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年蕴叹了口气。 “我们还有什么能做的吗?” 他已经见证过太多的悲哀,太多的遗憾,还能做些什么补救这些残缺的灵魂吗? “最后的答案可能就在祭坛之上吧。” 洛北说道,他看着外面仍在下个不停的雨,他想起了水灵刻在巨石上的名字,想要亲眼去看看。 “剩下最后一步了,不要急,等雨停吧,在岛上我们一直都在忙碌的寻找线索,现在难得能在屋内看看外面的落雨,也算得上是忙里偷闲了。” 年蕴侧脸向外,看了看丝丝绵绵的雨,开了口:“你说……我还能撑到离开岛吗?” 洛北听了这话皱起了眉头,正欲开口听到了年蕴浅浅的叹息。 “这里是个荒岛,就算能出去也找不到对应的航行方向,我可能也撑不下去那么久……” “所以呢。” 洛北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冷了下来,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焦急。 “所以你下一句话就是告诉我把你一个人扔在这不管是吗?” 年蕴身子僵了一下:“既然你知道的话……” “我知道什么?” 洛北搬过年蕴的肩膀,看着他的双眸。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年蕴?我说的话你是不是一句都没听进去?你怎么能又擅自做主?” “祭坛之上,我和村长对过话,他说凡是强求过身外之物的人,都会付出代价。” 年蕴的睫毛向下扫过,微微颤抖:“我是个将死之人,我能感觉到自己越来越虚弱了……” 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衰弱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他以为自己能够心平气和的面对,就像之前服用原浆刺激孟婆汤之后的疼痛一样,虽然间隔越来越短了但是他能忍得住,这次不同,他已经快到极限了,而面前就是洛北,他不想让洛北因为他的原因耽误行程,又或者是不想让洛北看到自己痛苦的面庞。 过于复杂的心情就像荆棘一样缠绕着年蕴,他不擅长和别人说关于自己的事情,面对着洛北,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这种心慌的感觉让他感觉很不安全,想要逃离又舍不得,贪恋着温暖和气味,让自己的心反复凌迟。 “你不会死的。” 洛北毅然说道:“我会带你回去,让子夏好好看看,对症下/药,她既然能够化验出来孟婆汤就一定能配出解药,村长他能懂什么?他才是真正不管不顾一心妄想之人!为了他的私心让全村陪葬,你不是,年蕴,你是被迫的,是被逼的,你要好好活着,不能因为这种人的话对自己失去信心。” “我再说一遍,年蕴,你好好听清楚记住了。你的担忧我都知道,我会尽全力帮助你,不要再说这种把你抛下一个人走的话了,我做不出这样的事。白桦的人,你的亲友,还有那个妄图杀了你的混蛋,他还在等着看你的好戏,如果你就这样屈服了的话沉殷就真的要笑了,那是你想要的吗?我们回去,我帮你把石梓尧好好修理一顿,让我算算他那天都干了什么。” 年蕴的心中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涨涨的好像要溢出来。 他眼中闪过几分动容,轻声说道: “我还想再去祭坛看看。” “我陪你去,只要雨停就动身。” “我可能走不过去。” “我抱你去。” “我……” 年蕴语塞了,现在没有任何战斗能力的他时不时的会开始恐慌,他被训练成杀人机器,但从未想过自己会连抬起胳膊的力气都没有,变得一无是处,在他眼中自己的这幅模样和一个废人没什么两样,他引以为傲的东西被全部剥夺,说话也没了底气。 “我帮不到你什么……” 年蕴手指微微用力,抓着洛北前襟埋下了头,洛北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放心吧,一切有我。” “年蕴,我答应你,会照顾好你,治好你的病,你也要答应我,不要再去想这些事了,遇到困难感觉不舒服了及时喊我,知道吗?” 年蕴勾了勾嘴角,明明是想笑的却红了眼眶。 “好。” - 雨停了,空气一片潮湿,洛北抱着他上了祭坛。 台阶破损不堪,满是裂痕,石板有了年头,周围涨了青苔,雨下过后的路面变得湿滑,但是丝毫没有影响到洛北的前进,他稳稳地迈上一级级台阶,年蕴疑惑出了声引得洛北侧目。 “怎么了?” 年蕴:“平时都会闻到祭台上的的香灰味,会感觉到很不舒服,今天却闻不到了。” 走近了之后年蕴看到供奉在巨石前的香炉被一劈两半,炉中的香灰也倒了出来撒在地上。 年蕴要求洛北放下了自己,他被洛北搀扶着靠近了巨石。 “这块石头你也在水中看到了?” 洛北点了点头:“没错。”他蹲了下去,手指在巨石的表面上轻轻抚摸,找到了不太明显的凹陷。 “在这里。” 年蕴俯身,看清了那上面的两个字“孟女。” 原来是这样,年蕴心中涩然一片。 这是水灵写给孟女最后的东西,是水灵最深的爱意,是他第一个选择书写下来刻下来的文字。 这是水灵给孟女的二字情书。 缘起,缘灭,皆刻于巨石之上,化为时光的见证,留下岁月的痕迹。 水灵的爱自始至终从没有改变,它义无反顾的去救孟女是因为它爱她。 它的爱意生了根,被牢牢的锁在这巨石之上,和孟女融为一体的水灵却因为这两个字束缚住了灵魂,他们哪里也去不了,被永远的留在最初相遇的地方。 “孟女”二字,不再是誓言,它压上了两个灵魂的重量。
