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领!”乌斯带着人从远处跑过来,紧接着他们的身后又传来一阵象虫的嘶鸣。 “谢天谢地!你们没事!”乌斯一看塔塔尔和巴图身上的惨状又皱起了眉,“你们还可以跑起来吗?” 巴图点了点头。 “不碍事。”塔塔尔呸出一口血沫,又问:“人还齐着吗?” “一个不少!”乌斯点头,“只不过都受了点小伤。” 塔塔尔认真想了想便决定:“现在,我们干脆就把它们引到沼泽地。” 话音刚落,后头就出现了一只象虫的身影,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它们都是循着血腥气寻来的,要是不找办法直接解决它们,它们就能像这样一直追到你精疲力竭为止。 塔塔尔现在就利用这一点,把它们引到沼泽地,让那里彻底地成为它们的葬身之地。 黑色的沼泽地看起来潮湿又阴暗,一些水草与断裂的植物枝干依附在面上,细看之下,才能看到一些动物的枯骨,只徒留头部的骨骼还暴露在空气中,还有一些未腐烂的尸身沉在上面,引来了秃鹫蝇虫。 象虫很快就追上来了。 塔塔尔带着人在分散的沼泽地边沿上快速前进着,在位多年,他将脚下这条路的每一处凶险都牢记在心。塔塔尔身后的人紧随其后,照着他的脚印落下每一个步伐。 果不其然,那些愚蠢的象虫直接就盲冲直撞地进入了沼泽地,它们笨重的躯体一下子就陷了进去。而那些泥沼底下就像藏着许多无形的触手,将它们不断地拖曳下去,直至淹没,死亡。 塔塔尔带着人走出了这片死亡之地。 回头一看,直到一只只象虫接二连三地陷进去,再也没办法追过来,塔塔尔才不动声色地卸了口气。 这一难关,总算是过了。
第11章 璀璨 塔塔尔带着战士们远离了死亡沼泽地,可他紧绷的神经始终不敢松懈分毫。因为他很清楚,在接下来的路程里类似的凶险只会多不会少。作为希瓦亚部落的首领,塔塔尔必须以性命担保把每一位战士都安全地带回去。 他们一行人不断地接近玛雅森林的出口,视线穿过密林间的缝隙,已经可以看到草原的大致轮廓了。 枯绿色的长到半人高的细草和厚重的蘑菇云层各占据了一半的天和一半的地,到处草茫茫一片,层层叠叠,风一吹又尽显柔软。这样深的草,只要稍稍弯下腰就能将人吞没。更遥远处,几只食腐的秃鹫在展翅盘旋,它们似乎已经盯上了自己的猎物,或许在它们之下,黑斑鬣狗在撕咬猎物的血肉,秃鹫们伺机而动准备分吃一口。 如果塔塔尔没记错的话,这片草原上生存着一群胡狼,胡狼的体型比黑斑鬣狗还要小,看起来攻击性并不强,但是它们和人类的部落一样,具有非常强的领地意识,更何况它们的数量众多,跟象虫的难缠程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了能够早日抵达斯卡拉,减少不必要的体力耗损,塔塔尔决定绕出胡狼的狩猎范围。 他们刚刚才逃出玛雅森林,与象虫纠缠的时候也耗费了不少力气,战士们带着伤,满身狼狈,需要尽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以免耽误了明天的行程。目前来看,他们想用一天的时间走出草原是不可能的,趁着天还亮着,塔塔尔需要尽快带着战士们在草原上找到制高的落脚点。 最终,他们找到了一块被风磨蚀的岩石山,它就像是凭空被一把巨大无形的锐刃硬生生从中间劈开两半,导致一半看起来摇摇欲坠,另一半被伤得千疮百孔。在无尽的草原里,恍若一对沉默的守望者。 塔塔尔叫乌斯带一部分战士去四周巡视排除潜在的威胁,顺便捡拾柴火,剩下的人就跟着他在岩石山附近布下一些小陷阱。 加西跟在乌斯的身后,脸上还沾着黑色的泥浆,他一边低头一边检查自己身上所剩无几的箭羽,在象虫堆那里的时候他的箭用掉了不少,而现如今仅剩的那些箭的尾羽就好像变成了光秃的树杈,看得他心在滴血。 忽然,前面的人停下了脚步,加西径直撞上了一堵肉墙。 “嘶……唔!”加西还来不及张嘴就被乌斯捂住了嘴巴。 乌斯屈身压低他的脑袋还做了个敛声的手势,并示意加西往一个方向看。 加西往那里一看,发现在不远处的草丛里藏着若隐若现的白色,他的眼睛一下子就明亮了起来。 尽管看不见全态,但是加西可以凭借自己丰富的狩猎经验肯定那是一只白犀雀。想想自己的箭羽,他就更兴奋了。 加西往前走了两步,他左手握着实木的弓箭,右手自腰间的木筒里抽出一支箭并衔在嘴边。这把弓箭的弓臂呈流水形弯曲,握把的位置被长久地使用从而变得光滑趁手。加西摆好射击的姿势,一旦瞄准猎物,他的眼神就变得格外犀利精亮。 小时候,加西的身体就比一般的同龄人更矮小更瘦弱。不管家里的长辈如何偏爱,总把最好的食物留给他吃,但他还是比他们瘦一大圈矮一大截。在部落里头,瘦弱意味着可欺,难以在危险四伏的丛林里生存下去。 加西代表着无穷无尽的力量,因为他的父亲害怕唯一的儿子被人欺负,所以在名字上寄予厚望。在七岁那年,父亲拜托了当时在部落里射箭狩猎最为厉害的老战士,教加西学习一技之长用来傍身。日复一日的坚持和艰苦的练习,如今的加西成长为希瓦亚部落射箭最为厉害的战士。 