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满再次睁开眼睛,眸光清醒无比,他把压在舌底的那颗完好无损的姜糖吐了出来。 被按住的根须末梢不停地挣扎扭动,想从陆满的禁锢中逃走。但陆满并没有给它这个机会,而是抓住末端往上用力一甩。 剩下还呆在土里的树根就这样被带了出来,地表裂开一道缝隙,但还有更多的部分深埋于地底。 整条根须,都朝着村子中央广场的方向延伸过去。 “你松手!”任百灵一脸愤恨,不管不顾地撞了过来,陆满手一松去扶她,根须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了土里,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满伸手擒住了任百灵的后脖颈。果不其然,从她后脑勺靠近脖子处的头发中,摸到了一条质感粗糙的根须。 因为不清楚贸然将根须拔下来会不会对神经系统造成损伤,陆满只好一个手刀暂时劈晕了任百灵。 “让我来猜猜。”陆满微微眯起眼睛。“你在食物和水里加了某种致幻剂,然后趁着人们意志最为薄弱之时,用根须控制了他们。” “我说的没错吧?” 他没有看向任百灵,而是抬头看向了那棵高高耸立的巨榕树。 实际上,刚刚任百灵一开口,陆满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她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态,与下午初见时那种满是戒备和提防的感觉完全不同。 听起来……太健全了。就像是什么东西在刻意模仿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讲话似的。 只不过,任百灵早已不再是之前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她靠着自己的隐身能力,一直提心吊胆地躲藏着。 然而扮演者对她的印象似乎还停留在过去,殊不知这样的模仿只会漏洞百出。 村子里的其他人,估计也是被这种方法给控制了。这棵榕树跟他们朝夕相处,恒古不变地伫立在那里,每天都在观察、学习着村民是如何生活。 不知何时,这棵榕树觉醒成为怪物,而且还拥有模仿他人,布置陷阱放长线钓大鱼的智慧。 整个村子都成了它用来吸引猎物上钩的诱饵傀儡。一般人来到这里,很容易被这种和睦友好的和平氛围给麻痹,放松警惕。要不是任百灵冒着危险过来提醒,不然陆满也差点中招了。 远处,从树干之间垂落下来的榕树须颤抖着,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陆满都能感觉到它的愤怒。 他把任百灵小心翼翼地放在那张躺椅上,然后转身来到屋子侧面的窗户。 陆满尝试以正常途径拉开窗户,可窗子也从里面反锁了。 但既然寻常路走不了,那只能不走寻常路。 “哐当——”一声,陆满脚踩着墙壁,直接把那扇窗户从墙里卸了下来,避免玻璃碎砸到被困在里面的人。 果然如陆满所料,靠近门边有一个男人躺在那儿,额头都撞得往外渗血了。刚才被桌子挡住了视线,所以陆满才没看到。 男人被结实的榕树藤条从上到下捆得严严实实的,嘴巴也被用胶带黏上了,眼睛紧紧闭着,似乎失去了意识。 陆满走了过去,将他扶了起来。 * 任军明被困在黑暗里,在饥饿与干渴的双重折磨下他浑浑噩噩,已经逐渐丧失了时间意识,只能靠着从门缝里透进来的一丝光来感知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白天的时候,他久违地听见了陌生的声音。任军明疯狂地撞着门,希望有人能听见他绝望的求救,希望他们能感受到他发出的提示。 「危险,快跑!」 然而,在怪物的操纵下,他们似乎也被成功蒙骗了。脚步声越来越远,他又陷入黑暗之中。 没过多久,门外传来了铁链丁零当啷,还有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王村长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寒光闪烁的刀。 “军明啊,你这么做,村长也很为难的。” 被怪物控制的“王村长”脸上依然带着慈祥的笑容,持着刀靠近了他。危急关头,他的女儿挺身而出,护在他身前。 “别伤害我爸爸!要杀就杀我吧!” 看着那个单薄、止不住发抖,脊背却挺得笔直的背影,任军明的嘴被胶带黏了起来,只能发出类似于“唔唔”的呜咽声。 明明乖乖躲着就好了,为什么非要挺身而出?遇到危险的时候,能保护好自己就够了。 任军明从未如此深切地认识到,灵儿已经长大了,成长为一个善良、勇敢、正直的好人。作为父亲,他既欣慰,又悲哀。 随着根须埋入任百灵的后颈,任军明眼睁睁看着他那曾经天真无邪的女儿被怪物占据身体。她眼中的光就此熄灭。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不忍心继续看下去,任由百灵走过来,亲手用树藤把他捆得更紧了一些。 啊,已经结束了。 他或许就会这样一直被关在这里,直到饿死或渴死吧。但在那之前,他已经感到心如死灰了。 茫茫黑夜中,看不见一丝光芒。连最后支撑他的烛火也熄灭了。 等再次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任军明感觉到眼前很亮。柔和的月光从乌云中透了下来,落在他脸上。 “听得见我说话吗?” 似乎还有什么声音……等任军明回过神来,才看见眼前那个面容清秀、黑发黒眸的男孩。 他耳垂上戴着的珍珠耳钉,在月色映衬下,就好似长夜中的一抹曙光般耀眼。 那个男孩朝自己伸出手来: “你还好吗?”
