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予安忽然感觉到浑身上下都被巨大的痛苦覆盖了,像是火烧一样的刺痛感遍布了全身,让他完全喘不过来气了。他几乎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于是贴着一处墙面缓缓地跪坐到地上。 98号研究员赶紧过来,要抱起他。 “呀,宝宝……别哭别哭!” “爸爸是要去工作了……乖啊。” “别哭……别哭。”谢予安伸出手,手掌虚虚地碰到男孩儿沾满了泪水的脸颊。他心道:别这么软弱,等你长大了,你就不会再祈求他们的爱。 其实你应该早就知道了,他们从来就不爱你。 时间到此为止。 如果谢予安没有猜错的话,那条鱼的特殊能力机制应该是重叠错位时空,而触发更深一重时空幻境的触发点应该是……选中目标在这一个时空之中死亡。 但是这个时空不止一个谢予安,刚才死亡的所谓“复制体”,就是谢予安自己。通过基因复制出来的个体,就连时空幻境也无法分辨出来。 谢予安宛如被卷入了时间和空间的洪流,大片的黑暗涌过来,把周围挤得水泄不通,不给他任何自由呼吸的空间。 果不其然,“咔哒——”一声响,第二重恶魔之眼启动了。 谢予安猛地喘了口气,如同从万里高空坠落一样,灵魂被一把灌进了躯壳之中,摔了个头晕眼花。应该是恶魔之眼附加的削弱能力作用,他感觉到无尽的眩晕、恶心,后背上都有些发凉,身体猛地晃动了一下才站稳。 “这是怎么了?” 一个声音传过来,这一次谢予安一抬头,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清晰而又生动。 那是更加年轻的一点的路易.兰伯特将军,他穿着一身神色军装,数十年如一日一样地坐在书房宽大的书桌之后,腰背直得像是每一次在公众媒体前出境那样。 谢予安对上的他的眼睛,顺着他的目光看到安安稳稳坐在小沙发上的男孩儿。他似乎是长大了一些,但是看起来很瘦,神情木然地垂着眼,沉默不语。 ”先生,医生检查之后,认为他的身体状况不太乐观,各项身体发育都比同龄的孩子晚了至少两岁,尤其是和外界交互的能力,完全达不到六岁孩子应该有的水平。”接话的人谢予安同样认识,应该是那个兰伯特用了很多年的那个亲卫长——那位几年前就已经去世了的勤务兵。 亲卫长脸色复杂地一停顿,肉眼可见地叹出了一口气,这才说:“这孩子……他身体里的药物成分十分复杂,医院那边还在分析,具体结果还要等待。当然我们不排除这些症状是由药物引起的可能性。” 兰伯特沉默了好一会儿,目光几乎是深远而又复杂地落在谢予安身上。而后才招呼等在一边的两个女佣上来:“行了,先不说了。你们先带他们去休息吧,好好照顾这两个孩子。” 帮佣上前来,拉起男孩儿的手想要把他带出书房。 谢予安顿时反应过来——他们?! “我自己来。谢谢。” 忽然一道生硬而又青涩的声音响起来,谢予安循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沙发边上还站着另一个男生,可能十来岁的样子,黑发黑眼,比谢予安高了整整一个头。他正别扭又警惕地盯着几个女佣,像是一头狼狈而又戒备的幼狼,低声对谢予安说:“别怕,跟哥哥走。” “有哥哥在呢,别害怕。” 谢予安一怔——那是乔斯年。 十岁的乔斯年,还有六岁的谢予安,这是他们被兰伯特收养的那一天。 两个孩子被带着离开了书房,片刻之后,就安静了下来。 “先生。”亲卫长把门外接过来的热茶放在兰伯特面前,压低了声音,请示道:“我们是不是可以采取一点儿……特别的手段,唤醒那个孩子的记忆?据我所知,这样的精神能力也是有的。” “他是实验最重要的基因蓝本,至今还有大量的复制体流落在外,说不定能给我们追查空港的余党提供一些线索呢。” “不必了。” 兰伯特摆摆手,几乎没有犹豫地说:“人工培育的实验体能够存活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不足为惧。空港实验室既然已经覆灭,从今以后也不会再有人提起这件事。” “就让那孩子做个普通人,好好生活吧。” ——好好生活。 谢予安远远地凝视着兰伯特——这位沉默而又威严的将军,联盟军事部门的实权首脑,也是他的养父,他成年之前的监护人。 数年的时空裂隙两边,横亘着巨大的谎言和密辛。谢予安再一次和自己的养父对视,却像是被寒冰从心口一路冻到了嗓子眼,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谢予安看向书房门外,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障碍,看到了那两个携手而去的小男孩儿。 熟悉的眩晕和虚弱感再次传来,扫清了谢予安一团乱麻一样的思绪,再次陷入幻境的漩涡中心之前,谢予安甚至还抽空走了个神——如果真的有机会能回到过去,或许他最想看到的不是这些诡秘的真相和久远的阴谋。 人趋利避害,不会有人愿意一次又一次地掀开伤口。 如果可以,谢予安心想:我应该好好和一个人告别。 至少应该告别。 破碎的时空彻底搅碎了谢予安的思维,下一刻轰然坠入深渊。
