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岁数瞧着不大,薄薄的唇瓣被抹上鲜艳的口脂,两片胭脂落在苍白的脸颊,她五官标志,明艳娇俏......装扮得像极了待嫁的新娘,如果不是脖间留下的丝丝血痕,她眼下长而浓密的睫毛仿佛下一秒就会缓缓睁开,露出那双明亮的眸子向众人招呼着。 弥天打量着她...... 这是一位在死亡中拥抱自己,一个孤独而绝望的女人。 村民里三层外三层地凑成一圈,为了看得更加仔细弥天干脆挤进人堆里,艰难地挪到最里边。 这树比看起来更加高大,女装下的弥天抬头只能堪堪看到那双红绣鞋,在他眼前来回摇晃,绣面精致的绣鞋好像带着别样的情愫,红的让人心尖发颤。 此时一阵歌谣在风中传来,稚嫩的童声飘荡在其中—— “一日的娃娃,二日的姑娘,岁岁在成长,三日的娘娘,四日的新娘,嫁衣在身上。” 蹲在小山坡上手拉手的孩童们唱着歌谣,嬉笑玩耍着,脸上洋溢着骇人的笑容。 玩家们则默默记下歌谣的内容,这是副本给出的有效信息,同一时间心思细腻的唐红梅低头看向红娘,此时的小女孩紧紧抿着唇,不再发出声响,她攥着肖晓璐的小手下意识收紧。 那张白净的脸上,一双大大的眸子直直地越过村民,看向高高挂在树上的女尸。 半晌她嘴里又念叨着:“快看,娘亲又在对红娘笑呢!” 清脆悦耳的童声还带着独有的软糯,红娘口中说出的话让玩家们一惊,随即所有人抬头看向那具低垂着头的女尸。 “这怎么可能?不是死很久了吗?”方玉说完,就在下一秒那具无力的女尸缓缓抬起了脖子。 染血的绳子被突如其来的力量带动,磨得伤口处的血腥味越发浓郁。 娘亲朝着红娘的方向睁开空洞的眼睛,沾上口脂的红唇扬起一抹笑意,那是包含甜蜜和解脱的幸福笑容,也是充斥着对红娘的恶意和嘲讽的警示。 在红娘的眼里,娘亲的笑意味着独留她一人战斗在这槽糕透顶的人生中。 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温暖的拥抱,没有了那双温柔注视着自己的双眸,更没有那双灵巧的手抚摸头顶。 红娘垂落在身侧的手握拳,大大的眼眶蓄起了泪水。 一旁村民们吵闹的声音传入众人的耳朵,江亭远等人再回神尸体哪还有刚才的死而复生,那抹让人汗毛竖立的笑容只在记忆中留下浓厚的一笔,虽然觉得仍有不妥,但现阶段他们最重要的是了解情况。 于是乎,方玉再次担任了团队的社交大臣。 “奶奶,那上面的,是这娃子的什么人?”见村民看过来,方玉指了指红娘,说道:“我们是村长的客人,这是村里遇见的娃。” 知道是村长的客人,村民们的态度立马缓和了不少,其中离方玉最近的大婶开口道:“唉——这女娃可怜呦~~苟二的娘子自尽在家门口,家门不幸呀!” 说到这,村里的老人家迈着颤颤巍巍的步子,为小红娘接下来的日子感到心痛:“是呀是呀!本来苟二就是远近闻名的酒罐子,这娃子以后可怜了。” “这日子再过不下去,也不能上吊在自己家门口呀!这......不是晦气吗?” “丧门星,死了也不安分,看这穿的火红火红的。”眼睛狭长,眉梢吊起的大婶看起来分外刻薄:“外来媳妇要不得,美得很,识得字,也搅得村里天翻地覆。” “美得很,美得很。”大婶牵着的小男孩调皮的学她说话。 “那还不是花了大价钱讨来的,大人家的闺女可打不得,骂不得。”一看就是和刻薄大婶一伙的女人扯了扯衣裳,用余光不停打量着方玉这伙所谓村长的客人。 “你两可别说了,这娃子乖得很,可惜了可惜了。”刚刚开口的老人家斜眼瞪了女人一眼。 唐红梅将众人的神情、动作尽收眼底,也清楚的认识到红娘的父母亲在村中有多么的不受待见。 苟二酗酒,脾气暴躁,但因为是土生土长的村里人,所以只是名声坏了点,并没有人责怪。 而红娘的母亲就很奇怪,明明是接受过教育的女人,长相气质招人嫉妒,又因为是村外人,甚至一直忍受着苟二家暴,这是为什么? “花了大价钱?”唐红梅灵光一现,似乎是快要抓住点什么。 “是拐卖。”一直冷眼旁观的江亭远给出了答案。 从村里人得到的消息能隐约得出,苟二媳妇的与众不同,以及村里的女人对她的唏嘘,嫉妒和骄傲。 嫉妒和唏嘘明确的对应长相,苟二酗酒家暴的恶劣行为,而骄傲则是相当矛盾的点,因为人的骄傲一般来源于自身优越的条件和能力,但村里的女人们集体的骄傲绝不是因为自身的优秀,那么答案就显然易见了。 虎落平阳被犬欺。 当一位高高在上,你这一生正常情况下都不会触碰到的大小姐,被拐卖给连你都看不起的男人,作为朴实无华的妇女你会获得什么? 是同情,还是不平,亦或是落井下石的骄傲。 昂首挺胸地觉得自己站起来的优越感将充实于胸腔,这对于平日里喜爱嚼舌根的村民有着莫大的刺-激。 “大家安静,都散开点,我找人把苟二媳妇放下来。”村长指挥着村里的壮汉将女尸从绳子上放下来。 一旁乖巧的红娘见状,则无声地揪住肖晓璐的衣袖,年纪尚小的她始终没能绷住,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眶掉落,让在场的女性心碎了一地。 