第82章 任军明 任军明用手撑着身子,瘫坐在地上愣了一会,然后伸手握住了那只小小的手。 也不知对方哪来的力气,手轻轻往后一带,就把他这个成年人轻而易举地拉了起来。 任军明很快就将自己的手不动声色地抽了出来,往后踉跄几步站稳身形,隔了一段距离打量起眼前这个男孩。 虽然说这个孩子是将自己从囚禁中将自己解救出来的恩人,但任军明还是保持着十分的谨慎。 他知道巨榕怪会操纵他人,谁知道这是不是又一个来玩弄他的傀儡呢? “我是陆满。”男孩很坦率地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陆满,听着这个熟悉的名字,任军明的记忆不禁回溯到前些天和陆川的相处。 陆川那家伙,或许是心里常记挂,所以嘴里总是念叨着他家里人的名字。 所以哪怕素未谋面,任军明也知道,他有个名叫春兰的医术精湛的妻子,还有两个孩子。小的那个叫陆小安,从小调皮捣蛋没个正形,而大的那个则叫陆满,跟弟弟是两个极端,乖巧懂事得不像话。 但据他了解,这两个孩子年龄上应该都已经超过12岁了,大的那个叫陆满的孩子再过两年都快长大成年了。 可眼前这个自诩“陆满”的男孩,看起来没比自己的女儿大多少,可能连十岁都不到。 “我叫任军明。”礼尚往来,任军明也将自己的名字告诉对方。 陆满的眼睛一亮:“任军明……您应该认识我叔叔吧?” 叔叔? 见任军明面露疑惑之色,陆满又补充了一句:“我叔叔就是陆川。您知道他去哪了吗?” 他这才恍然大悟,可很快心中又升腾起新的疑惑:为什么叔叔?不是爸爸吗?陆川在跟他谈话时并没有将这两个孩子作区分对待,而是一视同仁称为自己的孩子,所以称谓问题让任军明一时间有些糊涂。 但那个小困惑片刻间便被抛至脑后,任军明开口,正准备回答陆满提出的问题:“他——” 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两人中止了对话,抬头看向广场的方向。 因为院子围墙的遮挡,他们看不清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看见小半片天空被染上了星星点点的橙色亮光。 “这件事之后有机会再跟你说。” 离开房间前,陆满的视线在那个做工粗糙的小木雕身上停留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伸手,将它小心翼翼地攥紧在手心里。 任军明从陆满破开的那个大洞跑了出去,刚走到庭院里就看见他的女儿倒在地上。 “灵儿!”任军明脸色一变,急忙跑了过去,半跪在地上伸手探她的鼻息。 “她应该没什么大碍,暂时晕过去了而已。但她也被怪物操控了。”陆满站在那边解释到。 任军明用手托住任百灵的脑袋,果不其然从后面摸到了埋进体内的榕树根须,连接处的凸起硬硬的已经结了血痂,像是个凸起的丑陋树瘤似的长在那里。 “这个根须…拔掉之后可以解除控制吗?”陆满见他眸光闪烁不定,试探性问到。 任军明摇头:“不行。” “之前有人试着拔过,死了。”任军明他将任百灵扶了起来,背在背上,让她的手能够稳稳环住自己的脖子。 “这些被操纵的人,他们还活着。”陆满能闻得出来,他们都还是人,没有变成某种更加邪恶的存在,“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吗?” 任军明眺望远方,火光的阴影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了。他神色带着点焦急,催促陆满道:“先别想这些了,快走吧。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找过来了。” “他们?” “快跟上,走这边。”任军明带着陆满离开正门,绕着院子来到了背面,原来这里还有一扇小的后门。 推开后门,门外通往静僻幽深的狭长小巷。 “你们现在要逃去哪?” “出村,村外比村内要安全得多。而且或许隔开一定距离,灵儿就可以摆脱怪物的操控。”任军明一边往前稳步前进,一边语速又快、声调又轻地回复着陆满的问题。 可陆满这时却停下脚步。 “你们去吧。我朋友还在村里,我得回去找他。”任军明回头,只见陆满目光炯炯,就好似有团火在眼底熊熊燃烧一样。 “诶,你——”还没等任军明伸手阻挠,陆满就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着火光蔓延的方向跑去。 任军明看着自己肩上歪着头呼吸均匀的女儿,又看看陆满如同飞蛾扑火般远去的背影,他停滞在原地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咬了咬牙,转身继续沿着巷子往村口的方向跑去。 陆满跑回任家之后,摇身一变化身成了鹰的形态。 比起一身洁白羽毛的鸽子,显然苍鹰更容易融入夜色之中隐秘行动。 陆满长翅一振,很快就腾空而起飞在半空中。 等陆满定睛一看,才发现竟然是村民们。 他们一手举着火把以照亮夜晚的道路,另一只手则是拎着锄头、镰刀、斧头、钉耙等各式各样东西,这些都是平常用来协助务农的农具,而现在摇身一变成了用来施暴的武器。除了青壮年之外,上至步履蹒跚的耄耋老人,下至牙牙学语的童稚孩童,都纷纷举起手里的拐杖又或是玩具,加入了这场游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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