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以为母后和约瑟琳不熟。 之前赫伯特说的“你本来就是我的”,难道就是指这个? “我刚嫁进来时,是我最快乐的时光。我们一起去逛街,黛丽丝和约瑟琳走在前面,我和拉尔芙走在后面,那真是一段令人怀念的好时光。” “拉尔芙是谁?” 尤特斯犹豫再三,问道。 “哦,对,那时你还没记事,她是你母亲的贴身管家,同时也是米波利的母亲。” 手中的照片潸然落地,尤特斯眼睛蓦地睁大,嗓子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说不出话来。 琳安娜温柔地抚摸着手里的相册,低头看不清楚神情:“很惊讶?我也是,当初她忽然辞职回老家,我还很惋惜。直到后来米波利出现,我才知道他的母亲就是拉尔芙。” 她说到这里,又停下,看了一眼角落的书桌,上面零星放着几张纸。 尤特斯顺着她的目光走过去,在白纸上看见了自己的笔迹。 “我很喜欢旧东西,手写字、纸质相片簿、传统工艺。” 琳安娜喟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说不清数不尽的哀伤和愁绪。 “没有人喜欢这样古怪的我,只有约理,他说我的每一个地方都让他着迷,包括我被家人嘲笑的癖好。斯瑟生下来的时候,他很开心,离开时还被门框绊了一跤,脸肿了两天才消,真是可爱的人,不是吗?” 明明是很平静温柔的语调,却让听者毛骨悚然。 如果尤特斯记得没错,米波利甚至比斯瑟还要大一岁。 他捏着纸,慢慢转身,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约理是个混蛋,可您却还是愿意帮助他。” 琳安娜又是一声叹气:“尤特斯,我们都背负着罪孽,报应或早或晚,都会降临。”
第八十八章 真相 “那慕比他……” “他是你父王车卫长的儿子,因为机灵可爱,一直很受你父王喜欢。后来塔勒斯城出现矿难,当时的城主引咎辞职,你父王便委任了车卫长,车卫长到城中三年后被刺杀,慕比继承了他的位置。” 难言的滋味十分强烈,尤特斯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才好。 车卫长只是管理王宫出行工具的职位,就算父王为了把控资源重镇指派心腹,也不该直接就派一个管飞行器的去。 慕比年纪轻轻就能继任,显然也是父王的手笔。 任人唯亲,本是国王的大忌。 察觉到尤特斯的沉默,琳安娜笑了笑: “库尔德啊,他既昏庸,又懦弱,只知道贪图安逸,却放手军事大权,让别有用心的人有了可乘之机。” “不过,”琳安娜话锋一转,幽深的瞳孔中浮现出诡谲的色彩,“他勉强还算一个好父亲,毕竟其中有些事情,也是为了你,只是他顾头不顾尾,反倒把你推入深渊中。” 尤特斯手指微颤,他忽然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想。 “琳安娜婶婶,您一定知道这一切,您会告诉我的,对吗?” 尤特斯语气诚恳,他有太多事情不知道,而他现在迫切地想要知道背后的一切,想要验证他的猜想是否正确。 他希望自己是错的。 “当然。” 琳安娜眯起眼睛笑了,她站起身,相册从她的腿上摔落下来,散了一地。 “我亲爱的侄子,我们是该对彼此坦诚,是你杀死了你的堂弟吗?” 即便说出这样的话,她仍然在笑。 尤特斯悚然一惊,心中竟然有些畏惧,他悄悄后退几步,拉开距离: “您为什么要这么问?” “是你吗?” 琳安娜上前几步,逼近尤特斯,显然不达目的不罢休。 “您既然如此问我,想必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虚伪!尤特斯,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琳安娜忽然收起笑意,眼睛幽森好似鬼火。 “是因为这些变故吗?可是你要知道,你所经历的一切,根本就是拜库尔德和黛丽丝所赐!” “您在胡说些什么?” “对了,你也是罪魁祸首!小杂种!” 琳安娜忽然暴躁起来,她不停地来回踱步神经质地念叨着: “都是因为你们一家人!” “拉尔芙勾引我的丈夫,库尔德放手给赫伯特权力,要不是因为这样,约理怎么会想谋反?如果这一切都没发生,斯瑟就不会死,我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米波利,我的丈夫也不会早早就死去!” “而你,你跟你的父亲母亲一样,表面装得再光辉正直,也不过是一个虚伪的杀人犯!” 尤特斯眉头皱紧:“琳安娜婶婶,我知道你很伤心,可你不能这么诋毁母后!” “你说黛丽丝?” 琳安娜哈哈哈大笑,她不无怨毒刻薄:“她是最虚伪的小人!她明明嫉妒的发狂,却还努力装出一副大方端庄的样子,真是可笑,可笑极了!” 尤特斯一把攥住她的手臂,死死地盯着她:“你到底什么意思?” 琳安娜用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看着他,笑得癫狂又得意: “你该不会以为库尔德喜欢的是黛丽丝吧?从一开始,库尔德喜欢的就是约瑟琳啊!” “你胡说!” 尤特斯双目通红,父王和母后明明是为人称道的恩爱夫妻! “我胡说?对,是我胡说,黛丽丝没有看见库尔德和约瑟琳在花园里幽会,也没有因此带着你去乡下和库尔德分居,更没有趁约瑟琳怀孕的时候,让她难产而死!” “你胡说!” 