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陈思宜望着纵深几百米的悬崖,后知后觉心里升起了害怕。 爱人似乎发现了她的紧张不安,主动握了握她的手,低声告诉她不用怕,一会儿他先跳一步,肯定能接住她。 这个时候,他们耳边听见一个教练的说话声,“好了,可以跳了。” 于是男人冲她也是冲自己鼓励般地笑了笑,然后毫不犹豫地大跨一步,朝着山峦间辽阔而幽深的峡谷跳去。 可是随之而来的,就是另一个教练惊恐到破声的尖叫。 “他的绳子还没绑——!” 再然后,陈思宜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解开设备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跑到谷底的,不记得在急救车里握着的手有多冰凉,不记得自己从昏迷中醒来看见孕检报告后脑子里在想什么…… 她只记得钻心的痛。 记得爱人替她整理安全衣时温暖的手。 记得扑在平台上看着眼前那万丈空中不断坠落朝自己远去的人影。 啊。 这一次……好像是她忘了系安全绳了呢。 呼啸的罡风在脸庞、鼻腔和肺里一次次划拉,霸道地占据了氧气的位置,让陈思宜渐渐感到窒息。 她想,不如就这样吧。 那个傻子不是说什么“You jump,I jump”么? 也许那个时候。 她就该陪着他一起去了。 她为什么要晚一步跳呢?她为什么没有牵住他的手呢? 美妙而令人治愈的景色如同疾驰的列车从陈思宜的视野里匆匆掠过,她却无心欣赏。 看着逐渐放大的地面,对于失重和死亡的恐惧有那么一瞬间从陈思宜的生命里尽数消失,留下的只有她对亡夫的眷恋。 【妈妈!你答应要陪我的妈妈!】 可在下一瞬间,又被女儿的渴望包裹着重新席卷而来。 不! 她不能死! 她还要陪女儿去春游!去爬山!去做飞机到那些他们一家人还未去过的地方! 地面的景色一点点以眨眼难拦的速度继续放大,在陈思宜眼里投射出愈发清晰的倒影。 人有所欲,则有所惧。 陈思宜的恐惧不由得变得更深了。 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冲动的选择这种方式治疗,她害怕自己摔到地上真的就再也醒不过来。 但此刻已经容不得她反悔了。 她只能用力闭上眼,双手抱住肩膀,身体在半空中蜷缩得像个无依无靠的孩子。 “嘭——” 沉重到发闷的声音顺着四肢百骸在陈思宜的身体里炸开。 痛苦,恐惧,无助,绝望,崩溃……在这一刹那全都在陈思宜大脑里被引燃,几乎要把她整个人烧成灰烬。 她以为这个时候自己什么也顾及不到了,但实际上,女儿甜甜的笑脸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绪,她从未意识到的强烈求生欲在此时此刻无声无息地弥漫在她的神经里,对生的向往在她灰暗的世界里所迸发出的光芒比那些痛苦绝望更加明亮。 “妈妈……” 迷迷糊糊中,陈思宜耳边隐隐听到女儿的呼唤。 她试图睁开眼,被泪液浸湿的眼睑令她的视线有些模糊,但她还是能看到视野中那高高漂浮在蓝天中的白云正温柔地朝自己靠近。 不,白云还在那里,只是她的身体,或者说承载着她身体的意识正在漂浮着向上。 陈思宜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似乎没有摔落在地上。 有什么如柔韧的网一般接住了她,又像倒带一般,托着她缓慢的、安稳的一点点攀升,直到回到最初那个将她和爱人的生与死分隔开的平台边缘。 陈思宜不敢向后看,也还没有恢复能够行动的力气。 这个时候,她感觉到有一双手轻轻地扶在了她的后背上,为她送来一股轻柔却坚定的力量。 “老公……是你吗老公?!” 陈思宜心跳骤停了一瞬,然后便剧烈的重新跳动起来。 这一次,它跳动的缘由不再是因为恐惧,而是对于思念之人的惊喜与渴盼。 陈思宜借着力道回到了平台上,然后立刻回头朝着那股力来的方向望去,涕泗横流的脸上满是难以克制的激动。 可是,她的眼前只有一片连绵美丽的山林。 看不到任何人的踪迹。 陈思宜甚至扑到了平台边朝下望——这在曾经的她看来是根本无法做到的事情——可是她也没有看到任何活物……或者是和她记忆中相似的身影。 “好好活着……” 深邃的峡谷中,只隐隐拂过几道轻柔的风,夹杂着零碎的只言片语,吹起陈思宜颊边的碎发,像爱人亲吻她的脸颊。 “妈妈,妈妈!” “该醒啦妈妈!妈妈是个大懒猪~” 陈思宜感觉脸上有几只作怪的小手指在乱动,她抬起手握住,一边捉在嘴边做势要咬,一边用另一只手摘下头戴的设备,眨了眨有些迷蒙的双眼。 “我们恬恬睡好午觉了?” 在女儿“咯咯”的笑声中,陈思宜将脸埋在女儿的肩上,借着衣料拭干了眼角的泪。 “对呀,我醒了好一会了,妈妈还没醒~妈妈,你做噩梦了吗?不怕不怕,恬恬在哦,恬恬帮妈妈打走大坏蛋!” 小小的手学着大人的样子在陈思宜的肩上拍了拍,令陈思宜忍俊不禁。 “不是噩梦。” 陈思宜将女儿抱进怀里,认真对她说:“妈妈呀,梦见爸爸了。” “哇!爸爸!爸爸有想恬恬吗?” “爸爸当然想恬恬。”陈思宜亲了亲女儿的脸蛋,柔声道,“爸爸又一次保护了妈妈和恬恬呢。爸爸说呀,要和妈妈一起陪恬恬春游。” “真的吗?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们去收拾行李好不好?恬恬把想吃的都装进小书包。到时候啊,妈妈陪在恬恬身边,爸爸在天上看着恬恬玩。” “好耶!” 作者有话说: 触手日记81 ~今天也是助人为乐不留名的乐乐! ~可恶!寻寻才不是什么老公! ~寻寻是我老婆!
