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弈世楼,问玄端坐高阶之上讲《太上卷》经书,其阶下侍立弟子逾数千人。 余晖落在他苍老面容上,将他铸成一尊无悲无喜的石像。 一名弟子快走上阶,附耳说话。问玄讲经声一停,道:“昼夜更替,万物自然。今日便到此为止,明日我会详查你们悟性如何,都下去吧。” 问玄起身离席,弟子们恭敬拜送。 “你说有一名道士自言曾聆听过九光玄女的授意,得知长生法则,要为陛下奉上?”问玄问弟子。 弟子答:“是,此人正在宫门外。” “好,这等人肯将私藏奉上,可见其心胸,快迎进来!”问玄喜出望外,提衣亲自往宫门外走去。 宫门缓缓推开,问玄的笑意还未展开,就在看清白药那张脸时凝固在嘴角。 白药腰间钱袋内一只射工虫爬出来。 它嘶嘶吐着口器,发出怪异人声:“我早就说过,你若以奉上长生药或长生术进献为由,向紫芝无论如何都会出来亲自见你。” 白药缓缓抽剑,“问玄,原来他就是你口中的向紫芝。玉郎会此通仙籍,忆向天阶问紫芝。我早该想到...” “来人!这二人杀我贯胸国太子,捉住他们!” 问玄一声暴喝,骤然发难。 他双眼充血,衣袍被真气鼓胀,整个人离地而起,浮上半空。 亮如骄阳的赤黄流光从四面八方飞来聚集在他身前,最后变作巨掌向白药捉去—— 苍乾眯起眼睛看着问玄:“九天真言,竟给了这等人。” 白药毫无惧色,持剑的手一紧,轻巧跃起,在空中的身影穿花拂柳,避开虚空中发出金光的巨掌,他摇身一晃掠向问玄,金色钟罩与镇乾坤相撞。 问玄似知道他的剑十分厉害,恼恨非常,罕见避开他的锋芒。白药反手持剑横过问玄眼前:“我们一早就见过,天坑里那个人是你不是。” 问玄悍烈一笑:“你果真就是那个白药” 他双袖一振,一只大掌从天拍下。 白药手中凌云剑意第二式“挽天河”已成,问玄没有想到他竟然敢不躲,或许是他到底轻看了白药,或许是他对长风所传授的真经太过自信。 总之,他也没有及时避开白药这一剑,电光之间,他慢了瞬息。 他双耳“嗡”地一声,随后发觉身体冰凉。 他低头看,感到自己正升上更高的上空。红日西沉,没有半点热意。 他还想再说什么,喉间却只能发出急促而无意义的声响。
第23章 条件 镇乾坤以切金断玉之势刎了问玄脖颈。 看守城门的将士们发觉异样,目眦尽裂怒吼着狂奔而来:“捉住他!” 剑锋雪亮,血不留痕。 白药心知不对,借势抬腿将问玄无首尸身踹了出去! 问玄身子倒退数尺,悬上半空的头颅一转,飞头蛮也似落回颈上。昏昏暮色中,城门大开,守卫的将士惊惧止步,竟无一人再敢上前。 白药震声道:“你们国师一心求长生,戕害妇人,暗害太子卫真,你们若是不信,看眼前便是!” 问玄仰天长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巫相为得到你这副身子,百般遮掩你行踪,白药,我捉你献给那位,自当长生,好!” 他一迭声连道三声好,白鹑方才就已展翅入城知会朱成碧。朱成碧率兵出城时听见这话,只觉一阵目眩,悲愤骤生,跃身飞掠至问玄身后,一枪搡进问玄后心,怒不可遏道:“问玄!太子殿下自幼奉你为师表,你为何要这样对他!” 问玄伤口中不见鲜血溢出,他甩袖不屑道:“凡人!” 朱成碧顿觉一股无可撼动的清正巨力当头逼来,出掌去挡,脑海瞬空。他口鼻涌血,凌空摔了出去! 白药满面肃杀,“镇乾坤斩妖除鬼至今,还从未白刃而回过。问玄一介人族,怎么会——” 风声快如闪电在他身前响起,白药蓦地闪身。 他一手握剑,另一手抬起打断急于进攻的士兵,厉声道:“退后!” 众人眼中,只见毫发无伤的问玄反掌托起一束金光熠熠漂浮不定的经文。文字飞旋,尽数没入他的眉心。 他憎恶地注视着所有人,声如洪钟:“天纵我才,我上承传道天命,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岂配与我混为一谈。” 他余声未休,人影已至白药面前半步处。一手撕去脸上人皮面具,露出底下年轻面庞。 问玄握掌如爪,猛地抓上白药肩头,嘲弄道:“凌云刚愎自负,叛逃下界,你应当也修习过仙术。我知你有几分真本事,可你终究是区区人身罢了” 白药惊怒,心念电转间一剑刺出:“把话说清楚!” “哈哈哈”问玄竟不躲,只手合起握上剑尖,怜悯地打量他:“凌云老道五年前来贯胸拜会国主,自那之后卫谌便昏迷不醒。我这才得以趁虚而入,白药啊白药,你师父从未与你透露过他的真实身份吧?” 白药颤抖着手,拔剑凌空纵跃而下,切齿道:“语焉不详,辱没家师,你今日必要死于我剑下。” “那就拿你试试昨日那位上神传授的箴言威力!” 问玄周围金芒流转,镇乾坤仿佛劈上厚重山峰。一击不下,白药半空俯身双手持剑,真气镀之。剑刃没入问玄手掌肉中,可问玄眼中精亮至极,白药目视时双眼忽觉疼痛难忍,好似直视日中之阳。 问玄狂傲道:“凡人岂可直视神明!” 他劈手一掌攻向白药,白药手中剑陷入问玄掌心难以拔出,不知为何他没有松手,面无表情抬头,祭出一掌便要与他相对。 眼见问玄掌风已至,一只手凭空横进二人中间。那只手骨节分明,动作极慢,又极有力量拂解了问玄的掌力。 “我就知道道长秉性善良,嘴硬心软。可一把剑而已,也舍不得撒手么”苍乾握上白药手腕将他猛地从半空拽下来,无可奈何叹息。 白药并未设防,一头栽入苍乾怀里。他扶着苍乾手臂抬头,神情复杂道:“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这样无理取闹出现” 问玄敛了笑,咬牙道:“从哪里来的妖族敢坏我好事,不怕我打得你灰飞烟灭” 苍乾嫌他聒噪,心随意动,黑雾便蒙上问玄口齿,口吻中有目空一切的漫不经心,他头也不回道:“噤声” 随后他微微俯首抬指擦去白药额角被金芒刺破的细小伤口,道:” 不是我无理取闹,只是你在人世太久,不曾见过真正要命的东西。譬如这不人不鬼的问玄手中所持,乃是十二城五楼中的逍遥神力所凝结出的言灵,杀你是绰绰有余。” 他说不人不鬼。 问玄恼羞成怒,嘴里呜呜作声。疾出掌击向苍乾,但那掌力泥牛入海般不知所踪,白药见他反应便知苍乾所言不虚,沉重道:“问玄,神族下界,与凌云巅屠山一事可有干系?” 问玄点头,复又摇头。 苍乾卸下黑雾,问玄骂道:“枉你自诩凌云后人,却与妖魔之类沆瀣一气,凌云巅的真相你终其一生也捉摸不透,你...啊!.” 白药听着这话,莫名耳熟。 还未出声讽刺问玄,苍乾却猝然转向问玄,其脸色之恐怖,仿佛被人活活拔去逆鳞! 苍乾提着问玄脖颈,手指如铁铸,冷冷地注视着他:“将你所知如实道来,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问玄久居人上,何以能忍下这口气? 嘶哑着嗓子恶声恶气道:“你们休想!我降服你不得,难道那位上神也拿你无法?最好顺手将白药这个道貌岸然的假道士也除去!” 他说着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 白药冷睨问玄,“妖也分好坏,像你这等是非不分的人,这辈子也休想触及大道真容” 苍乾却松了手指,他站在白药身前,向身后摆手,头也不回道:“这人族满口假仁假义,我看不惯。这里交给我,去处理人族事务罢。” 白药这才想起有个十分重要的人还未到场,贯胸国都非此人来善后不可,于是道:“我们在贯胸盘桓日久,也该离开。你小心行事。” 苍乾沉沉地笑了一声,“嗯,多谢道长惦念。” 白药转身而去,不曾察觉身后苍乾身边冲天而起的黑雾。 黑雾遮天蔽日,更甚于群魔乱舞。 苍乾俯瞰着跪倒在他脚边双眼暴凸、七窍流血的问玄,漠然道:“人族。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拿你毫无办法,是么?” 问玄面孔贴地,艰难抬起眼帘,在苍乾缓步走来的声响中如坠冰窟。 黑雾弥天犹如子夜,只有白药离开的方向朝着雾外踏出了一路天光。 “不...不..!” 问玄骇然破胆,终于察觉苍乾恐怖之处,他毫毛倒耸,抖若筛糠着朝着白药的背影爬去,胯下蜿蜒拖出一泡腥臭黄水。 黑雾中,青墨玉座出现在苍乾身后。他长腿一跨,施然落座,侧耳静听雾障外众生声响,心不在焉道:“你有几分聪明,知道与正确的人求救。可惜...” 问玄不敢回头。 “晚了” 苍乾笑道。 * “你们扶他坐起身” 宫内一栋近处屋宇中,白药指使两名将士扶起朱成碧,盘腿而坐,运气于掌心为他治疗伤势。 门外闯出一行人马,为首者是个容貌端丽的年轻女子。士兵跪拜道:“参见锦山公主” 白药张目颔首,锦山却抬手制止他动作,轻柔道:“道长必无需多礼,您为成碧大哥疗伤该是我们谢你才是。” 她身后,一气势不凡的老者朝白药一躬身,左手搭于右肩,虎目含泪道:“犬子蒙您搭救,朱明在此谢过。” 而今宫城中唯一的先皇血脉只剩下太子胞妹卫岑。 卫岑号锦山公主,年不足廿四岁,正是青葱年纪,可为人却十分老辣。她得知宫门外问玄与人相斗,第一时间亲自请出朱成碧的父亲朱明带人冲进向天阶的藕花殿将而今这位皇帝软禁。 白药默然听她雷厉风行指派众人各司其职,加强城中防卫。对卫氏皇族不免多出几分好感。锦山道:“道长有所不知,向天阶虽是皇帝,但他早已痴呆,是个傀儡皇帝。我也实在想不到大哥竟然也...” 她避过头去。 朱成碧牙关不住溢血,昏睡中犹自呓语着“殿下”,眉心紧皱,莫名哀戚。白药道:“太子殿下的魂魄我已经遣人寻到,他受太微庇护,身旁有将星守卫,寻常鬼怪惧怕,莫敢进犯。朱将军的伤势我已经为他压制,他不能醒来是因心结之故,还请几位暂避。太子魂魄不能见过多阳气惊扰。” 锦山一挥手,命众人退下。回头却见白药歉然看着她,她轻叹道:“我也不能见大哥么,道长请施为,我为您守门便是” 殿内肃清,白药却不急于唤出卫真。而是将腰间钱袋捏在掌心,歉然道:“对不住,我知道你不想以这幅面貌出现在他面前,但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我师门遭人所屠,余火有酆都之力,他必须为我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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