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榭看傻了,余光再看一眼六六,兔崽子已经垂着头要走了,忙道:“六六没跟你说吗?本尊只吃他买的。”
六六停下不走了。
金小公子似乎听懂了,又好像没懂,愣愣的,好半天才道:“哦……”
夜尧担心他尴尬,挠挠头,说:“要不,我吃?”
金小公子没理他,抱着梨木盒很不开心,兰榭不想叫他失望,便指了指任积雪道:“给他吧,他吃了便等同于本尊吃了。”
金小公子眼睛一亮,立马把梨木盒塞任积雪手里,蹦哒回夜尧身边,很羞涩地躲到夜尧身后去。
夜尧道:“尊上,那属下带他们回去了。”
兰榭点头,“记得给他换药。”
六六抬起手臂飞快在眼睛上抹了一下,头也不回离开了。走出老远,忽然回头叫了一声:“大人!”
兰榭不明所以,呆呆的看着六六往回跑,跑到他面前一把推开任积雪,附在他耳边,忍着哭腔小声道:“大人,其实魔窟离夜首领家并不远,您能不能……偶尔也去看看我……”
兰榭眼睫微颤,点了下头。
好久好久,兰榭都没缓过神来,直到任积雪叫他,他才反应过来六六已经离开好久了。
“絮影封印解了,贫僧查过了,暂时没问题,如果日后再有其他问题,再封也不迟。”任积雪把絮影还给他,“该去雁咕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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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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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 54 章 = 渐凉清风迎面而来,几片枯叶掉进奔流不息的山间小溪里,小溪之上架了石桥,石桥之下流水叮咚,枯叶打着旋随着水流远去。
兰榭一只脚踏上石桥,又收回,忽然道:“任积雪,你在前面走吧,我跟着你走。”
他盯着任积雪的脚,踩着他走过的脚印一步步往前,两人谁都不说话,一个安静的走,一个安静的跟。
兰榭心里有其他心思,一心跟着前面的脚印,没注意半道上任积雪忽然停了下来,一下子撞上他后背,下意识摸着额头,抬眼看任积雪。
“怎么停了?”石桥还没走完。
任积雪抿着唇,心里也有其他心思。犹豫再三,还是伸出手去,道:“走我旁边。”
兰榭看着伸出来的手,愣住了。
他袖子里的手动了动,攥紧又松开,就是不敢把手搭上去,他还是小时候牵过母亲的手,长大后再没牵过别人的。
“切,谁要你牵着。”
他往前走着,任积雪默默跟了上去。在任积雪看不见的视角,兰榭双手交叠,左手与右手十指相扣,反复实验牵手是什么感觉。
雁咕寺里养了条狗,素爱蹲在进口处的香炉旁打盹,今日看着顺眼多了。
兰榭潜意识里不想进入雁咕寺的大殿,不想在任积雪当众说出自己要还俗时所有和尚都看向在一旁的他。任积雪是自愿还俗,不关他的事。
兰榭哄着寺里的狗出去玩,刚出去就不想走了,雁咕寺很大,想围着绕上一圈得走好久,兰榭不想走,随地找了块草地坐下,想着寺里的任积雪这会儿该见到尽空了。
任积雪会怎么说呢?说自己要背叛佛门了,要为了天下苍生舍己为人去与魔头周旋?
尽空会怎么说呢?会大怒、不让他以身犯险,还是会答应他大胆无礼的想法?
其他僧人呢?会不会群起反对?若他们知道此刻魔头就在寺外,会冲出来与他拼命吗?
兰榭问雁咕寺的狗子:“你怎么看?”
狗子围着他嗅了一圈,“汪汪”两声,没闻到食物的味道,失望离去。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尽空来了。
“虚无说尊上在外面等他,老衲便出来了。”尽空双手合十,微微颔首,“阿弥陀佛,四见尊上,也是缘分。”
兰榭起身,“在你们的世界里,四见就是缘分?”他也学着尽空的样子双手合十,微微颔首。
“相见便是有缘,何况,老衲与尊上不止见了四次。”
兰榭眼神闪着迷茫,脑中努力想着都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他甚至有些想不起前面三次都是具体在哪儿见的。
尽空看出他的迷茫,笑了一下,有些混浊的双眼里布满了慈祥,“尊上就不想知道老衲为何出来吗?”
“为何?”
任积雪要还俗,尽空是最重要的见证者,谁都可以不在,他不可以。
尽空道:“老衲特意出来寻您。”
看出来了,兰榭心想,总不能是特意出来寻狗的。
“初闻虚无要还俗的消息,很是吃惊,万万想不到他以这种方式结束与佛的缘分。”
“打住。”兰榭打断了他的话,“还俗以后也可以一心向佛,只是缺了个身份,并不耽误他与佛的缘分。”
尽空笑着,“老衲说的是成佛的缘分。”
……成佛?兰榭疑惑了。
“虚无曾窥见无量劫,但窥不破劫由。他潜心向善,不该就这么舍戒还俗,老衲虽心有不甘,但是方才虚无与老衲说了一句话……老衲知道劝不动他,所以出来寻尊上。”
“……”
尽空继续道:“虚无说,尊上守了两族五百年安宁,应该是被赞许的,不是被猜疑的。”
他盯着兰榭,想看他是什么反应,兰榭目光仍旧迷茫,还有困惑,不解。
“他这样说的?”
