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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篱在等他们。 “你们来了。” 沙哑的声音响起，在这空旷的大殿里显得尤为苍凉，烛火瞬间点亮，照明东篱隐在黑暗处的半边脸。 事到如今，君墨离不得不相信孤听寒说的都是真的，原来东篱才是那个江城一事的幕后黑手，他是既惊讶又不惊讶，仔细想想，之前发生的事也都在情理之中，却是意料之外。 他们是来找东篱讨要说法的，孤听寒开门见山：“姜东篱，我看你待那个江玉琅倒是有几分真心实意，你为什么要杀他满门？” 高坐在大殿的宝座上，东篱单薄的身影显得消瘦极了，他抬起头看着他们，脸上苍白无色，死气如灰，只是摇摇头，“不知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东篱给君墨离的直觉不是坏人，他想向他寻求一个答案：“江玉琅他那么信任你，你为什么要伤害他？为什么要伤害他家人？” 一提到江玉琅东篱就坐不住，他从宝座上走下来，昔日里温柔的眸子此刻全是恶毒之意，他看着君墨离，字字诛心道：“为什么？这是他江家该有的报应，君墨离，他连你都不信任，又怎么会信任我呢？如果不是叶青澜替你挡剑，你早就是他剑下亡魂了，大师兄，那日的事我想你还没有忘吧？” “我没忘。”君墨离道：“那日的事不是他的错，事实的真相被众人蒙尘，在那种情形下，我是凶手，他若不杀我，便是不孝。” “他若杀你，便是不义。”东篱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你太天真，他们一家人个个蛇蝎心肠，我不过是在为民除害。” 君墨离语气冷硬道：“江大侠菩萨心肠，侠肝义胆，你休要污蔑他。” “我没有污蔑他，我说的是事实。”东篱看着他们冷笑道：“东篱早就死了，现在活在世上的只有南柯公子，你们所有人都觉得是我的错，可我不明白，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无论一个人再怎么坏都不能伤害自己喜欢的人，孤听寒看不起东篱，这个懦弱的人明明喜欢江玉琅却不敢承认，还害他家破人亡。 孤听寒恨道：“杀人诛心，灭他满门，嫁祸他人，这难道不是你的错吗？东篱，错而不自知便是你最大的错，” 孤听寒向来最讨厌那些仗着自己法力高强而滥杀无辜的妖魔，他道：“我告诉你，如果十天之内不能还君墨离一个清白，即便你是妖帝的人，我也不会放过你。” “哈哈哈……”东篱大笑起来，眼里蓄着泪水，“哈哈哈……” 整个大殿都是他丧心病狂的笑声，东篱笑了很久，很久，很久……他笑着笑着就不笑了。 东篱幻化成原形，是一只九尾白色灵狐，他缓缓开口：“你们看到了吗？我本是青丘九尾狐仙，他阿娘手冷，断我一尾，我逃跑，断我一尾，我不吃人心，断我一尾。” “他们断我三尾，杀我族人，拨我筋骨，灌我口鼻，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们说这是我的错吗？” 白色的皮毛下仅有六只尾巴轻轻摇动，君墨离是有些震惊的，难道东篱身上的那三只尾巴都是被他们砍断的吗？ “九尾灵狐，世间少有，断尾之痛，伤人心扉。”看着他身后的伤口，孤听寒问道：“你刚才说的话可是真的？” “想知道江玉琅他爹江洪宇的真面目吗？我可以告诉你们。” “我是青丘狐帝的幺子，十年前在南山玩耍的时候遇到了紫水兽，是江玉琅救了我，我们因此结缘成了很好的朋友。”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有一年冬天他生了一场大病，是我用心头血救的他，他病好以后，告诉我他要去仙寓山修行，我是那样的喜欢他，他做什么我都支持，哪怕是他想要离开我。” “我的痛苦是从江玉琅离开的那一刻开始。”东篱变回人形，他收回尾巴：“他爹江洪宇知道我是灵狐，抓走我想把我练成血狐好替他杀人，他逼我吃人心，我不肯。” “我欲东归，不杀不为，可是他们逼我。”当年的事虽然过去了很久，但东篱依然不敢去回忆那段可怕的日子。 每次想起来的时候，都像被万鬼噬咬一般疼痛，东篱在污浊的黄泉里溺水挣扎，可是无论他怎样呼喊，都无人救他。 “江洪宇假意放我回青丘，等我逃回青丘时，他跟在我身后抓走我青丘所有族人。” “你知道吗？我从小就很胆小，可他们逼我吃人心，食人肉，我怎么可以这样做？” 光是想起那血淋淋的还在跳动的温热人心，东篱就作呕，此后除了鸩酒，他再尝不出饭菜的味道。 东篱皱着眉头苦笑道：“我的玉郎是个英雄，我要是害了人，还怎么去见他？” 东篱转而悲伤道：“可我要是不吃人心，他们就会杀我族人啊。” “所以，我只能像条狗一样趴在地上用双手捧起那鲜红的温热的还在跳动的心，然后一口一口的吃掉。” “你们知道我有多痛苦吗？” “虞阳山下的骨山人，是用我青丘族人的骨血建起来的。” 说到这里，东篱有些哽咽，他永远忘不了那场满山鲜血的噩梦，“我终于成了杀人如麻的血狐，我杀了很多人，江洪宇渐渐的控制不住我，他决定杀了我。” 东篱红了眼睛：“他将我活活的钉死在阴棺之中，葬在南山之下，让我永世不得超生。” “我一直都在等玉郎啊，等他回来告诉我说别怕，说这只是一场梦。” 东篱眼睛噙着泪，他笑道：“从朝到暮，由春及夏，我等了他很久，我等了他十年，我等尽了余半生，是他们教会了我何为人妖殊途。”
