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药是那种任何事都看在眼里的人,他憎恶的东西一眼见底。 可他的好意却是重重血肉下羞于启齿的,比冬日寒夜里的温泉水更令人受用。 并不热烈,却无声妥帖地流经受用者全身。 苍乾前后两辈子加上,也从未尝过这样奇妙的滋味。他低声道:“道长” “如何?” 白药招手山楹近前,示意他跟上。转而继续带路,脚步踩过枯叶,沙沙作响。 “...我的病劫迫在眉睫,可这病劫我还没有与你说过罢。”苍乾行走无声,微笑道:“你对龙性本淫这句话有何见解?” 白药步履不停,冷冰冰道:“不过是世上写话本之人的臆想。说什么龙性淫,狐性淫,蛇虫鸟兽俱性淫,我看最淫的乃这些整日做大梦的人。” 苍乾动作一僵,抬臂挡了白药去路,心服口服道:“且慢。” “又如何?” “旁的龙淫不淫,我不清楚。但我性淫却是真的,三千年历一回发情期,我算过了,来年夏至那日,正是我暗火烧身之时。” 白药陡然抬头,只看清苍乾碧灼灼燃烧着的目光。 “你说什么?!” 白药难以置信的眼神被一段月光照得清晰。 苍乾欺身而前,恰好挡了白药头顶的月光,月漏疏林,泼了苍乾一头一脸,将他的脸照得纤毫毕现。 “你已答应过我。”苍乾抚上他侧脸道:“不能反悔。” 白药这才看清苍乾眼神,竟不由自主倏后退一步,讷讷道:“你...” 见他终于知道怕,苍乾愉悦道:“我认为有必要让道长熟悉熟悉,免得一朝时日忽至,吓跑了你。你可千万不能跑,我怕我那性子上来,捉你回巢时将你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他逼得白药又退一步,面容与他相贴,轻声却恶意盯着白药空白的眼睛,压低声音道:“届时你就只能张开腿缠着我的腰求我放你一马。我原本想等你忆起前尘,可现在...我又觉得彻底的镇压也是一种情趣。你说呢?” 白药终于反应过来,大怒道:“你放肆!” 镇乾坤随主人心意出鞘,被苍乾二指弹开,“我现下就告诉你,镇乾坤是你我二人各自取了一滴心头血所锻造的剑,沧海桑田,你倒是一了百了,忘得一干二净。” 他说着,又恨恨起来,在白药闻言呆住了的瞬间抬高他下颌吻了上去。白药猛地挣扎起来,推他却推不动。 苍乾不容撼动,比渊渟岳峙更令人绝望。 白药从未与任何人这样亲密过,湿热唇舌带来的陌生触感逼得他极力后仰,不想却只是方便身前人以大掌承接他头颅。 狂风奔掠山林,呼啸扶摇而上。龙啸声传出方圆百里,直上夜幕,而后向君子国方向疾电而去。 * 万丈高空之上,还是当初那个隐秘所在。 白药被苍乾按在怀里,唇舌发麻,只顾颤着手推苍乾。苍乾却入迷了一般越来越重,激出白药无法抑制的低喘。 他微蹙着眉,似是决心守诺,仰着头勉力承接苍乾越发过分的搅弄,苍乾退开些,拇指抚上白药口津淋漓的唇角,声音低哑道:“我说什么,如今的你对上我还嫩得很。...咽下去。” 他的手指往下滑,落在白药喉间尖巧的结上轻轻一揉,白药浑身一颤,被迫咽了口水。 他眼中雾蒙蒙的,可怜至极,无知无觉直愣愣盯着苍乾。苍乾蓦地放开他,后知后觉这把火将自己烧着了。 白药双颊上洇出了胭脂红,缎发被苍乾揉开些许,他怔怔整好衣冠,在苍乾惊奇的目光中语气如常道:“...你方才说,前世?” 苍乾没料到他居然想的是这桩事,“你不觉得我如此待你是奇耻大——” 白药脸还是红的,腮畔还有两枚可怜的指痕。可那目光却是沉着凝定,落在苍乾身上,“既然答应过你,与你双修便是,那些都无关紧要。你是不是该说说你与我之间有何恩怨?” 他不自苦,举重若轻。 也从不为外物所诱。 雪亮锋锐不改其光,劈棘斩恶不可摧折。 镇乾坤再利,也不如白药数千年来宁折不弯那副骨头。 思及此,苍乾心头一荡,旋即缓缓沉出一口气,面对白药此刻的质问,他还未出声,眼神已阴沉下来,“谁在你身后?” 白药以手背拭去唇角水光,冷冷道:“你只顾捻风弄月,可还想过山楹与我们同路。我方才趁你飞身而起时将他打晕扔进乾坤袋带上来了!” 苍乾:“………” ---- 苍乾:我服了
第28章 行路 “他一头魔物,用得着你发善心”苍乾怒极反笑,身形一闪,反掌按上山楹胸膛,山楹脚下踉跄,低头才发觉脚下实地已然变成一捧黑雾。 他还在思索这二者间的因果,反应不及,当空坠落下去。 “你何至于下这样狠手!”白药一惊,俯身探手去救。 “你以为我这是甚么地方,”苍乾却强势扶上白药肩头,一指云下,“你给我睁大眼看着!” 他面无表情,眉间隐有杀意,白药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么大气性。在他眼中山楹直坠而下,就在某个时刻,肉眼可见的丝缕黑气从凡间的方向飞来承接住他的身子。他紧紧抱着那沓林壑淸的遗物,仰头有些愤然,下一刻,他如离弦之箭向自己与苍乾射来! 