原来任积雪一直都知道吗?所以才忍着不杀他,不仅仅是因为杀生罪业深重。
初见任积雪,兰榭就知道他六根清净不入红尘,所以故意靠近他,撩拨他,然而兰榭第一次撩拨人,撩拨对象还是个和尚,他不知道是自己方式有误,还是和尚定力太强……清心寡欲,任积雪真的狠。
兰榭把剑摆在他面前,原以为任积雪会帮他。要么杀他,要么渡他,无论是哪种情况,于他都是解脱。
他故意找回任积雪旧名,一口一个“任积雪”唤着,后来就成了习惯。任积雪不杀他,他便故意激怒任积雪,打他,辱他,希望能唤醒他久违的恨意。然而任积雪还是不为所动。
兰榭问:“他觉得本尊不该死吗?”
“是,他从来没想要谁死。”尽空道。
“那他很奇怪。”兰榭接着道,“总要有人死的。”
他看着尽空,眸子没有温度,“迟早有人要死,或世人,或本尊,他拦得了谁?”
“阿弥陀佛,他不会拦。生死有命,谁都会死,死谁都可以。”尽空坚定道,“但你不行。”
这话从其他任何人嘴里说出来,兰榭只会觉得是不希望他死得太简单,但尽空这样说,他莫名听出了其他的意思,仿佛任积雪真的不希望他死一样。
他自嘲道:“难不成还真是舍不得。”
“财色名食睡,地狱五条根。欲望总是无穷无尽,贪得无厌只会置己身于苦痛炼狱,痛苦与贪婪往复循环,苦不堪言。”尽空的声音带了些疲惫,说话时额间的纹路微动,时刻告诉站他对面的人他是老者,是过来人。
兰榭认真看着他,如看睿智老者谆谆教导后辈。尽空叹息着:“根尘勾结,无法解脱。”
兰榭回他:“我没有欲望,不会苦不堪言。”
“你有。”
兰榭听着他笃定的语气,眯了眯眼睛,捏着的手心不自觉稍微用力,右手掌心顿时一片湿热,伤口又裂开了。
“情爱本身也是一种欲望,你要他背弃规矩去爱你,这是不可能的,况且,他对你根本不是情动。”
“那又怎样?”兰榭早就知道了,“你倒是说说,他到底为何不让我死。”
尽空目光看向了远方,仿佛在回忆一件很久远的往事,“说来也巧,虚无百岁成佛之日遇一小儿降生……虚无初心许佛,未曾婚配,更不曾有机会做父亲,却得此机遇为他人赐名,本是一桩小事,他却记了好久。”
“他赐他的名,干本尊何事?”
“当时谢城有一大户人家,家主姓兰,信仰神佛,为雁咕捐献数座庙宇供僧人起居诵经,更献水榭一座立于雁咕之外,住持曾言,兰施主博施济众,乐善好施,水榭当以兰为名,再敬书圣澹斋兰亭,因此取名‘兰亭’,故曰‘兰亭,水榭’。”
“……”
“阿弥陀佛,尊上,您可明白?”
兰榭掀眸看他,冷冷道:“你早知道那个孩子是我。”
“不早,前些日子在谢城偶遇尊上那日才得知。”
兰榭轻哼一声,笑道:“这么说,本尊与住持确实见过不止四次,想必很早很早以前就认识了,当时的住持还不是您吧?”
尽空点头。
兰榭说:“虚无师父第一次给人赐名,纵使机遇千般难得,总不至于一直记到现在,还因此便不让本尊轻易死掉吧?”
他忽然变了脸色,严肃道:“他看本尊的眼神不时带有愧疚,可是除了赐名,本尊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跟他还有什么交集,能让他愧疚至今。”
兰榭不想亲自去问任积雪,他怕听到什么足以叫他当场杀掉任积雪的缘由。
“……”尽空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兰家遇害那日天降险象,虚无应召而去,回来时身受重伤,说那孩子与兰家上下所有人一同死于老魔尊之手,死在荒野……”
兰榭冷道:“竟不知任积雪还会说谎,难怪本尊问起他是正是邪,他把自己划分为邪的部分。”
“是啊,没人知道虚无为何要说谎,隐瞒一个七岁孩子的存在于他没有益处,若早知兰家独子还活着,雁咕寺绝不会任他流落在外,被老魔尊带去魔窟秘密抚养。”
“……”去雁咕寺吗?兰榭不知道。
如果当初去的是雁咕寺,现在的他也该如任积雪一样平静,或许会是个好人,一心向佛,慈悲为怀。
可是那样他就不能报仇!
兰榭眼眸染上狠戾。他不能不报仇,他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仇人继续逍遥,而他躲在神佛的庇佑下,被规矩束缚着,夜夜听着为他而死的几十口人命在无人处喊冤,一遍遍回想当天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他不后悔跟着老魔尊去魔窟。
“尊上也不必怪虚无,暴戾之下的老魔尊您知道是什么状况,虚无那日回来时身上沾满了鲜血,神情疲惫,竟是连来之不易的佛骨都丢了。老魔尊手段残忍,能在他手里活下来不容易,虽然没能救下你,但是虚无真的已尽力,当时如果可以救,他一定会救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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