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咬紧牙关,没有继续说下去。 林涧平静地看着他。 这些星盗杀人无数,学人惨叫挣扎学的活灵活现。 断手,断脚,失血,还有墙上那一下狠撞。 绕是他再凶悍再不要命,比普通人能忍痛千百倍,也抵不过人体的生理承受极限,昏过去也是正常的。 但他大概没有注意到,一个人手脚被斩断,正常的出血量是多少。 在舷梯上的时候,第一眼,他已经看出他其实是在假装了。 至于左手。 “德里森的人告诉你的?”林涧问。 安东尼眼珠隐秘地转了一下,“什么德里森,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林涧没有错过他一闪而过的狡狯表情。 安东尼心中得意。 这就是心理战术。 林涧提前布下了圈套,如果直接否认,哪怕说得再天衣无缝,林涧也不会相信他。 但他的话语——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句话看似否认,实则承认。 还是不打自招那种承认。 再搭配他的表情,林涧就会以为他在嫁祸德里森的人。 这样做,反而比直接否认要有用的多。 安东尼强行压住跳起的眼眶,不让得意表现出来,心中痛快不已。 这些在温室花园里长大的乖宝宝,怎么会体会到大人世界的肮脏呢? “哦,德里森。”林涧点头。 安东尼瞳孔收缩,错愕地看着他。 林涧刚刚瞎了?盯着他的脸都没看清他的表情? “你刚刚攻击的是我的左手,”林涧难得有点闲心,跟他解释,“如果你攻击的是我左边的肩膀,那出卖我的就是葵翎队里的人,如果是后背,就是军需处……其他地方就是其他人。” 安东尼嘴唇嗡动,半晌才艰难地说:“……你故意靠我这么近,就为了拿我的反应来找叛徒?” 林涧似乎觉得他很好笑,转过眸子,反问他,“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亲自来找你?” “不是为了零日的下落吗?”安东尼脱口而出。 林涧擦了擦手,轻蔑道:“你知道?” 安东尼哑然。 他不知道。 从翠鸟星被围剿的那一天起,“DUSK”分崩离析,世界上再也没有“DUSK”。 他想过要去投靠零日,但他压根找不到零日在哪。 林涧说的对,他压根不知道……等等! 安东尼脑子一窜。 找叛徒,需要林涧亲自来吗? 他一点一点抬起头,对上林涧的目光。 林涧背着光站立,神情隐在阴影里,下颌弧度利落流畅,色如冷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不动声色的打量。 “……” 安东尼喉咙和鼻腔里传出沉重的喘息声,仿佛兽类饿急了时的粗喘。 他挥舞断臂,机械断臂杵在地上,一下一下,金属交击,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你诈我……你他妈的又诈我!” 一串脏不可闻的辱骂脱口而出,安东尼猛地挣起身,不管不顾,一头朝林涧撞去。
第17章 “在想什么?”谢岫白在旁边坐下。 毕竟昏迷了小半个月,人质姑娘已经跟其他人去检查身体了。 其他人也在各忙各的,舷梯上只有他们两人。 “……”林涧揉了揉眉心,“在想里面那个人。” “安东尼?”谢岫白倾身过去,关切地问,“他怎么了吗?” 林涧没注意到他的靠近。 谢岫白看着他的侧脸,“难道是他身上还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他问得轻松,随意搭在扶手的手指却悄然收紧。 ——攻击的是你左边的肩膀,那出卖你的就是葵翎队里的人,如果是后背,就是军需处……其他地方就是其他人。 那如果是你右手呢? 我是那个能让你放下戒心、毫无保留信任的例外。 还是你试探的一部分? 就在谢岫白忍不住,哪怕暴露,也想把问题问出口的时候。 林涧看着远处明亮的月光,“不,不是他。” 谢岫白轻声:“嗯?” 林涧想了想,“你听过一个很有名的伦理学上的问题吗?一个博物馆着火,里面有一只猫和一副传世名画,在场只有你一个人有能力进去救它们,但你只能救下其中一个,你会选择谁?” 谢岫白不假思索,“我选择一个都不救。” 林涧微愣。 谢岫白两手撑在身后,偏过去的目光暖意融融:“里面又不是你,我为什么要冒着危险往火里冲?” 林涧摇摇头,像是觉得他有些幼稚。 但他说起这个问题,其实并不是想从谢岫白那里得到回答。 “很多人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理所当然带入了‘救人者’的视角,而这个视角,其实也可以换一个名字——” 林涧平静地说,“上位者视角。” “你是进去救人的那个人,救谁的权利掌握在你的手里,”他说,“只在你手里。” 外面的人没有,画没有,猫也没有,只有“你”有。 谢岫白有点明白了:“‘救人者’变相掌握了生杀大权,是这个意思吧?” “对,但事实上,这世界上最多的人是普通人——他们没有权力。”林涧说。 当一个人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理所当然把自己带入了‘救人者’的视角。 