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的时间里,兰榭不说话,周围也寂静无声无人敢发出声音。偶尔会有微风佛过,吹起兰榭散落在肩上的黑发,他闭上双眼,就只是个寂寞的强者。
门卫细碎的脚步声响起,两个人接连走进来,一个人在兰榭面前跪下。
“老朽见过尊上。”
兰榭眼也不睁,“嗯”了一声,那人便自己起来,恭恭敬敬道:“老朽带了药来,敢问尊上伤者在何处?”
“等着,在沐浴。”兰榭懒懒道。
“是。”老药翁退到一旁候着。于是又万籁无声。
老药翁本是来魔窟生活的第一个人族,因医术精湛被沧渊捉来,又因普通人族寿命短而强迫入魔,成为魔窟唯一的药翁。
老药翁基本上只服务魔尊大人,但近几年来魔尊大人和六六受伤次数越来越多,因此备的药也越来越多,老药翁开始收徒弟,自己则专心照顾魔尊大人。
兰榭无聊的在桌上趴了一会儿,任积雪终于出来了。老药翁去给他检查伤口,却发现背部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很明显之前有人给他上过药。
没经过魔尊大人允许就敢给他上药的,六六都没这个胆子,其他人更加不敢,除了魔二公子。兰榭目不转睛盯着窗外的景色发呆,忽地笑了,笑容不达眼底。
“老头,本尊记得你住所挺大,你把这和尚领回去住你那儿吧。”
老药翁不习惯魔窟的住所,沧渊给他按照人族的居住习惯建了雅苑,有小亭子,还有长廊,院中有一池锦鲤,池中的荷花被灌入魔力常年盛开,最适宜人族居住。
魔尊大人一会儿一个想法,老药翁不敢多说,默默回答一句“是”。
任积雪本就是个话少的,什么也没说,他倒是个合格的人质,小命捏在别人手里就听从安排,魔尊怎么安排他都不吭声。
兰榭却看着他的背影发呆。
“六六,我改变主意了。”他一手撑着下巴说,表情云淡风轻,“我不要他死,我要把他拖下地狱。”
*** 老药翁给任积雪腾出一室后又继续去忙,任积雪独立院中,看着即将要住进去的静尘室发呆。
静尘,倒也算块静地,不知道谁取的字,在魔窟里显得格格不入。任积雪道一句“阿弥陀佛”,住进了静尘室。
沧渊去一趟雁咕寺可不仅仅只是为了拿衣服,那寺里的老和尚请他给任积雪带些书籍心经,沧渊觉得自己被两头使唤,愤怒得想屠了雁咕寺,又想起兰榭说过的不可伤人的话,生生咽下那份委屈,老老实实当跑腿。
夜幕时刻,任积雪正坐中堂,捧着一本《大般若经》看得专心。案上点有蜡烛,火红烛光将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兰榭携月光而来,在任积雪旁边坐下。烛光也映在他的身上,地面上两个影子孤独做伴,一个努力贴近,一个岿然不动。
寂寞的身后还是寂寞。
“和尚,你看什么呢?”兰榭双手撑住下巴,好奇地问任积雪。
“《大般若经》。”
兰榭趴在案桌上,脸朝向和尚那边,像个需要听睡前故事才能睡觉的顽童,缠着任积雪讲故事,“讲的什么?给我讲讲。”
细分太多,三言两语概括不清,任积雪敛了目光,居然耐心回道:“性空幻有。”
兰榭听不懂。
他目不转睛盯着任积雪,内心有了片刻宁静,只是这份宁静持续的时间很短,他不合时宜想起以往一柄柄来刺杀的剑,一个个厌恶的目光,恨不得碾碎他的骨,生吞活咽。
任积雪明明也是很厌恶的,他为什么还不动手。
兰榭眼神变得黯淡,轻声问:“和尚,你怎么不逃。”
你该为了逃出去而找我拼命。
任积雪放下书籍,温柔合上,再细心保存。他双手合十,叹一句“阿弥陀佛”,平静道:“心中有佛,无所谓身在何处,即使入地狱。”
兰榭被他的平静所吸引,短暂地相信他的话。清醒后,兰榭又问:“你就不想杀了我吗?”
案桌上黑气缭绕,一柄利剑出现在中间,兰榭目光温柔,眼里的光消失殆尽,冷漠如死水,“给你一个杀我的机会,错过这个机会,从今晚开始,你会随我一起下地狱。”
任积雪闭上双眼,不回答也不行动,甚至看都不看那柄剑。
兰榭心中动容,慢慢等他思考,等到门外传来六六困了的哈欠声,任积雪还是不看那柄剑。
兰榭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烛光映照下在眼底投下阴影,他看向自己地上的影子,跟他一样趴在案桌上,离任积雪那么近。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窗外乌云遮住了月光。不遮住也没关系,反正魔窟的夜晚总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时间到。”许久,兰榭道,“任积雪,你没有机会了。”
他兀自起身,脚下的影子也跟着站起来,高大的身影自高而下俯视任积雪,只要他愿意,可以随意玩弄任积雪。
他手上施法灭了烛灯,于黑暗中绕至任积雪背后,弯腰,手慢慢抚上他的后背,鼻翼的气息喷洒在脖颈上,润润的,热热的。
“尊上,请自重。”任积雪抬手点亮烛火。
兰榭轻笑,修长手指在任积雪脖颈间缠绕,脸颊紧贴着和尚背部,噬血的眸子在黑暗中发出幽光。
“没人教本尊自重两个字如何写,你来教我,如何?”
