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榭不想吃,又怕拒绝后六六会闹,见他兴致正高,便不忍说出不想吃的话,反而由衷夸赞道:“六六不错啊,还挺像那么回事。”
六六被夸了,很开心,使劲一摔。
兰榭:“……六六,弄我衣服上啦!”
“啊呸,飞我嘴里啦!六——!!”
剩下的话还没讲完,一串已经放了一会儿的糖葫芦塞进兰榭嘴里,六六冲着他傻笑。
兰榭:“……”
不远处的任积雪看得心中苦涩,忽然觉得这样就挺好,至少还有六六陪着他。
兰榭咬着糖葫芦跟在六六身后走,看六六对什么都感兴趣的样子,就有想把这条街都买下来的冲动,只是这个想法转瞬即逝,因为兰榭看见了任积雪。
极致的黑与极致的白遥相对望。
兰榭不知他为何而来,因而不敢上前,咬下一颗山果果,只觉得六六技术精湛,这一颗格外的甜。
任积雪似乎笑了一下。
兰榭想把这条街都买下送给任积雪,作为昨日教他写字的酬谢。
“六六,你先去前面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回来叫我。”兰榭打发走六六,站在原地等着任积雪。
任积雪走了过来。
兰榭抬眼看着阴暗的天空,颇有山雨欲来之势,他问任积雪:“佛让你来保护我的吗?”
“非也。”
“那你出了乌鸦山不回雁咕寺,来这里看繁华人间?”
“不是。”
兰榭挑眉:“这样不是那样不是,那你是来干嘛的?偷偷跟踪我们?”
“是。”
兰榭张了张嘴,即使眼睛被蒙住,也不难看出他的惊讶,他道:“还真是跟踪?你胆子不小啊,敢跟着本尊。”
这下任积雪说不出话来。
兰榭也不生气,反而嘴角上扬,心情不错的样子,道:“那你想要这条街吗?送给你呀。”
“不要。”任积雪顿了顿,目光停留在兰榭手里的糖葫芦上,神色居然有些温柔,“贫僧是想说,要打雷了,尊上早点回去吧。”
“我不回去。”大风卷过林稍刮进人群,兰榭的如瀑长发从背后吹到前面,发带乱舞着,衣袂翻飞着,他认真看着任积雪,“我下山给六六寻夫子,他是好孩子,应该学会写自己名字。”
“……”
天空黑沉沉的,空气好像凝固了,街道行人越来越少,商贩纷纷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兰榭先往前走了几步,越过任积雪身边时轻声说:“要打雷了,你早些回去吧,别跟着我们了。”
他没说让任积雪回哪里,却私心希望他能回魔窟,就住在静尘室,偶尔能看见他就好。
“尊上。”任积雪叫住了他,回头看着他,眉头微微皱着,把犹豫了许久的话一股脑在此刻说出来,“尊上,若二公子一意孤行想攻下人族,你当如何?”
“那是魔二的事,我管不着。”兰榭知道凭沧渊一己之力是不可能攻下人族的,老魔尊的死对沧渊打击太大,都五百年了还走不出伤痛,兰榭想给沧渊自由,只要事情不太过分,他是不会管的。
任积雪说:“你是魔尊,守护两族安宁是你的职责,不然老魔尊不会这么费尽心思培养你,魔族的未来不应该回到干戈杀戮中,只有两族彻底放下芥蒂,人魔两族的和平才能长久,不是吗?”
兰榭哂笑,转身看着任积雪,满嘴透着不正经:“守护两族安宁?这不是你们这些正道之士的责任吗?何时成为一个魔族头子的责任了,你在做什么白日美梦。”
“……”
兰榭笑意从眉宇间骤然消失,眉一横,目光犀利的望着任积雪,问:“你怎么知道这些?”
“……”
“掐指一算?”
“……”
“有那么灵吗。”兰榭把没拿糖葫芦的左手伸出去,掌心向上摊着,“哎,你给我算算,我还能活多久?”
任积雪看着他手心丑陋的疤痕,问:“尊上何出此言?”
“就想知道具体死期而已。”
兰榭说得轻松,却在眼神瞥见自己手心那条丑陋的疤痕时默默把手收了回来,“罢了,生死这种事情料你也算不出来,我都控制不了,更别说你。”
任积雪还想把话题引回来,道:“人魔和谐了五百年,还可以继续和谐下去,尊上,你还可以做到更好。”
兰榭沉默了。
许久,他道:“……我做不到。”
兰榭仰头与任积雪对视,隔着一层薄薄丝带看着他说:“我累了,这五百年对我来说已经是多出来的,人魔的命都是命,我守了魔族五百年安宁,人族也害怕了五百年,我爱魔族,也爱人族,我希望魔族安宁,但不希望这份安宁是在人族终日惶惶不安中得来的,我会愧疚。我知魔族为何不造反,无非是害怕打不过我反被杀害,也知人族为何惧我,因为他们时刻担心我会暴戾,会像老魔尊那样受心魔侵扰心志,祸乱人间……你现在说我能做得更好,但其实你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对吧。”
因为没人愿意相信一个怪物,也不敢相信。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兰榭没说,怕说了后连任积雪都怕他。
任积雪哑口无言,兰榭继续道:“我都知道的,没人信我,不管是魔族还是人族,他们对我只有畏惧。”
任积雪道:“那……若是人族怕得很了,决心攻上魔窟,你怎么办?”