白药吃了一惊,“这就是魔气?为何能自发向山楹奔来” 他们这地界已临近君子国,白药虽然嘴上不提,苍乾却知道他怀忧。龙身遁形,砰然消散,化作一团浓雾把白药裹起,苍乾负手与白药并肩而立,道:“魔气由人心生,非肉体凡胎不可。这世上原本没有魔物,第一只天魔降生那日,人族爆发了自有以来最大的一场战争。八荒之地,有水之处皆流红。魔生来洞悉人心,却强大无匹,自成一国。你可知道,为何天族如此忌惮魔族?” 白药恍惚间觉得自己化成了云,在苍乾这几句话的功夫里浮游过几千里。 “因为..” 雾障柔软非常,白药难以站立,只得撑肘起身,仰首看着苍乾,迟疑道:“他们惧怕魔族扩张领地?而自己再无与之匹敌之力?” 苍乾居高临下盯着脚边的白药,目光从他柔韧窄腰处一寸寸舔上去。他看着白药的唇,脚下被雾气涌动着一推,就栽倒下去,白药后退不及,被苍乾抱了满怀。 他疑惑地盯着苍乾近在咫尺的眼睛,“你怎地不回答?” 苍乾回神,“你说什么?” “我见过这雾...” 山楹的声音传开高空之上。 白药与苍乾声音同时一停。 “那日玉台山血流成河,就被这一般无二的雾抹去痕迹”山楹于云头稳住身形,极度疑惑地看着天穹间一团乌云,道:“那个君子国的人呢?放他出来,林夫子要为他设宴。不可负约。” “这聒噪东西跟上来了” 苍乾肉身烟消,与黑雾合为一体,云团呼啸奔向君子国,山楹双眼大睁,紧追其后:“站住!你们怎不守约定,委实可恨!” 白药沉沉浮浮飘飘摇摇,无论无何稳不住身形,流雾如梦如烟,像无数藤蔓攀爬在他身上。 “还有几刻能到?”白药皱着眉头,衣袍被雾洇湿,他极不舒服问。 苍乾故意使坏,吹拂起白药一身道袍,白药空无所依,只能任由无数触手为自己倚仗。天高万丈,弥天大雾顿起,活物不生,其中只有白药一人。 他是深林树藤捕获的懵懂幼鹿,竟还不懂得挣扎。 雾外一只触手当空卷起山楹,扯进雾里。山楹愤怒道:“回去,为何要在这里!” 白药在雾藤中坐起身,道:“临近君子国,耳目众多,你贸然下去不仅回不去你的长宁巷,反而会被追杀。” “追杀?”山楹奇怪,“为何追杀我?” 白药不答,对他招手,山楹犹豫片刻,上前警惕道:“做什么?” “你那日从天上摔下来,可是因为与人争斗所致?”白药安抚道:“你莫要着急,仔细回忆,前几日你与林夫子去了何处。你方才说尸山血海,那是什么地方?” “我...”山楹满身戾气被“林夫子”三字镇压,他茫然抬头望着周身漆黑,“是了,我在..离天最近的地方,我在不周山巅求一颗神药...我...我要...啊!我的头...!” 山楹思绪逐渐清楚,可就在这时,他神情遽然僵硬,跪地抱着头颅,面容扭曲抽搐。 他这模样,定是想不起来。 白药道:“莫再想了,你瞧云下,你引我去长宁巷罢。林夫子欣然邀约,我岂能辜负美意?” “对..对,壑淸,壑淸你别看我,我这时候定然难看得很”山楹恍惚抬头望着空无处,喃喃自语道:“别看我..” 他说着,露出了个甜蜜的笑,垂首以脸颊挨着书册摩挲,“我就知道你最疼我,我们要回家啦,你也许久不曾回去过了。” 山楹抬指抹过鼻端湿意,不甚在意。犹自抱着书陷进自说自话的臆想。 白药瞧着他人中处滴落的鲜血,肯定道:“他被人锁了记忆。一触及某个时刻,便脑海内中如搅,一意孤行的话只会活活疼死。好阴毒的手段。” 见从山楹口中再问不出来有用的东西,他转而意有所指问苍乾道:“那日问玄与你说了何事?” 苍乾突兀道:“站稳” 白药回头看去,四方天地寂寂生寒,君子国近在咫尺。 苍乾与他降落在旷野之外的无人之地。 火冷灯稀霜露下,昏昏雪意云垂野。 好一派萧瑟景象,这地界夜里本该不见行人。白药顺势扫视周围景象,不由得变了颜色:这才多久,君子国何至于此?!”” 山楹不知被何物引了心神,他也不痴傻摩挲书了,转而怔怔望着野地里散落的饿殍。与互相取暖、惊慌失措望着他们三人的饥民,“...不对,这哪里是君子国。这不是...壑淸呢?壑淸怎么不见了?” 而在这无月之夜里,万重屏风五十里处的微门一派,一枚灯笼照亮泼洒在山门前枯草间的血光,黏腻腥臭的血泥被碾进地面车辙里,这个隐世而居闭门不出的微门派,被迫门户大开。 .... 蟾宫月明十万里,人间何处不成霜。 微山门前,冷白霜色照耀下,数百具无头尸身齐整成排摆着。 风渐狂,裹着血气呼啸吹往东方天际。 忽有脚步声,来人黄袍金冠,容颜俊朗,在这令人头皮发麻、凄冷的寒夜,挑灯而来。 他背后负着一把玄铁矩尺。 “真是惨事” 男人看不出年纪,他借着烛光围着那群人转了圈,拈着下巴略一思索,伸手在空中画了一张符安抚冤魂,两刻钟后,他侧耳不再听见鬼哭,便手臂一挥,眼前百具尸体就全部化作尘埃落入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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