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难所内已经重新恢复了供暖,只是全身都已经被冻僵了的众人暂时还感受不到温度的提高。 士兵第一时间进入房间,给众人喂了热水,热水中放了少许的盐和糖,能够在最快的时间内帮助众人恢复体力。 天狼的状态在众人中是最好的,但也已经濒临极限。他小口小口地喝完了一杯热水,转头看向即将赶往下一个房间的士兵,问:“楚霁……楚指挥官在哪里?” 士兵以为他也是某个以楚指挥为精神支柱的普通居民,回过头笑了笑:“放心,楚指挥官已经带人协助完成了动力工厂核心供电设备的全部检修,现在应该正在军部开会呢。这次的灾难已经过去了,不会再有事了。” 那笑容里还带着眼泪,说不清是因为太过激动,还是因为太过艰难而流的。 回答完天狼的问题,士兵就重新关上门,马不停蹄地离开了。 果果情况危急,已经在第一时间被集中送往临时应急医疗机构。白微尘和林晞想跟过去,但因为身体状况和体力都不允许,只能暂时作罢,等恢复到可以自如行动的时候再议。 除了果果,其他状态极危、急需得到救治的居民也都在第一时间被送走。事实上,因为有白微尘和林晞两个医护人员,以及唐茉和天狼两头变异种的保暖,果果的状态和很多甚至比她更大的孩子比起来,都已经算得上很好。 ……毕竟在这场浩劫里,超过八成十岁以下的孩子,都没能撑到大门打开的那一刻。 而活下来的那些孩子,大多也都是他们的父母用生命为代价,为他们打出了一条生路。 因为地面上的温度还没有恢复到适宜人类生存,加之众人的体力和状况同样需要慢慢恢复,士兵离开后,他们又在房间里多待了二十个小时。 好在士兵们及时送来了新的燃料和食物,避难所内的温度也在缓慢提升,这二十个小时至少不再像之前那么难熬。 二十个小时的休整期结束后,当得到可以离开避难所的通知时,天狼没有任何犹豫,第一时间冲出了房间。 他想见楚霁。 多一分一秒都忍受不了。 和天狼进来的时候不一样,为了便于众人自行离开,也为了帮助众人适应避难所外的明亮环境,这一次,走道里亮起了灯。 经历了这么多天的食物不足和极度低温,大多数人类的状态都十分糟糕。天狼本以为走道上不会有太多人,毕竟二十个小时的休整不足以让大多数人缓过劲来,却没想到走廊上的人居然还不少。 他们或许是没有和自己的亲朋挚爱分到一个房间,或许是最重要的人隶属军方,像楚霁一样并没有进入避难所。 但不论是哪种情况,在这个时候急着出来,都是为了见到自己一直想见的、挂念的那个人,确认对方是否安好。 哪怕拖着虚弱不堪的身体也没关系。 狭长的走廊里充斥着无数的笑容与眼泪,或是亲朋相拥、爱人接吻;又或是生离死别、撕心裂肺…… 人类浓烈的悲欢里,天狼只顾着拨开一个又一个挡在自己身前的人,一路向外跑去。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一路上,无数居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终于,在记不清一路向外跑了多远后,避难所的大门出现在了他面前。 出口处遥遥的光亮透了进来,天狼加快脚步奔了出去,人造太阳的阳光照在身上的那一刻,他下意识眯了一下眼。 十三天前,在人群即将全部进入避难所的最后时刻,虫群突破了人类士兵的防线。混乱之中,避难所的大门不得不临时关闭,最终造成了四人死亡,二十余人受伤。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而此时此刻,地面上的黏液和鲜血已经尽数干涸,尸体已经被清理了,地上只剩下一些虫类的断翅残肢。 大街上空无一人,明媚的人造阳光下,触目却皆是萧条。原本热闹繁华的街道现在只剩下一片寂静的狼藉,被踩坏的眼镜、手提包、孩子的玩具……各种各样的东西掉了一地。 它们或许曾有过很重要的意义或是价值,但此时此刻,在沾着鲜血和尘土的脚印之下,都变得不值一提。 天狼没有过多停留,只稍稍一顿,便加快脚步,继续向前跑去。 他不知道楚霁现在在什么地方,事实上,对这座堡垒的大多数范围,他都并不熟悉。 他最熟悉的,除了诊所之外,只有楚霁的家。 ……他和楚霁的家。 他一路步履不停地向着他们的家跑去,跑到家门前时,忽地顿住了脚步。 门上那把被他咬坏了的锁早就被楚霁叫人来修好了,此时此刻,那道门却没有彻底关上,而是开着一条很小的缝。 是之前他们走的时候忘了关好,还是在这场持续十多天的混乱里,被什么别的东西破坏了? ……又或者说,是楚霁正在家里等着他? 最后一种可能在脑海里生根发芽,挥之不去,天狼的呼吸和心跳重新开始加速,他推开门,快步向着屋内走去。 屋子里看上去和日光节那天早上,他们离开的时候没有任何分别。 天狼还记得那天早上,他兴冲冲地叫醒了楚霁,然后被那人握着尾巴根,恶劣地调戏了一通。 那是气泡垒一年里最盛大的一天,他们一起洗漱收拾,一起在床上玩闹,出门前,还接了一个极为深长的吻。 滚烫的思念灼烧着他,天狼一步步急切地走向卧室,然后在推开门的那刻,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卧室的窗帘没拉,明亮的阳光从窗户间透进来,把整间卧室都照得温暖敞亮。 楚霁躺在床角的位置,阳光的一角静静淌在他的手腕上,他手里握着通讯器,就这样睡着了。 