若是其他人被这样羞辱,要么怂得任凭魔尊大人处理,要么以命相博,任积雪是第三种情况,厚重的肩膀放佛感受不到兰榭的存在,既不害怕颤抖,也不拼命嫌弃。
兰榭向来在作死方面很有心得,知道如何能惹怒一个和尚,于是行为更加大胆,手在慢慢往下游走。手指摸到了坚硬滚烫的胸膛,兰榭恶作剧般用指尖戳了戳。
“呵,硬邦邦的。”
兰榭低头亲吻他的耳垂,在上面留下一个轻轻的咬痕。
任积雪皱起眉头,嘴唇抿成一条细线,清寡的声音在兰榭耳边响起:“尊上,请克制。”
“谁爱克制谁克制。”兰榭轻笑,闻着脖子间松柏的味道,吐息时气息喷进任积雪脖颈,从半掀开的领口吹进去。
“不怕遭到天谴吗?”任积雪睁开双眼,眸子里尽是薄情寡淡。这个一心向佛的和尚,好似不为刚才的触碰动心。
“天谴?那玩意儿要是能显灵,本尊还能活到现在吗?要爱上不能爱的人,才是更好的惩罚我啊。”兰榭坐到任积雪怀里,一手勾着他脖颈,一手挑起他下巴,随时准备吻上去的样子,任积雪眉宇间终于有些不正常的反应。
任积雪鼻梁挺拔,脖颈上青筋凸起,兰榭手指滑过他的山根,又摸上鼻梁,最后下移,指尖停在凸起的青筋上。他斜斜看了一眼地面的影子,从这个角度看,他们正在亲吻。
他浅笑两声,笑声清朗动听。
只可惜这个和尚是真的清心寡欲,没有世俗的欲望。
“没意思。”兰榭淡淡道。
然后抚平任积雪紧皱的眉宇,替人家拉好领口,拍拍手起身就要走。“算了,不逗你了。”
兰榭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再也不看身后的人一眼。
踏出门槛时,他转身对着任积雪笑,“人生在世,总得留下点什么痕迹,证明这个世界曾来过。不然到时候土一盖……没人骂,多孤独。你说是吧?”
仿佛刚才一切的一切只是个恶劣的玩笑。
不等任积雪有所反应,他已经叫上六六离开,案桌上的利剑在他离开后也随之消失。
任积雪盯住剑刃消失的地方,看了好久好久。
*** 回魔王殿的路上,兰榭一反往日颓败气象,语气间居然带了一丝期盼。
“六六,我好像生出妄念了。”他说。
突然想过正常的生活。
六六提着琉璃夜灯乖巧地跟在身侧,他的腿用了老药翁的药后早就好了,上台阶的时候一步一蹦哒,高高的马尾随着动作高高扬起又落下。
他傻傻的反问兰榭:“什么妄念呀?”
兰榭又带了几分惆怅,“怎么办六六,我好像变傻了。”
“大人不傻,大人聪明。”在六六心里,大人是世上最完美的存在。
“你不懂。”兰榭不用琉璃夜灯也能在黑暗中行走自如,他不理会还在一步一蹦哒的六六,先行一步往前走,“很多时候我宁愿是个傻子。”
六六确实不太懂,魔尊大人心思难测,六六卯足劲也走不进他内心。
六六飞奔上石阶,努力追赶兰榭步子,等他终于追上时,两人已经到了魔王殿,却看见殿前候着一位不速之客。 ----
第9章 第 9 章 ======= “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兰榭恢复慵懒冷清的表情,漠然看着眼前提着跟六六手中同样琉璃夜灯的青年。
柳肃这次会见魔尊没带任何随从,只身一人半夜求见,孤身立于丹墀之上。
“六六,你们都先下去。”柳肃并不回答魔尊的问题,只是先遣退除了魔尊以外的所有人。六六怕柳肃怕得要死,比见了魔二公子还害怕,见自家大人没有反应,悻悻然带着其他人先行告退。
柳肃放下手中夜灯,躬身单膝跪在兰榭面前,语气平淡,看不出情绪。“听闻尊上又得新欢,柳肃特来祝贺。”
兰榭抬脚用脚背挑起他下巴,没有温度的眸子紧盯着柳肃,唇角弯起瘆人的弧度,“大老远从荣城跑来魔窟,你最好是有要紧的事情。”
那双熟悉的眸子就在眼前,柳肃一眼不眨与魔尊大人对视,希望能在对方眼里看见自己的影子。
然而还是没有。
柳肃保持单膝跪地的动作不变,一字一句开口:“柳肃请求能回魔窟,朝夕侍奉尊上左右。”
他眼里的炽热太过直白,兰榭双手背在背后,转身不再看他。“本尊身边有六六,不用你。”
“□□城实在太远,属下想回魔窟。”
荣城是魔族所有领域里离魔窟最远的一处,被兰榭安排去荣城柳肃是知道原因的,他没有反抗,领了命令出发。出发那日,他站在山脚下遥望山上,渴望看到魔王殿的半点影子,然而山崖之高,地势险峻,魔王殿藏匿在浓雾之后,什么也看不见。
荣城是极为繁荣的地方,他从小在那里长大,地形熟悉,吃穿不愁,管理属下也得心应手,可他日日找机会想回魔窟,绞尽脑汁想了一个又一个理由,只为回魔窟见一面魔尊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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