第49章 这些仇恨东篱刻入骨髓，他死也不会忘记。 “后来妖帝复活了我，可是我的躯体早已成了一堆白骨，你们知道吗？在凄冷的坟墓里，我灵魂都在疼啊。” “我复活之后，需要不断吃人心才能保持自己的躯体不腐，所以我只有不断地杀人，我才能活下来去见他，江洪宇拥有许多江湖异士，我只有等自己强大了才能找他复仇。” 听完了东篱的话后，君墨离愣在原地，东篱说的太可怕了，很难让人相信他说的话是真的。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狠心的人？ 但东篱身上的六只尾巴又在无声的昭示着江洪宇曾经的罪恶。 想起骨山下的壁画所记载的正是炼成血狐的方法，君墨离不禁头脑发凉，血妖只是一个传说，他没想到，世上真的会有人这样做。 这太丧尽天良，毁灭人性了。 怎么可以因为一个虚无的传说就杀了一万条无辜的生灵？ “东篱。”君墨离问道：“这当中会不会有误会？” 眼睛还是红的，东篱笑着说道：“只可惜是我亲眼所见，亲身经历，即使下地狱我也忘不了江洪宇那张虚伪丑陋的脸。” 手上沾染那么多鲜血，东篱和那个江洪宇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听完东篱的叙述，孤听寒狭长的眸子没有一丝温度：“是江洪宇有错，你杀他报仇便是，可你竟然殃及无辜的百姓，东篱，你该下地狱为他们赎罪。” 这件事跨越了很多年，牵扯了很多人，孰是孰非，孰正孰邪，不是那么好判断。 君墨离同情东篱的遭遇，他真的同情，劝道：“东篱，我知道这十年来你受委屈了，你放下屠刀，莫要再害人，我们会给你一个公平。” “公平？你们说的倒轻巧，你们经历过我所经历的绝望吗？”东篱一脸嗤笑，他问道：“你们可怜众生，谁又可怜我啊，剥皮刮肉，锥心蚀骨，我也怕疼啊。” “我曾经发过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复仇。”东篱的眼睛里充满了血色仇恨，他盯着君墨离阴狠说道：“我活着的意义就是复仇，君墨离，我不要公平，我要血债血偿，他灭我全族，我杀他满门，没有殃及江城的所有百姓已是我最大仁慈。” 如果当年江玉琅不走，这一切还会发生吗？ 东篱轻轻地笑了，眉间有几分苦涩，他问道：“你们说我做错了什么？是不该剜心救他，还是当初就不该遇见他？” 真是造化弄人。 “十年天地干戈老，四海苍生痛苦深。”孤听寒道：“遇见他是你的宿命，爱上他才是你的不幸，你知道人妖殊途，你也知道江玉琅是武林世家，你意识到危险却舍不得抽身，是你自己甘愿跳入苦海，怨不得旁人，你如果没有做好承担这一切的准备，就不该动心。” “我是动了心，可我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么大的代价。” “自作孽不可活，是你自己想的太简单。” 孤听寒的话也对也不全对，君墨离觉得不能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东篱一个人身上，他失去了族人，变成了血妖，他已经够痛苦了。 “很多错，一旦铸就再也无法挽回，对于你的遭遇，我很遗憾，也很难过。”君墨离道：“你和江玉琅遇见了就是遇见了，虽然无法改变过去发生的事，但是未来是可以改变的。” 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君墨离客观的问道：“江家一百三十六口人，那些仆人家丁，还有被剜心的百姓，以及南宫雨泽，他们又有什么错呢？他们是无辜的，你杀他们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们的亲人家人也会像你一样痛苦？” “我相信正义，无论谁犯了错都要受到惩罚，东篱，放下屠刀，我们会给你一个交待。”君墨离劝道：“让所有的事情都到此为止吧，你不要再害人了。” “若我的族人都能回来，我现在就可以放下屠刀，那些受过的伤，我都可以既往不咎。”东篱满脸真诚，他问道：“可是能吗？他们能回来吗？” 君墨离摇摇头：“不能。” “我早已腐烂不堪，你们谁都不能救我，谁都不能。”东篱笑着说这些话，听着君墨离劝导的话，他内心深处是不可抑制的痛。 儿时东篱也想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而今他却成了别人眼中的妖魔，所以说造化弄人啊，没有躯体的灵魂见不得光，他知道他这辈子都无法堂堂正正的走在阳光下了。 殿外响起激烈的打斗之声，君墨离听见了江玉琅的声音，“姜东篱，我来取你性命了。” 不止君墨离一个人，东篱也听见了江玉琅的声音，隔着白色窗纱，他望向殿外，平静道：“他来找我寻仇了，玉郎为人刚正，性子急烈，你们若不想他痛苦，就不要告诉他我刚才说的那些话。” “都到这个地步了，你继续瞒下去有意思吗？”孤听寒不免觉得好笑：“你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我不想让他伤心，一时也好一世也罢，终归他现在是不知道，只要你我不说，瞒得了此时也瞒得了此世。”东篱温柔道：“我只盼他，永远都不知道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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