第44章 时空幻象(3) 足足好几秒中,他完全对于外界没有任何感知,谢予安一愣,熟悉的感觉瞬间从神经末梢一路席卷了了全身。 ——诱导剂?! 他的五感都被一支阻断剂牢牢地束缚在了身体之内,这种药剂的原理近似于麻醉类药物,是针对发疯的哨兵或者是向导专门研究出来的,能够在短时间之内迅速钝化神经,消灭感官。 一支大剂量超高纯度的阻断剂,大概能让一个高阶哨兵或着是向导保持感官全失,不知痛痒,无法正常行动的状态长达24小时。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暂时砍掉猛兽的爪牙,让生人能够近身。 现在距离上一针阻断剂失效还有大概十分钟。于是被压抑到了极致的人体感官缓慢复苏的同时,剧烈的眩晕,疼痛、疲惫都一起反扑了上来,一股脑地冲向了脆弱的人体。 谢予安胃里一阵剧烈的痉挛,忍不住偏过头干呕起来,但是什么也没有吐出来。 这一次传送,竟然是准确地选中了谢予安? 其他的复制体全部销毁了吗? 谢他手腕上裹着厚厚的一圈纱布,随着他剧烈的挣动纱布彻底散开,手背连带着手腕那一片已然磨得血肉模糊,好像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烂肉遮着白骨。 叽叽喳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他听不太清。 “时间快到了吧?” “快了,准备诱导针剂吧,博士要过来了。” “这……这次剂量是不是太大了些,我怕他的身体承受不住啊。” “一般人早死了,哎。” “这个人真是,太可怕了……” 可怕么?谢予安昏昏沉沉地想:他们在说谁,我吗? 他们把好几支针头先后扎进谢予安胳膊的血管之中。 与此同时,有什么人推门进来。这似乎是一片很宽敞空旷的空间,脚步声清晰而又闲适,像是落在了谢予安错弱的神经上。 那是一个很温和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今天怎么样?” “怀特博士!” “只能说是老样子。” “博士,第237次诱导剂注射成功——” 谢予安艰难眨了眨眼,竭力想看清楚来人。 他体内的诱导素已经开始发挥了作用,血管之内的血液奔流起来,急剧上升的血压让他整个人剧烈痉挛起来,浑身上下都抽搐得快要扭曲起来,局部毛细血管破裂之后血迹顺着眼角、鼻腔、耳洞一起涌了出来,把他变成了一个狼狈而又丑陋的血葫芦。 “咳咳咳……”血液被急促的呼吸呛进了气管,谢予安仓促地咳嗽起来,暴突的青筋从胸口一路爬上了脖颈,像是要把人体折断。 一只戴着塑胶手套的手落在谢予安的眉目之间,另一只手拖起他的下颚抬起他的头以防血液呛进了气管。 他轻轻在他侧脸摩挲了片刻,最后微微叹了口气。 对方安慰一样的,轻声对谢予安道:“不用担心,我手上有全世界最顶尖的医疗技术,不管你这一具漂亮的身体受到了什么样的损害,我都能为你修复如初。” 谢予安眼皮微微一动,涣散的目光略微聚焦起来,落到面前的人脸上。他问:“你、你是谁……” “这是你第168次问我这个问题了。”对方停顿了片刻,带了一点愉悦地说:“可惜了,你大概永远也不会得到这个答案了。” 谢予安沉重的呼吸猛地一滞,随后濒死一样地仰起了头,血珠沿着下颚一路滑到了胸口——诱导剂的药效来得迅速而又猛烈,谢予安身上的向导素瞬间流水一般涌向了四周,精神系谱瞬间延展开来,不受控制地铺散了开来。 向导精神力瞬间暴涨到极致,房间之内的警报器疯了一样地响了起来,扫得桌面上的各种瓶瓶罐罐的药剂一起震动了起来。 “博士!太危险了,您应该离他远一点!” “是啊,博士。” “嗯。”微凉的指腹在谢予安脸颊边一抹,晕开了大片咸猩的血迹,那个声音轻声说:“第238次,开始吧。” 他们很快离开了这个房间。 “轰”地一声,像是有一扇沉重的大门关上了。 谢予安身上乱七八糟的束缚带“咔哒”一声自动松开,随后又有另一扇大门滑开的声音响起来,一个脚步声朝着他走过来。 诱导素将向导精神力阈值拉到了人体难以承受的地步,谢予安滚落到地面,头痛欲裂,全身上下的骨头都碎裂了一样剧烈痉挛了起来,甚至他觉得自己的每一寸皮肤都在不断地腐烂脱落,浑身上下除了感觉到痛觉的神经之外,全都烂成了一团泥。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一场有来无回的酷刑,谢予安半跪在地面,滴滴答答的不知道是血还是冷汗浸透了他的脸,落在眼睛粘膜里面,柔和地刺痛了起来。 嗒嗒嗒——那道脚步声落在谢予安的面前。 阻断剂的药效彻底达到峰值,谢予安按在地面上的五指瞬间用力到崩裂了指甲。他抬起眼,沿着修长笔挺的短靴一路看上去——眼前的人实在是太熟悉了,就像是站在一面等身镜之前。 那就是他自己。 环视周围,这一个房间内部大概有十多米高,两个足球场的大小,周围全都是高密度的精神力屏蔽器,可以阻碍精神探测,谢予安每一次想要利用精神网突破这个“牢笼”看到更远的地方,都是无功而返。 面前的谢予安同样是二十来岁,比起一身血污狼狈不堪的谢予安,他穿着一身规整的黑色紧身格斗服,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像是看到了一只在大街上的熊猫一样奇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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