他身上还穿着军装外套,哪怕在睡眠中,眉头也微微皱着,看起来十分疲惫。 天狼猜测他应该是回来拿某样东西,却因为太累太困了,一不留神就这样倒在床角睡了过去。 这么想着,他把脚步放到最轻,一步步走了过去。 十多天不见,楚霁比之前更瘦了,脸上的阴霾也比之前更加明显。凑近之后,天狼还在他身上闻到了很浅淡的、和药味混在一起的血腥味。 他不知道这十多天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但他看着楚霁现在的样子,只觉得心里又麻又疼。 楚霁睡得很熟,甚至对他的靠近一无所觉。 天狼站在床边细细看着他,忍了两秒,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弯腰抱了上去。 ……明明之前他从冰原上一路到气泡垒来找楚霁,他们分开的时间比现在更久,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他却比之前那次更加思念楚霁。 或许是因为他们同床共枕、彼此相依地度过了一段很好的时光;又或许是因为他身处人类之中,真真切切地经历过一场人类的浩劫,心里有了些不一样的感触。 总而言之,此刻各种复杂的情绪混合在一起,他只觉得自己的胃里好像关着一群蜜蜂,一边蛰得他的胃一阵阵发疼,一边震动着翅膀,想要从喉咙里飞出来。 在被他俯身抱住的那一刹,楚霁促然睁开了眼。 身体的战斗本能让他的双腿瞬间绞住天狼的后颈,以雷霆之力将对方掼倒在地,与此同时,腰间的枪在瞬间拔出上膛,等天狼回过神来的时候,那把枪的枪口已经抵住了他的太阳穴。 天狼的肌肉在极短的时间内绷成一块硬铁,某种深入骨髓的危机感瞬间掇住了他,让他差一点忍不住反击回去。 然而面前的人是楚霁,他清楚这是他的爱人,他的伴侣。 因此在本能与爱意的拉扯中,后者最终占据了上风。 在看清天狼的脸的那刻,楚霁猛地回过了神,还没来得及把枪放下,却被天狼就着这个姿势,紧紧按进了怀里。 他稍稍一怔,接着便听天狼微沉的声音传到耳侧,因为抱得太过紧密,震得他的胸腔微微发麻。 他说: “……楚霁,你怎么瘦了那么多。”
第四十二章 楚霁被他勒得骨肉生疼,将人稍稍推开了一点,直到对上天狼近在咫尺的脸。 “刚才那么危险,怎么也不知道躲?” 天狼近乎贪婪地盯着他:“因为知道是你。” 楚霁稍稍一怔,对着他的脸看了几秒,笑了起来:“避难结束了?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嗯,”天狼将脑袋埋进他的肩窝,“避难结束了,我很想你,就先回来找你了。你要再睡会儿吗?你看上去很累。” “不用了。”楚霁摇了摇头,问,“师兄师母他们怎么样了?大家都还好吗?” 天狼想了想,回答道:“都死不了。还有唐茉和阿满他们也跟我在同一个房间,所有人都活着,只有果果生病了,现在已经被人带去救治了。” “果果怎么了?” “温度太低了,又没有吃的,所以发热。她被带走的时候已经昏迷了很久,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天狼抬起头,看着楚霁的眼睛,“要是她死了,你会伤心吗?” 楚霁其实早就已经猜到果果的状态不会太好,事实上,她能活下来,已经是一个不小的奇迹。 因此听到这个问题,他垂下眼,既没有说“会”,也没有说“不会”,而是问:“你是不是用自己的狼形态给大家保温了?” “你怎么知道?” 楚霁笑了笑:“猜到的。那么极端的情况,如果没有你和唐茉,果果她……多半撑不下来的。” 天狼挑起眉:“你知道唐茉是变异种?” “知道。”楚霁回答得简短,“我救过唐茉的命,她是我的朋友。” 天狼闷闷“哦”了一声,顿了顿,又问:“你接下来还有什么事要忙吗?” “事还有很多。”楚霁在天狼脑袋上揉了揉,声音疲惫,“这场灾难带来的损失和牺牲都很大,后续的善后工作量会很大。军部那边也还有好几场会议要开。” 说到后半句话的时候,他的嗓音几不可察地沉了下去。 继特梅尔的“花蕊保护计划”雏形被发现,一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多天,但关于这件事的处理,依旧没有结果。 ——或者应该说,在现在气泡垒内大量幼儿死于这场灾难的情况下,“花蕊保护计划”暂时没有被大规模强制性实行,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正如在上一场军部会议上,特梅尔亲口说的那样,不论如何,正因为那一百多名育龄期女性被提前聚集保护了起来,所以才在这场灾难里,为气泡垒保下了一部分珍贵的“生命资源”。 何况按照特梅尔的说法,那些女性全都是自愿参与“花蕊保护计划”的实验的。 ——至于是否是真的“自愿”,又是用什么换来的“自愿”,楚霁无从得知;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也并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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