尤特斯大声吼道,眼泪控制不住地从他的眼角留下来,手指抓得腕骨咯吱作响。 琳安娜仿佛感觉不到痛一样,她大睁着双眼,要记住黛丽丝的儿子此刻绝望的神情。 她快意道:“没错,我胡说!我没有在约瑟琳快生产时每天带奶油饼干去看她!是我在饼干里注射毒素,跟黛丽丝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多么干净啊,整件事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还有库尔德,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没阻止!” “为什么?难道是因为那个巫师预言,你会成为一名伟大的国王吗?!” “够了!” 尤特斯猛地推开她,本来已经快要长好的伤口又疼了起来,他恶狠狠盯着琳安娜: “你只是想报复我,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可他说着不信,整个人却都在发抖,有什么支撑他的东西,似乎在心里一瞬间坍塌了。 琳安娜跌坐在地,她不再是端庄优雅的王后,她随意摊开双脚,抛下最后一根稻草: “你当然可以不相信我,可是多鲁莫、拉尔芙还有赫伯特,他们都会证明我说的话!你去问啊,问问赫伯特,当年到底是为什么要和巴尔德家族决裂!” 尤特斯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琳安娜不怕求证,因为她说的一切都是事实! 残忍、黑暗、难以忍受的事实。 有什么东西猛地扎进心里,呼吸间都是浓烈地疼痛。 铁锈般的味道从喉头涌上来,尤特斯捂住嘴,逃也似地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一切都有迹可循。 母亲愧疚却癫狂的呐喊,父亲沉默又哀伤的眼神。 琳安娜死后不到一年巴尔德家主就迎娶了无权无势的男Omega。 母亲偶然提起的要和巴尔德家主介绍续弦的神情。 所有的一切在脑海中撕裂扭曲,化成一片光怪陆离的景象, 耳边传来慕比不屑的大笑声,约理嫉恨却鄙夷的眼神出现在尤特斯面前。 “什么夫妻恩爱?什么王室模范?” “库尔德是个懦弱的自私鬼,黛丽丝是个道貌岸然的杀人犯!” “一切的一切,都是你们家自作自受!自作自受!” “够了!够了!” 尤特斯捂住脑袋,绝望沉痛。 琳安娜喘着气,听着门外痛苦的声音,几次提起嘴角都没成功,却尝到了咸湿的泪。 “这就是报应,黛丽丝,你们也不配好过。我要让你们、让你们的儿子余生都生活在空冷之中!” 鲜血从口中喷出,琳安娜躺倒在地,脸上带着哀切的笑。 毒药在体内游走发作,寂静的空气中,呼吸声渐渐停止了。
第八十九章 亲离 尤特斯踉踉跄跄地奔逃着,风从他的脸上刮过,带来刀割般的疼痛。 好痛。 痛得好像快要死掉了。 可是,眼睁睁看着母亲刚死一年父亲就续弦还生下两个弟弟的时候,赫伯特该有多痛? 知道母亲被王后害死时,他该有多痛? 发现居然对仇人的儿子产生爱情,那又会是怎样撕心裂肺的疼痛? 可是自己呢,自己做了什么? 尤特斯喉头一甜,来不及停住脚步滑跪在地上,吐出一口血。 他骂赫伯特不知好歹,骂他是叛徒、白眼狼。 骂赫伯特的行为让约瑟琳蒙羞。 他一遍又一遍问赫伯特究竟和父母有什么不合,天真的以为不过是权力之间的斗争。 那个时候,赫伯特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一遍又一遍转移话题? 还有那顿饭,那顿自己学着母后的手艺做出的饭菜,赫伯特只吃了一口就不肯再吃下去。 尤特斯呼吸一窒,胸口像是扎进无数玻璃碎片,密密麻麻都是疼意。 赫伯特爱上了杀死母亲的仇人的儿子,每天看着仇人儿子的脸,听仇人儿子喋喋不休提起自己的父母和弟弟、在夜间和仇人的儿子耳鬓厮磨还要防止被刺杀。 那将是怎样矛盾而冲突的爱?心好像被撕碎,一面为不能替母亲彻底报仇而羞愧,一面为伤害自己的爱人而心碎。 那样的交错、复杂、每一刀每一刀都在割着所剩无余的心脏。 原来那些所谓的希冀,从小就和赫伯特相识,长大后成为知己般的君臣的想象,根本不可能实现。 从一开始就错了。 大错特错,错得离谱。 长长的走廊被斜阳余晖染成沧桑的颜色,秋叶落尽般的荒芜中,跪倒在地的人肩胛耸动,深深弯下脊背,晶莹的泪水砸下地面,碎的满地都是。 “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追我?” 飞行器里,尤特斯睁着眼睛,眼里倒映着那个沉默的人,满是天真。 我只是想让一切都变成美好的样子。 可我才发现,原来只有我一个人被保护在不曾破碎的世界中。 库尔德,黛丽丝,赫伯特。 父王,母后,我孩子的父亲。 过了好久好久,太阳尽力撒下最后一片光辉,终于沉到谷底之中。 尤特斯站起来,他要去见赫伯特,他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想见他,他想让他抱住自己。 想和他接吻,想问他的心情,想让他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琳安娜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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