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原本姿势懒散屈腿坐在凳子上的少年不知何时失去了踪迹,取而代之出现在他原本位置上的是一片丝丝缕缕弥散开来的黑色雾气。 青天白日下,那间屋子里宛如昼夜降临。 枪手瞠目,人呢?明明刚刚还…… 黑雾中,一双冰冷的眼睛倏地睁开。 那目光穿透了十几米的距离,以及窗户的遮掩,准确地锁定了他所在的位置。 枪手浑身血液凝结,手指颤栗,差点从扳机上滑下来。 这是……什么东西? 不等他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视野里,对面那间房间重新变得亮堂起来,只是仍旧不见目标的影子。 枪手心脏砰砰直跳,不知从何而来的危机感让他一阵一阵地心悸,浑身冷汗直冒。 一只手悄无声息落在他后颈。 枪手浑身僵硬。 脖颈上的手指修长冰凉,仿佛死神索命的镰刀,透过玻璃,他颤栗地对上一双静如止水的眼睛。 溢散开的黑雾在他身后凝结成人型。 青年高挑俊美,弯腰含笑看着他,唇畔的笑意温和无害。 正是他前一分钟还在瞄准的目标。 谢岫白带着点好奇打量他:“杀手?谁派你来的?” 枪手咬紧牙关不说话。 谢岫白挑了挑眉,“不说?” 枪手脸侧肌肉紧绷,悄悄伸手去摸腰侧藏着的另一把枪:“没人……” 他话没说完,脑后巨力骤然袭来。 枪手想反抗,奈何他完全不是这股力道的对手,竭尽全力还是没能稳住,身体失去控制,向前扑去,一头狠狠撞在窗户上。 玻璃遭受重击,哗啦一声破裂开来。 “啊!!” 枪手鼻子骨折一样剧痛,玻璃碴子刺入肉里,鲜血从额头泊泊而下。 谢岫白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抓着他脑后的头发,轻轻松松把他脑袋压在碎裂开的玻璃上,半张脸挤压变形,碎玻璃渣子直接嵌进了肉里。 “再给你一次机会?”他好脾气似的说。 枪手万万没想到他说动手就动手,整个人痛懵了,迟疑了那么两秒。 就两秒,刚刚还一副好商量口吻的谢岫白就露出了无奈的神色,遗憾地叹了口气。 枪手心底一寒,但他到底是个亡命徒,剧痛之中仍旧摸索到了藏在身上的凶器,嘴上敷衍着:“我说我说,你先放开……” 他握紧了枪柄,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这么近的距离,一旦打中…… “啊!!!”枪手惨叫出声。 谢岫白松开他,枪手霎时软倒在地上,抱着大腿疯狂打滚。 而他原本握在手里的枪此时已经到了谢岫白手里。 在他开枪的前一瞬间,谢岫白一把捏碎了他的手腕,调转枪口,对准他的大腿,按着他的手指扣下扳机。 不到十厘米的距离,联邦军用子弹的威力是极其可怕的,枪手的一条腿被硬生生炸断,断口血肉迷糊,右手手腕骨折,软绵绵地垂着。 只不过,在断腿的剧痛中,他显然已经顾不得骨折的手腕了。 “我该提醒你别跟我玩这套的,”谢岫白蹲下身,把枪在手里转了一圈,又稳稳握住,看他的眼神近乎怜悯,“别说我,黑城里其他小孩子在十岁的时候,放黑枪的水平都比你高。” “因为水平低的已经死了。” 枪手痛的失去了神智,压根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 谢岫白对着他那张血汗模糊的脸,嫌弃地伸出两根指头,板着他的脸,左右打量了两眼,确认自己不认识这人。 那他是从哪来的? 他扫过枪手全身,最后停在他手腕上的终端上,轻“啧”了声。 这是多不把他放在眼里,连身份都不遮掩就来刺杀他? 他拆下这台设备,一眼看到终端下方铭刻的一个小小的标志。 韩家的标志。 谢岫白脸上原本的淡笑消失了,俊美无俦的面孔上没有任何情绪。 “是他啊?”他轻飘飘地说,“我还以为他死了呢,居然还活着?” 枪手仰躺在地上,瞳孔散开,含糊地“啊啊”了两声,仍挣扎着想曲起身。 谢岫白伸手覆在枪手血泪横流的脸上,低垂的眸子宛如一潭死水,“真是……” 他不急不缓地给枪重新上膛,抵住枪手的太阳穴。 枪口还带着余温,落在皮肤上,不啻于直接按了个烙铁上去,枪手虚弱挣扎的动作止住了,瞳孔收缩成一个小点。 谢岫白冲他微微一笑。 砰—— 枪手浑身剧烈弹跳了一下。 子弹擦着他的太阳穴,打在地板上。 手枪安装了消音器,但是在这个距离上,声音仍旧震得枪手耳膜流血。 “祸害遗千年。”谢岫白淡淡地说。 他站起身,随意弹掉衣角上不经意间黏上的灰尘,“滚回去,告诉那个人,再让我看到你们任何一个人,断的就不是你的腿。” “而是他的脖子。” 林涧接通通讯,看了一眼仍旧紧闭的急救室,转身朝外走去:“爷爷?” 一个穿着军装的高大男人迎面走来。 林涧停下话头。 “谢尔诺上校。”他叫出来人的身份。 谢尔诺有点意外:“小林先生。” 他想说什么,看到林涧正显示通话中的终端,止住话头,“您先请便。” 林涧:“抱歉。” 谢尔诺目送他走远,摘下帽子,几步走过走廊,见到叶泉,问道:“将军怎么样了?” 叶泉朝他行了个礼,回道:“还在抢救,目前……还没有消息。” “那还好,现在这种情况,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谢尔诺疲惫地搓了把脸,也不管形象,直接往地上一坐,往后靠着墙,帽子随手摆在旁边的地上,“吓死我了,外面差点就乱起来了,还好……” 想起之前短暂的混乱,他唏嘘不已。 “您辛苦了。”叶泉道。 谢尔诺摆摆手,“少说这些。” “对了,”他若有所思,朝走廊外抬了下下巴,“你通知那位回来的?” 叶泉:“是我。” 谢尔诺抹了把下巴,“唔”了声没说话。 谢尔诺的军衔比叶泉高两级,他在地上坐着,叶泉也不便站着和对方讲话。 但他也不想坐在地上,只得在旁边蹲下来。 叶泉目光游移不定地看着地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尔诺一转眼看到他表情,不由纳闷,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的腰,“小叶子,你怎么了?不是说将军还没消息吗,你这个表情,让我觉得不太妙啊……” “不是将军,是……”叶泉无意识看了眼走廊尽头,顿了顿,“小林先生。” “林涧?他怎么了?” 叶泉把林涧的话复述了一边,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看不清表情。 谢尔诺拿帽子扇风,若有所思道:“小林说的有点道理啊,其实我也感觉是韩家那群龟儿子。” “这事太诡异了,事先一点预兆没有,要是联邦内部没人帮忙,那落迦那孙子怎么都不可能这么顺利混进来,”他感叹,“也是战争快要结束了啊,各路牛鬼蛇神都冒了出来,草,打仗的时候就不见他们这么积极,开战的时候装孙子,这会儿背地里当孙子是吧?狗东西!” 叶泉闷闷地说:“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谢尔诺:“啊?” 叶泉抿了抿唇,“上校,您难道不觉得……小林先生太过于冷静了吗?里面生死不知的那位是可他的父亲,但他……好像不是很着急,他站在自己父亲急救室外,还能理智地分析这件事背后的幕后凶手……” 他说这话其实不是在责怪林涧。 他是在自责。 在他心里,林家父子不和,全是因为他们的私心,如果不是因为当年叶单的事,林誉和林涧之间的关系不会变成这样。 现在林誉出事,他看到林涧这么冷漠,心里止不住的难受,总想着,要不是他们太自私,或许…… 谢尔诺歪头打量他,惊讶地发现这位同僚不是随口一问,而是完全沉浸了进去,浑身满满都是颓丧。 虽然不知道人家父子不和他在这伤感个什么劲儿,但还是开口:“你觉得林涧是谁?” 叶泉茫然。 谢尔诺一字一字地说:“他姓林,将军的儿子,也是林家老爷子花了近二十年心血培养出来的继承人。” 叶泉表情微变。 谢尔诺闲闲道:“他要是遇事只知道六神无主,在这里哭天抹泪,担心将军会不会死在里面,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做,那你才该担心。” “我原本是很担心的,但是刚刚看到他我就不担心了。”谢尔诺感叹道。 他见叶泉还是没有完全明白过来,扬眉解释道:“我这么跟你说吧,就算将军今天死在这,只要林老爷子还在,还有这么个儿子,林家就不会倒,最多就是再多蛰伏几年,我们这些跟着将军的人还是有未来的,但要是林涧立不起来,是个软骨头的废物——” 他弹了弹帽子上的灰:“这边将军一闭眼,我们就趁早另投明主吧。” 叶泉张口结舌。 谢尔诺轻松愉悦地说:“林家老爷子的心血没有白费,这个继承人我看行。” “爷爷。”林涧走到无人的角落,轻声道。 林城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日里不太一样,从语气就能听出来紧绷,像是在强压着火气:“你在做什么?” 林涧还以为他是听到了林誉遇刺受伤的消息,解释道:“刚才父亲的副官在旁边,我不方便说话。” “我是说你最近……”林城说着说着,猝然没了声音,只是喘息很重,咬牙切齿似的。 林涧疑惑:“爷爷?” 听到孙子一如既往清亮的嗓音,林城勉强恢复了平静,片刻后才压着语气吩咐道:“你抽个时间,回家来一趟,我有事要问你。” 林涧呼吸一顿。 ——当初叶单做的那些事情暴露,被林城意外得知,他爷爷也是这样的口吻,强压怒火,平静地让他回家一趟,说有事要问他。 “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城说:“不是。” “……因为父亲受伤?” 林城停顿的时间更长了:“他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 林涧按着耳机的手指紧了一下。 林城不知道。 那他突然联系自己,也不是因为这件事。 “今天中午,”林涧隐去陈云舒那段,“那落迦蓄意报复,具体情况还在查。” “严重吗?”林城问。 “父亲还在抢救中。” 林城沉声道:“结果出来了告诉我。” 林涧:“我知道。” 经过这一段,林城的语气已经恢复了往常,只是言语之间还是有股挥之不去的压抑和阴郁:“既然他出事,回来的事就算了,你这几天就留在军营守着他,暂时别回你的住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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