“能怎么办?”兰榭唇角微扬,“我很弱的,要是他们来打我,你可要帮我。”
“……”
兰榭故意叹着气,道:“你瞧我,也就有个魔尊头衔,那魔二都要骑我脑袋上了,你看他几时几刻不跟我对着干,我都要被他气死了。”
大街小巷已经没有几个行人了,六六还没回来,也不知去了哪里。
“要打雷了,我该去找六六了。”兰榭先转过身来,手里捏着的糖葫芦只吃了一颗,剩下的沾上飞沙已经不能吃了,路过一个垃圾堆时随手扔了。
任积雪攥紧了拳心,抿着唇看着那抹黑色身影渐渐远去,思绪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冬季,大雪一连半月不休,在地面堆起厚厚一层积雪,一脚踩上去仿佛掉进冰窟一样刺骨。
兰榭走了,一并带走风雪,白茫茫的雪地不见了,凌乱脚印消失了,冰雪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崩塌消融,化作潺潺流水淌过心间。
“阿弥陀佛……”
任积雪轻声叹息,背着相反方向离开。
兰榭走了几步便停下来,回眸忘了一眼,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素白背影忽然有些不舍,心里空空的。
兰榭想挽留,却觉得应该让他走。
天幕已经暗沉,不消一会儿,街道已经看不见光亮,只有楼阁映出来的光辉打在路上,兰榭循着光亮往前走,微低着头,任风把头发都吹乱了。
今日的风真是大得很,吹得人眼睛疼。
兰榭取下眼睛上的丝带,无聊地在手上缠了一圈后随手拿着,只觉双眼肿胀难受,闷闷的,酸酸的。
六六撒着欢跑回来,身后的小马尾一颠一颠的,手里提着兔子灯,看见兰榭后使劲挥手叫兰榭看他。“大人大人!看我,我在这儿!”
“哦。”兰榭无聊的回了一声,看那个淡紫色身影蹦蹦跳跳越来越近。
“大人您看,兔子灯哎,跟咱们的琉璃夜灯不一样,它还有耳朵哎。”
兰榭低头看了一眼,兔子灯灯影在地面左右闪烁。
起风了,该带六六去休息了。
“走吧,找个地方先歇息一晚。”
“不!”六六拦在他面前,“大人,天儿还早呢,再玩会儿。”
六六每次独自下山都会玩上好晚,夜晚黑乎乎的也不害怕,提着个小夜灯逛来逛去,兰榭就不一样了,他对任何事情都兴致缺缺,任何事物对他来说都可有可无,每天想的最多的便是如何打发时间。
六六神秘兮兮的笑着,小手一勾,道:“大人跟我走,我带您去一个好地方。” ----
第32章 第 32 章 = 谢城,金家。
城主金向晚高坐主座,时不时焦躁不安的看向坐在一边的僧人,眼见这天都暗了好一会儿了,按理说在魔头踏出魔窟那刻就该引雷电击杀,怎么到了现在连个雷的影子都没看见?
还是说魔头已经到了不惧雷电的程度了?
“大师,您可确定那魔头带了香囊?怎么到现在还是这样,光是刮风,连个雨都没下。”
尽空也很是不解,自收到魏云锡消息后查阅过大量古籍资料,书中确实记载有魔族畏雷的说法,否则魔窟为何有那么多结界,以至雷电引不过去?
思来想去,还是想不出哪里出了问题。
“金城主莫急,也许是出了什么意外,香囊半道上被丢了也是有可能的……”
停顿片刻后,尽空又道:“虚无从下山便一直跟着那魔头,出现什么意外应当会及时回来反馈,城主稍安勿躁。”
金向晚苦着个脸,双手一摊说:“大师啊,非我金向晚着急,是那魏兄来信遣我务必与他站在一头,自魏公子出事以来,金某也是寝食难安,思虑已久,为今之计只有各城人族团结起来一致抗魔,否则下次出事的恐是我儿!”
魏云锡枉死,魏广安在家哭的断气回肠,誓要为儿报仇,悲痛之余给各城城主皆传讯息,要众城主不要忘记魏云锡是为天下苍生自愿去的魔窟,洋洋洒洒十几页信笺,父爱之情跃然纸上,不容人不掉泪不动容!
金向晚刚表达完对自己宝贝儿子的担忧,夜尧便抱着金小公子出现在门口。
小公子似乎是睡着了,双目紧闭,呼吸均匀,只是睡姿不太老实,梦里还要摸一摸夜尧挂在腰间的骷髅头,时不时弯起唇角微笑,一点也不害怕会动的骷髅头。
“金向晚,我把他送回来了。”夜尧豪气十足大步迈进门去,熟悉地仿佛来过无数遍,金向晚也熟练的从他怀里接过自家小儿子,刚想道一句“茶在桌上自己倒”,刚说出口一个“茶”字,忽然意识到今日有旁人在场,不宜表现的跟一个魔族人那么熟稔。
“啊,多谢夜首领,小儿顽皮,给夜首领添麻烦了!”金向晚客客气气跟夜尧道了谢,这时金公子却醒了,睁开迷糊的双眼发现入目的是自家老父亲,睡眼朦胧要去找夜尧,缠着夜尧不撒手,困意满满还记得说:“夜尧,我不回来,我还想跟你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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