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微微偏着头,未曾掩饰自己眸中的冷淡,“那是早已注定的事。” “那个预言其实很早就有流传了,只是大家都不知道确切的日期。”也没想到期限会来得这么快。 拉斐尔温和地开口,“你会干预人类自救的行为吗?” “我不会插手任何事情。”戚逐芳毫不犹豫。 尽管心里稍微有些失落,但这已经是比预料中要好出许多,相当温和的答案了。 拉斐尔认为自己过于痴心妄想,但还是带着一丝希望地开口询问:“那我可以了解你吗,戚。” “不是作为被我们所认知的人类或者是神,而是作为你。” “你是什么样的呢?” ——你是什么样的呢? 戚逐芳在如稚子的双眸中看见自己真实的模样,突然明白了人造人会这样问的因由。 拉斐尔身上有人类只会在幼年期出现的,仅仅只是因为好奇而好奇,因渴求而渴求的那面。他没有对于不可名状之物的畏惧,更不会因为未知而感到恐惧。 “我即是你见到的样子。”侧着头,祂将对方的问题原封不动地抛回去,金瞳璀璨,“拉斐尔,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的?” “作为人类的话,非常可爱。”拉斐尔想了想,“有东方人身上的神秘特质,也十分富有魅力......” 说到这里,人造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所以,他一直以来了解的不是戚逐芳刻意显露的那面。 青年从未刻意遮掩过什么东西,尤其是在性格和作风上。 “抱歉。”他抿了抿嘴唇,泄出几分苦恼的情绪,“因为戚和我之前的想象确实有很大差别。” “比如?” 可以比如的地方太多了。 好说话,没有傲慢得太过明显、直接以蝼蚁称呼人类,性格也并非偏向恶劣......除了某些部分,简直就和人没有什么两样。 “至少在我的想象中,我们不会进行现在的交谈。” 拉斐尔掰着手指举例,“还有不少地方,但是我没有办法很好地描述出来。” 稍加思索,他还是决定暂时跳过这个问题,“说起来,戚是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完成,所以才特地回地球的吗?” ......只是意外而已。戚逐芳想。 但祂不准备把自己和奈亚之间的纠葛说给拉斐尔听。 光是一想到那些毫无意义的恩恩怨怨,邪神就有点控制不住脾气。 “不算很重要。”斟酌片刻,他复杂地开口,用上了之前的理由,“只是发现我还不太了解人类。” “我知道他们的命运会如何发展,更清楚所有过去发生的事,但是......” “但是?” “但是我仍旧费解。”哪怕是在完全模拟了人类思维的情况下。 戚逐芳垂眸,神色淡淡,“为什么人会做出各种各样的出乎意料的事情?” 拉斐尔沉默了很久。 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 但他最先想到的不是答案,而是这件事到底意味什么。 如果一个人看着一只蚂蚁想了很久,或者是因为种种原因对蚂蚁的行为产生好奇,试图弄明白它的思维模式,它行动背后代表的意义,那仅仅是“研究”罢了。 可在弄清楚蚂蚁的思维模式,弄清楚蚂蚁为什么会做出各种各样的举动之后,仍继续往下探索。 他是否可以认为,除了好奇和研究欲之外,这一举动是否还存在其他情绪?人无法像蚂蚁那样思考,但这不意味着完全无法理解蚂蚁,并对蚂蚁的经历产生一定程度的共情。 尽管荒谬,拉斐尔却看到了某种可能。人和蚂蚁的关系,就是神和人类的关系。 “或许,我可以套用其它人曾说过的某句话来解答。” 戚逐芳不理解,因为作为“神”,祂仅仅是旁观,而没有去进行参与。这两者之间的差别就像单纯只是阅读小说和亲身参与小说的创作。 拉斐尔慢吞吞地开口,“了解人类,而不是从总体上感知人类,概括人类。” “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一样的树叶,也不存在相同的人。”他说,“我们会用人性概括人类,不管是用来总结人性的词汇还是研究它的文章,都在将它逻辑化。” 但人本身是没有这种逻辑的,爱没有逻辑,恨也不会拥有逻辑。 善良和丑恶同样没有。 面对同样的一件事,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反应。 人是鲜活的个体,总体的人类却是抽象不具体的符号。 “只有超越逻辑才能够去理解。”拉斐尔静静地微笑,“我是这样认为的。” “你说得对。” 想到化身正在做的事,戚逐芳表示赞同。 “我应该去接触更多的人,而不仅仅是调查员。”拉斐尔的回答证明他之前的方向并没有错,只要继续下去,肯定可以得出答案。 拉斐尔由衷希望祂可以和更多的人建立交流,产生某种牵绊。 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作为其中的一员,他也祈祷着青年能够理解并认同人类。 至于爱——那太遥远了,且没有可以实现的条件。 