第82章 接住 注意着不远处人形的马赛克色块渐渐淡去,最终消失在平台上,温寻才松了一口气。 温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也不知道对方是谁。但发现有人要寻死,让他袖手旁观,他做不到。 不过等空间里只剩下他和乐乐,温寻才发现是自己误会了。 人家不是想自杀,只是在做恐高症的脱敏治疗而已。 “你又是从哪里知道事情原委的?” 温寻操纵着自己透明的身体席地坐在木制的半悬空平台上,顺便揪住趴在自己手臂上的一只透明小触手。 “小乐什么都会!” 柔软的触尖翘起,在温寻模糊的视线感知中,像是一只像素辣椒条变身成了雄赳赳气昂昂的朝天椒。 “好好说。” 温寻忍不住弹了弹卖萌的小尖尖。 “……就是这样那样啊。挖数据,抓信息流,搭架子,她神经元里一直流窜着很多图像,很简单就看到了……” 江乐弄不清人类的那些术语,但是它跟着几个能在空间里跳来跳去的光束游走,看着那些光束抓取数据处理信息生成新的东西,慢慢也就搞懂了。 原来这里跟以前它住的海一样,还挺大的。有好多一样又不一样的地方,还有不停有新的人类意识从各个角落冒出来,在不同的地方搞出不同的事情。 江乐敏锐地察觉到了很多杂乱的能量。 但跟它没什么关系,它也没去管。它又不是魏天明身体里那个坏家伙,什么能量都要吸! 它现在可惜命了。 它要陪寻寻治眼睛呢! “这里是别人的地盘,我们怎么能随便闯进来呢?” 温寻听着触手磨磨蹭蹭的解释,脸色渐渐变得严肃。到最后说话的语气都忍不住加重,心中也冒出了后怕和生气的情绪。 这个乐乐! 胆子也太大了,什么地方都敢进! 这可不是现实世界,这是连接着神经和意识的虚拟维度! 它这么个非人类的家伙,就这么大喇喇地带着他一起进入别人的虚拟空间里,说得更严重一点,是侵入了别人的意识海里! 这是简不简单的事情吗? 温寻不仅仅是担心这样鲁莽的行为伤害到那些Miracle的使用者,他更担心乐乐的存在会不会被系统发现,被处理器给判定为什么Bug给消除了。 就算是知道了触手的生物特性是能够断肢重生,但如果被破坏的是神经和意识,还拼的起来长得出来吗? 到时候他可真是上天入地都找不到这个笨家伙了! “可是……” 温寻本来还想好好教育触手一番的,但接下来听到的话却让他说教的话都堵在了嘴中。 “可是研究员说了,寻寻要多去一些不一样的地方,多和人接触的!” 触手的吸盘急急吮住青年的指尖,连称呼都忘了换。 “要治眼睛!来这里能帮寻寻治眼睛!” 温寻哑然。 的确,之前谈起视觉感知重塑的原理时,那位资深研究员曾说过,生物的神经信号是在一次又一次的锻炼中产生连接和反射的,人类也不例外。想要在进化之外试图用一种新的渠道获得感知的能力,就必须在不停地实际应用中构建完整的回路。 温寻之前在自己的封闭空间内做运动、做应激训练都是为了达到这样的目的。 但他没有想到,还有一个家伙把这话听进去了。 并且试图以自己的方式来帮助他。 说不感动是假的。 这辈子除了家人,温寻没有从任何人身上获得过这样真挚的在意和关怀。 倒不是说他有多没人喜欢。事实上温寻自知自己长得不算差,性格也还不错,这些年对他示好的异性同性也有许多。但无论是想和他做朋友的,还是想追他当恋人的,这些人无一不是怀着想要从他这里索取些什么的念头而付出的——或是他的能力,或是他的创意,或是他的无微不至和包容好脾气。 温寻很清楚,人与人的交往本就不可能是单方面的给予,一定会有物质或者精神上的交换,这也非常公平。 但也许是曾经收获过纯粹的珍视,就算忘记了,也悄然成为了他辨别的标准。 这些年温寻发现自己很难交到什么真心的朋友。往往两个人还没有深交,对方的目的性就暴露在他眼前,令他生出隔阂和疏离。 明面上大家仍然还是能友好的交往,但要再深入到彼此的生活中去,温寻就止步了。 也将别人拒之门外。 这也是为什么他失明之后,一直都自力更生的缘故之一。 温寻最近听到过一个热门的网络词汇,叫“社交冷漠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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