加西一只眼睛紧闭着,一只眼睛紧盯前方,他手上的箭的尾端没有羽毛的辅助,然而…… 咻地一声,这支箭凌厉地划了出去,在穿过柔软的草丛后又极快地消失了影踪。 加西放下手,一击即中。 - 塔塔尔把一切都安排妥当,然后就看见乌斯带着人回来了,而且他们还带回来了一只猎物。 死透了的白犀雀被抛在地上,扬起了一阵灰尘。这只白犀雀的颈部被锐箭从中间贯穿,而羽翼和尾巴处变得光秃秃,一毛不剩。加西一回来就坐在一块石头上,把自己的宝贝箭羽全掏出来,又将刚拔下来的洁白又漂亮的雀毛全给箭尾安上。 这个夜晚,他们难得地享受了一堆新鲜的肉食。烤肉的香气甚至还招来了一些饥肠辘辘的黑斑鬣狗,因畏惧于熊熊燃烧的篝火,所以它们迟迟不敢靠近岩石山,只敢在不远的地方三三两两地徘徊,一只只贪婪又凶狠的青眼在黑色的夜幕里游荡,像是阴魂不散的恶灵。如果它们胆敢接近,也会掉进塔塔尔带人布下的层层陷阱。 夜里的草原气温骤降,岩石山附近没有树林作遮挡。塔塔尔事先准备,让人在石山平缓且可以卧躺的位置上搭建了一排排石垒,尽管还是会有风透过石缝钻进来,但聊胜于无。 所有人都安静地待在自己的位置,专于手中的事情。 巴图坐在石垒的后面,他时不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声野兽的嘶吼,朝远一望,铺天盖地都是黑沉沉的浓色,施予无声的压迫,只有身旁这一簇明灭的火,是唯一的亮色和温暖。巴图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都已经结了血痂,毕竟更重的伤他都负过,再者他实在能忍痛,所以这点伤痛并不算什么。 回想起今日,巴图就忍不住望向坐在最里面的男人。 塔塔尔低着头,他正在用刀削着一根细长的木棍,时不时拿起放在脚边的矛头比对衔接口的大小,如果还差一点就继续。因为手上有伤,塔塔尔一用力就会崩开痂口,所以他的动作缓慢。 直至一双脚走到他跟前蹲下,又朝塔塔尔伸出了手。 塔塔尔望去手的主人,眯了眯眼睛。 巴图抿紧了平直的唇角,低声叫了首领,那只犹豫的手起起落落,终于碰到了塔塔尔的手背。见塔塔尔没有出声阻止,巴图才从他的手里接过刀和木棍,直接坐在了地上接替。 过了一会儿,巴图低声开口:“谢谢首领。” “嗯?谢什么?”塔塔尔挑眉反问。 “……今天您又救了我一次。” 塔塔尔摆了摆手,他看着巴图灵活有力的指尖用起刀来娴熟利落,目光便游移到空荡的右手腕,突然发问:“我记得你的右手之前戴着东西。” 那是一条贝壳手串。 巴图的动作停了一瞬,复又继续,手里的木屑纷纷掉落在地:“嗯,但是已经丢了。” 那条手串源于旧族部落,而部落里有一个古老传统,那就是无论男女,他们都要在成年礼来临之前在陌生的丛林里独自狩猎独自生活七日七夜,七天之后,如果你能好好地活着走出丛林,那么部族里的人才会认可你,并赐予强者象征的贝壳手串。 巴图的旧族很强大,无论男女都是优秀骁勇的战士,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在巴图受伤之后冷漠地离开。他们认为一个强大的部落不需要一个拖后腿的弱者,哪怕这个人只是暂处弱势,并曾经为部族付出过很多。而现在,那条手串不知所踪,就像当初那群人毫不犹豫地舍弃他一样,巴图也毫无眷恋地舍弃了它,舍弃了过去。 “……” 塔塔尔沉默无言,他仰起下巴望向天空,又问:“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巴图跟着抬头望去。 满天的璀璨悬于黑色苍穹,数不清的繁星闪烁,美得惊心动魄,让人移不开眼睛。 巴图并不知道答案,所以老实地摇了摇头。他以前生活在深林之中,抬头只能看到遮天蔽日的繁枝,后来随着旧族迁徙,每时每刻都与死亡作斗争,所以从未在意过这些东西,也从未思考过这些东西叫什么。 他只知道,这些东西高悬于空,就像太阳一样遥不可及。 每一个部族的语言不同,也各有各的信奉,巴图说不清楚,塔塔尔也毫不意外。还记得巴图初到希瓦亚部落的时候,也只学会了最基本的日常语言,现在能流畅地和人对话交流已经很不错了。 “我们叫它神灵的眼睛。”塔塔尔闭上眼睛,睁开的时候瞳孔里盛着数以千计的晶亮。 “神灵的眼睛?”巴图嘴里重复,跟着抬头。 塔塔尔指着身上其中一道繁复的图纹,低沉的声音带着莫名的蛊惑,每一个字都引着巴图全神贯注地去倾听,“它们就像神灵的眼睛,无论我们走到哪里,它们都在天上注视着我们,看着渺小的我们,每一天每一天,都必须很拼命很拼命才能活下去。” “把它们刺在身上,仿佛就能成为它们,永不消逝。”作为首领,塔塔尔肩负着整个部族的重担,生死存亡,皆于他相关。他当然希望自己无所不能,但更多时候他也知道,他无法做到万无一失,驱使他走到今天的是责任,更是勇气。 塔塔尔抬起自己的手心,朝着天空一张一握,“但是每一次看到它们,我就很想对它们说,看呐,今天我们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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