指望神明的垂怜或庇佑不能改变什么,人类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也只是因为...... 他不动声色地握住青年的手,“作为朋友,我或许可以成为故事的分享对象?” 没错,站在更加亲近的立场上,他是如此希望的。 “当然。”不同的看法有助于更好地了解人类。 戚逐芳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祂认为这是一场结果相当不错的交谈和讨论,“现在可以回去了。” “等等。”拉斐尔反应相当快。 他确实没有其它问题要问,但眼前正有个正好合适的的机会,直接离开的话就太可惜了。 抓着戚逐芳的手腕,拉斐尔指向不远处好心借出野餐布的一家四口。 父母正说着悄悄话,一双儿女则在附近的草坪上嬉闹,看起来是非常幸福的家庭。 “天气这么好,休息一会儿再回去吧。” 拉斐尔异常娴熟地按下轮椅上的某个按钮,两个小方格从把手处弹出来,里面装着色彩斑斓,用彩纸包扎的小糖果。 加起来大概有十粒左右。 拢好那些糖,将它们放到青年手心里,拉斐尔轻轻把祂朝前方推了推,“先从赠送回礼开始,表达感谢开始。” 戚逐芳直觉拉斐尔对自己有某种误解。 祂把糖果重新还给拉斐尔,给自己留了一粒,这样拒绝道,“我不认为有和他们接触的必要。” “那对夫妻。”祂指着丈夫的方向,“刚刚在说话的时候,丈夫心里想的是怎么野餐还没有过去,他失业了,正在焦急地向所有可能录用自己的公司投递简历,他只想回家看有没有邮件回复。” “而妻子则在想即将到来的、为期一周的姐妹旅行,她已经受够两个精力过于旺盛的孩子了,只想丢给丈夫照顾一段时间。” 拉斐尔对这个答复倒是不太意外。 好笑的同时,他觉得青年果然很可爱。也产生了庆幸的念头——还好,他的朋友是位对人类没有明显恶意,也不苛求完美的神。 “所以,你认为他们并不相爱,对你没有认识人类没有帮助。”他仔细地分析原因,“是这样吗,戚?” “我已经完全了解他们了。”嚼着糖果,戚逐芳含糊不清地回答他,“他们身上也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品质。” “还有时间,完全可以换成其他对象。” 拉斐尔板着脸,只好无奈又带点笑意的声音喊祂的名字,提醒祂:“我们刚刚才谈论过这个问题。” ——亲自感受人和人之间的差异与不同,才能更好地认识人类。 戚逐芳:...... 祂心不甘情不愿地伸手去拿那那些糖果,拉斐尔却直接把手背到后面,嘘了一声。 抽出野餐布,他重新坐回轮椅上,朝一家四口的方向走过去。 戚逐芳没有跟过去,而是坐下树下看着拉斐尔无比娴熟地朝那户人家打着招呼,进行日常话题的聊天。 拉斐尔的样貌和气质都是加分项,很快,他们就聊到了生活,开始在谈话中交流自己的信息。 其实半点都不难,戚逐芳想,前提是祂愿意的话。 这对夫妻要比当时的秦达意好搞定太多了。 和当时接触其它调查员和进行社交的性质类似,这是必要的一环。祂闭着眼睛催眠自己,给自己简单做了个接触的心理建设。 那边拉斐尔已经谈论到了婚姻和家庭。 当他说起那对夫妇看起来非常恩爱和幸福,衷心的表达了祝愿时,戚逐芳居然从他们的想法中看到了甜蜜喜悦。 妻子絮絮叨叨说起丈夫前不久送的礼物,而丈夫则是炫耀着妻子的厨艺和细心,近乎客套地表示有机会一定邀请拉斐尔到家中做客...... 好像之前那种对彼此漠不关心的念头根本没存在过似的。 对话的最后,拉斐尔再度向他们表达了谢意,将叠好的野餐布还给那对夫妻,又冲正在嬉闹的两个孩子招了招手,把糖果分给他们,这才调转方向,操控轮椅离开。 “你看,他们是相爱的。”拉斐尔两眼弯弯,心情相当不错,“只人的感情非常容易变化,在组成家庭后,那些直白又炽烈的部分都被生活烧干净了,只留下涓流一样,细小却稳定的存在。” “而且。” 他刻意咬了重音,“就算他们不相爱,貌合神离,和戚去接触他们,进行交谈又有什么关系呢?” 至少戚逐芳没有办法立刻给出理由。 邪神颇为苦恼地发现,祂被眼前的人类成功绕到了某个怪圈里。拒绝接触那些祂并不感兴趣的对象,意味着祂其实并没有那么想要了解人类。 那些被祂一开始就忽视掉的人身上存在部分答案,直接舍弃掉,意味着祂可能到下个,下下个宇宙,都未必能解决掉当时的困惑——如果祂当时仍记得这件事的话。 “好吧。”想到此处,祂摊开手,对拉斐尔耸了耸肩,“我会留意的。” “要进行下一个吗?” 作为相当好说话,从不吝啬给予人类回应的存在,祂决定主动询问拉斐尔,“再往里面走,还有位正在写生的年轻画家。” 画家是有神论者,有着相当热情虔诚的灵魂。 “你看起来对画家非常感兴趣。”拉斐尔眨也不眨地盯着祂看,眼底有笑意漾开。 偏颇也是人的某种体现。 “接触人类的时候还是一视同仁比较好吧。” 但人造人没有点出,而是这样提醒,语气轻快,“当然,因为我和戚已经算朋友了,所以应该自动从待接触的范围里排除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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