却见温禀执棋的手背猛地青筋爆了起来。 我抬眼望去,这人脸色又毫无异常,他心思太沉,我一时摸不准这什么意思。 他又垂眸去看棋盘,左右手各落一子后,突然换了个话题:“老十一如今刚开始学步,放周相家去养怎么样?” 周相抬起头:“微臣……” 温禀浑不在意:“周相好好教他,你府上教出过两任天子,老十一也请好好教导,朕以后会把皇位给他。” “这……”周相又叩下首去,“陛下慎言,您尚年轻,会有自己的血脉。” 温禀没再说话,安静了半盏茶时间,他突而哂笑一声:“您若不是周遂衍的父亲,朕登基时第一件事,你觉得会不会是抄了你家满门?” 周相震惊抬头,估计从未听过温禀这番肺腑之言,也从未察觉出温禀的仇恨,良久竟连求饶的话没说出来。 温禀把手中棋子扔到棋罐里,几声脆响后,他站起身往旁边走去:“所以为了你宗族上下一百七十三口人,还是好好养着老十一,且期盼朕确实是孤寡短命之人,这辈子也生不出个东西来。” 他最后用词略有些粗鄙,周相微微一愣,刚要接话,温禀摆了摆手,让他不要再说退下去吧。 周相离开后,温禀又独站亭中沉默了会儿,恰好有只顽皮小猫追虫子追到他脚边,他垂目看了眼,神情恹恹地让旁边候着的宫女把小猫抱走了。 我在花团里翻了个身,觉得了无趣味,一支蛾子从我头顶飞过,我甩了甩尾巴,又翻身无视了这只蛾子,它偏不死心在我头旁绕来绕去,我不堪其扰,觉得这蛾子略有挑衅之意,抬爪打了一下,竟还没打到,我气得起身,追了过去。 追蛾子追得正欢,突听见旁边传来几声银铃般的笑声,我没顾得上哪家大臣待嫁的女儿来御花园碰皇帝,追着蛾子到了花园塘边。 那蛾子靠近池塘便消失了影踪,我蹲在岸边往池塘底看去。 底下黑雾缭绕,怕是有不少枉死鬼困在里面。 我往下探头,又在那一层黑雾中见一点金光。 ——好奇心害死猫这句俗语果不欺我,我脑袋不过探得稍往前了些,胆大的黑雾竟然猛冲过来把爷拽下了水。 我爪子凌空刨了下,没大想挣扎,倒想问问这些枉死的水鬼有没有什么让我脱困的方法。 我被黑气扯到水底,一根黑雾而成的细绳缠上了我的后足,一个似男似女的声音贴着我喃喃:“好香好香好香,想吃了你。” 我在水里蹬了蹬腿——按说我作为一个神仙,寻常鬼怪当是不大敢近身,我之前以为寻若那阵法能够完全隐匿我的气息,但这水鬼缠得紧,还一个劲地喊着“好香”。 总不可能是猫肉很香吧? 我在水里躬身,用爪子勾断了缠绕的黑线,从喉间发出了声威吓声,水鬼被我喝声吓得退了片刻,我在它撤退黑雾中又见一金光,正准备扑过去看看是什么东西。 那水鬼黑线又缠上,直接绕上我颈项,我脖前悬着个温禀挂上的金坠子,那黑气触到金坠又猛地缩了回去。 我当是金坠沾了温禀龙气,把这个祟物吓退了,它却突然猛地胀大,凶神恶煞地朝我扑来。 我被黑雾笼进去,听见水鬼音调变尖锐,一个尖锐的女声恶狠狠地怒道:“温禀温禀温禀,你为何害我,你赔我命来。” 我一愣神间,这黑雾把我整个猫身卷了进去,企图把我猫身与它融成一体。 我爪子一边划着黑雾,一边试图去勾它黑雾中的那抹金光。 爪尖刚触到金光时,漆黑水底突然光亮大盛,下一秒我手指上捏着个绣着翠竹的香囊,站在水中。 我低头看了看手中香囊,又见挂着金坠的黑猫无意识地往水底沉。 周边黑雾尖锐地喊叫了一声,突然碎成无数细小的黑气在水中四散开,而正对着我的黑气在我眼前缓慢幻化成了个女人的剪影。 我伸手把沉下去的黑猫捞进怀里。 黑雾的剪影呜呜咽咽地哭出一声:“周大人,若有……” 我抬眸望去,它的身影仅在这一啼哭间就消散不见。 我有些纳闷,准备在水里抓两个刚才逃开的黑雾,问问这个水鬼是怎么回事。 才抱着黑猫的身体在水中四顾了一眼,就见宫女太监在水里焦急地游着,我把黑猫推往一个宫女手旁,自己往旁边隐去。 那宫女触到猫毛,急惶惶地搂起往上浮去。 我在水中捏了捏手中香囊,用手指拨开香囊,从里面摸出了一卷被红绳绑起的黑发。 我捏了捏发丝。 是我的头发。 或者说,许是我为人时的头发。
第10章 柳婉婉是柳尚书的独女,到适嫁年龄时家中开始替她物色好归宿。 将军的大儿子,太傅的小儿子,刑部尚书的胞弟……里里外外筛选了个遍,最后柳婉婉央求哥哥约这几人出门蹴鞠,她想自己出门偷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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