但其实他们根本不是‘救人者’。 因为他们没有进火场救人的能力。 甚至连那副价值连城的传世名画都不是,因为他们也没有那么多价值。 充其量只是那只猫而已。 谢岫白听懂了。 但他不明白林涧忽然提起这个问题的用意何在。 从罪恶滔天的通缉犯到伦理学难题,他们讨论问题的跨度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林涧遥望着远方变换明灭的星辰。 夜风略过苍穹和荒原,吹开他略长的发丝,露出白皙额头,遗传自母亲的立体眉目优雅明晰,长睫下眼眸沉静,仿佛一潭碧潭,深邃宁静。 “三年前,在翠鸟星上,就发生过这么一个‘难题’。” 谢岫白静了静,忍不住问:“是那场屠杀吗?” 这是林涧离开他之后发生的事。 这种程度的灾难,新闻只会播报一个大概,不可能涉及具体细节。 谢岫白立刻认真听起来。 “那是屠杀开始之前,”林涧说,“星盗趁着边境驻军换防,一举攻占翠鸟星,以翠鸟星上的居民为人质,逼迫联邦不得靠近。” “星盗把翠鸟星刚上任的行政官绑在行政官府邸门前的空地上,在他脚下架起柴火,同时把翠鸟星上的绝大部分人聚集在一起,然后问他们——” 三年前,一卷录像带从翠鸟星寄往首都星。 联邦议院和军部最高将领连夜召开秘密会议。 录像对准了广场,从天空望下去,密密麻麻全是乌压压的人头。 联邦刚刚建立不过百余年,疆域辽阔,而且还在不断扩张,很多星球其实刚刚处于开发初期,居民大多来自于其他星球移民。 经过长时间的生存繁衍,人口才逐渐兴旺起来。 相比起谢岫白从小生活的星球,翠鸟星算是发展比较好的一颗星球,至少和平。 但这也使得这里的人普遍不擅长和这些亡命徒交锋。 几挺机枪大炮顶在前面,反抗者的尸体堆成小山。 所有人紧紧挤在一起,惶恐不安的情绪在人群里不断蔓延。 星盗们看着他们害怕的模样,纷纷大笑起来,戏谑嘲讽谩骂不断。 过了一会儿,一个身形壮硕的星盗站出来,操着一口蹩脚的联邦话,嗓门大得活像打雷: “我们首领说了,我们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四周霎时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他身上。 大块头继续说:“联邦杀了我们百来个兄弟,这仇肯定要报!” 底下立刻有人哭喊着说:“人又不是我们杀的,谁杀的你就找谁去啊!” 这话一出,底下一呼百应。 全场顿时一片嘈杂,除了少部分人,绝大多数人已经被恐惧摧毁了神智,只想着活下去。 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让星盗去算账的那些人,全是为联邦浴血奋战的将士。 他们是为了保护联邦才和星盗结下的仇恨。 “砰!”一声枪响。 说话的人整个脑袋瞬间炸开,鲜血喷溅在周围人身上,“啊啊啊——!” 人们拼命推挤,潮水一样退开一片空地。 开枪的星盗拉开枪栓,砰砰砰又是几枪,直接清出了一小片空地。 这下彻底没人敢发出一点声音了。 “还有人要说话吗?!”星盗大吼,“都给老子安静!” 旁边一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安东尼,你太暴躁了。” 安东尼看了她一眼,退到了后方。 这些星盗中竟然有一个矮个子小女孩,穿着粉色连衣裙,走路时一蹦一跳,头顶的双马尾和两个蝴蝶结起起落落。 和她可爱打扮不同的是,她的脸上戴着一个兔子面具,两只眼睛赫然闪着猩红色的光。 ——“DUSK”二号人物,那落迦。 那落迦站到前方,背着手环视了一圈,银铃般笑起来。 “大家不要紧张嘛,我们只是想和你们玩一个小小的游戏而已。” 她伸出一根手指头,期待地看着众人。 但她实属多此一举,安东尼那一出下来,谁还敢说话。 那落迦没得到响应,也不觉得无趣,手指绕着一边马尾,笑容诡秘,“这个游戏就叫——” “你是人,还是个畜生?” …… “那落迦让翠鸟星那些人从行政官和他们自己之间二选一,是吗?” 谢岫白已经听明白了事情经过,“他们选了自己,但是星盗出尔反尔,还是把他们给杀了?” 在画和猫的问题中,权力属于“救人者”。 在翠鸟星,它属于“杀人者”。 而现在,杀人者把“权力”下放到了猫的手里。 而猫并没有意识到,这权力实际上并不属于它。 看似施舍,实则只是为了把他们推向更深的深渊,送给联邦一场天大羞辱。 告诉他们。 ——你拼死拼活保护的人也不过如此。 林涧说:“不止,你忽略了一个人。” 谢岫白稍微思索:“那个倒霉蛋行政官?” 林涧呼出一口气,静了会儿才说,“你知道吗?最开始开口让星盗杀了行政官,放其他人一条生路的,其实就是行政官本人。” 谢岫白挑了下眉。 “星盗屠杀普通人的时候,他还被绑在高台上,动弹不得,就一直骂星盗是畜生,星盗不理他。他又求那些星盗,然后是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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