第三十九章 云 “我知道怎么才能将这场无休止的循环打破了。” 年蕴开口说道,他看着洛北:“把石头砸碎吧。” 年蕴看着这块巨石,上面还挂着祭祀的纸带,被狂风暴雨摧毁的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本色,绑在上面的麻绳也变得毛毛躁躁,那刻下去的两个字非常的不起眼,靠近底部,一般人难以注意到,刻的痕迹很深,凹凸不一样的地方光泽略有差异。 “水灵把它和孟女的灵魂都镇在巨石下了。” 洛北听着年蕴的话明白了,原是一份情缘,最后却成了束缚自己的最后一道枷锁。洛北让年蕴靠着旁边站好,他挽了挽袖子,用力的去推这块巨石。 洛北使出了十成的力,巨石却纹丝不动,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他觉得手有点打滑,下过雨之后的石头表面湿漉漉的不好用力,俯下身把香炉中的香灰倒了一点在手上,双手摩擦着让灰更贴合,他再次把双手放在了巨石上用力的推它,巨石发出了细微的响声,让年蕴耳尖一动。 “洛北,你试试用涂了香灰的手摸一下绑在巨石上的麻绳。” 洛北又倒了点香灰,他用手捋过麻绳的每一处,突然坚固的麻绳应声断裂,断成了好几节掉在地上,麻绳迅速的枯萎变皱变小,然后化为细碎的粉末融进土地。没有绳子束缚的巨石从内而外的发出一阵闷响,洛北后退了几步,他们眼看着一道狭小的裂缝一直向下延伸,贯穿了整个石头,只听炸裂的一声巨响,巨石裂开成了两半。 霎时间,乌云汇聚在了一起,湖中的水也开始摇摆不定,水珠向上漂浮凝成了人影,化成了少女的模样,她慢慢睁开了眼,神情似乎有些茫然,这不是她应该醒来的时候,她应该继续在水底沉睡,然后再等着下一场祭祀的开始出面阻止,让洪水一遍又一遍的淹没穆汐村。 她注意到了情况的变化,祭坛之上最显眼的巨石破损,裂开成了两半。 孟女撩动着裙摆,脚尖轻踏着波纹走到了巨石的面前,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俯下了身子。 孟女的手颤抖了起来,抚摸着刻着她名字的石头,留下了泪水。 【水灵……】 【我终于看到你写下的名字了……】 孟女的脸上蒙着一层厚厚的哀伤,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描摹着刻下的痕迹。 岁月漫长,无尽的循环,直到今日她才注意到了巨石上刻的字迹。 太迟了,已经太迟了…… 【你答应我的你都做到了……你说要保护我,做我一个人的守护神,你守了我这么多年,安抚着我的悲伤,陪我沉浸在冰冷的水中,但是我……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她没有陪伴水灵度过漫长时光,没能看着水灵变成一方水神。 孟女的手滑了下来:【水灵,我好想你……】 此时乌云渐渐散去,阳光洒了进来,年蕴和洛北眯了眯眼,许久没见到的阳光让二人的眼睛难以接受,他们看着孟女缓慢地起了身,她身边漂浮的水珠一滴一滴的蒸发回了天上,孟女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嘴角终于露出了一抹浅笑,她向往地看着这寸日光:【是时候了。】 蓝天召唤着她,她向往着自由,混沌的天空重新被燃亮,迷雾散尽,阳光和生机重新到来。 无论自己能否重入轮回,无论能否再见到水灵,只要还有机会,还有希望,她都会永远的寻找下去。 水灵,这次换我去找你了。 风起。 水动。 孟女的裙摆在空中飘扬,池中的水跟随着她的身影,红色的池水像是要为她换上艳丽的霓裳,风儿在轻声的歌颂,要把孟女留下的音韵谱成诗,她的身影离天空越来越近,乌云消散开来,换成了洁白的云朵,孟女张开双臂空灵的吟到,包裹在身上的水重新落入了池中,焕发着清莹的亮光,孟女犹如一片云,她的手臂透明干净,她被蓝天白云所接纳,天空中发出了耀眼的光。 年蕴和洛北用手挡在眼前,骤时他们听到了一声脆生生孩童的声音,她说着:“谢谢你们,写信的大哥哥。” 和一声只有两个字的少年声:“谢谢。” “你听到了吗?” 年蕴觉得自己说话间都带上了颤抖:“是水云儿的声音。” 再次听到水云儿的声音让年蕴泪就满面,他看向天边却再也找不到她的身影,洛北轻轻擦去了他睫毛上的泪珠,说道:“水云儿已经化作了天上的云,如同她的名字一般,终于离开了穆汐村。” “太好了……” 年蕴想展露笑颜但是心口被堵得难受,洛北把他拉近怀中:“想哭就哭一会吧,水云儿听不到的。” 洛北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被两只胳膊环住,胸前的衣服染上了水汽,年蕴终于哭出了声,压抑在心中的难过有了发泄的借口,洛北什么都没有做,就在这安静地陪着他,希望他的心里能好受一些。 另外一声少年的声音,恐怕就是水灵了。 “天好蓝啊。” 洛北抬头仰望着天空,蓝天中没有一丝杂质,只有飘动的云朵,似乎挂在天上成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蓝的天,这抹蓝沁入心扉,是足以让人的灵魂都为之震撼的颜色,年蕴也抬头望去,伸出手抹了下眼角,水汪汪的眼睛中倒映着这片美景,嘴角也勾起了恬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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