唐红梅作为其中唯一担任过母亲的女性更是心疼不已,她轻柔地拂去红娘眼角的泪水,被母性主导的唐红梅温柔地用语言轻哄着她。 “嬢嬢......你对我真好!”连流泪都不是嚎啕大哭,而是默默抽噎的乖小孩简直好感拉满。 一向来无法抗拒小孩的唐红梅笑着捏了捏红娘的小手,连眼角的细纹都染上几分发自内心的怜惜和爱护。 “你这孩子,来!让嬢嬢抱抱。” 原本就对孩子带有滤镜的唐红梅,完全将红娘代入刚刚失去亲娘的小可怜人设,这会儿哄孩子的话手到擒来,几乎是带着大人的视角给予了她缺失的关爱。 只是短短几句话,唐红梅在不自知的情况下早已应下她承受不起的诺言。 另一边刘廷雨趁着混乱,悄无声息地挤进观察尸体绝佳的第一线。 在里面探头探脑的弥天第一时间瞄到他兜帽下炙热的目光,有些不解地问道:“你在看什么?” 身后雌雄莫辨的声音突然落在耳朵里,刘廷雨猛地扭头,见问话的人是小伪娘不经一愣,他刚刚根本没注意到还有人跟他一样脱离了队伍。 可能是因为附近的人太多,此刻的刘廷雨微微拉开了些兜帽,方便透气。 这让弥天很直观地看见了他阴郁的眼睛旁,带着些许病态的红潮。 “啊?”将手藏在口袋的刘廷雨轻咳了一声,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在看她......她用心准备的装扮乱了,被不懂事的人毁掉了人生最后美丽的模样。” 话音刚落......弥天几乎是顷刻间理解了他的意思:“是因为你是入殓师吗?那个让尸体漂漂亮亮下葬的美好工作。” 美好的工作? 从未得到过的评价让刘廷雨有些意外地看向弥天,他的这句话赤-裸裸地踩在自己的心尖上。 入殓师......一个让死亡变得更加体面的职业,也是不会被大部分人理解的化妆师。 “我理解的不对吗?”刘廷雨的沉默让弥天歪头询问。 “不,很正确。”收回对小伪娘的审视,刘廷雨看向被随意丢放在地上的女尸。 黄沙吹拂在她的红装上,因为壮汉们不讲究的粗暴行为,她脸上的妆花了,红绸的衣服更是皱成一团。 破损的伤口处,零零点点的血液粘在她的脸颊和裸-露的脖颈,一切看过去都是乱糟糟的,更别说女尸颈部两侧的辫子不知何时,与血淋淋的麻绳纠缠在一起。 姿势的转变让原本依靠绳索支撑重量的伤口,暴露在视野里,血肉模糊的两道皮肉外翻,泛黑发紫,让人多看一眼都觉得心生厌恶。 她始终死的不体面...... 因为外人根本不在乎她的完好无损,他们只想草草解决这个晦气的麻烦。 在村庄了,有的人死了并不值钱,更得不到尊重和悼念,徒留的只是些许转瞬即逝的谈资,博人一笑便也失去了意义。 “入殓师尊重任意一位死者,不论他身躯如何受损,用专业的手法尽量使他们接近生前的面容安葬是职业守则,让逝者告别亲人和生活,是与自己,也是与这世间最后的道别。” “是一份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工作。” 这是刘廷雨进副本以来在人前说的最多的一段话,也是他敬重且热爱这份职业的告白。 “她死亡的那一瞬是漂亮的,体面的,就像是和生前的自己告别。” 弥天安静地听完了他的阐述,作为一只想组建入殓师团队,对全体鬼魂进行装扮的少爷,他的想法和刘廷雨其实不言而合,如果生前太苦了,那么希望死后的他们能过的轻松快乐,无忧无虑。
第28章 尸体被暂时安置,村长捋着下巴的胡须问道:“苟二那小子在哪里?” 村长一发话,离得最近的几人纷纷摇头,其中有一个回复:“不晓得又去哪里喝酒了,昨晚俺回家的时候看到他提着酒壶往村外走。” 男人的语气略带嫌弃:“那小子浑身臭得呦,肯定是醉倒在路边回不来了。” “醉倒了?”瞧着地上的尸首,村长耷拉的眼皮一抬,吩咐道:“他媳妇要下葬,去找找。” “好的好的,这就去找。” 村长的口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但应下的男人立马动员村民行动起来,势必要把这不省心的酒鬼捉回来。 “走嘞走嘞,没事的都跟我去找找。” 男人扛着锄头招呼,路过一位小年轻时,他伸手拍在年轻人愣神的脑门上:“娃儿发啥子呆,赶紧把那家伙找回来,每次死人都玩失踪,要不是需要他干活,谁乐意天天跟他耗。” “爹,你少说两句,苟二叔有时候也挺靠谱的。”捂住脑袋的小年轻老实地跟在男人身后,一步步朝着村外走去。 听着儿子的反驳,男人不满地嘟囔着:“跟死人打交道的,能有多大能耐。” 说着他回头看向躺在地上的女尸,苟二家的...... 明明是最爱干净的主,如今也只是用脏乱的草席随意一裹,瞧着火红的衣裳,男人隐约记得初次见到她时的场景。 不知哪来的大小姐,终究是落在苟二那小子手里,果真是死人堆里看热闹,白瞎。 山坡上村长拄着拐,静静看着围着看热闹的众人,半晌他挥挥手道:“剩下的都散了吧......留几个看着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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