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灵嗓音发涩:“是镇器。” 扶桑木是天下至阳至纯之物,也是镇压邪祟最好的镇器,只需要手臂大小,就足以镇压百年厉鬼,而这地下冲天而起的一段,又是要镇压什么样的邪物? 白泽在寒潭边探寻片刻,俯下身,从水里哗啦啦地拽出一条锁链。 他苦笑:“这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还用上了缚仙锁。” 缚仙锁和扶桑木一样,都有强大的镇压功效,而这一截锁链头顶斑驳生锈,显然断了很久。 能让缚仙锁承受不住灵力崩塌断裂的,绝不是一般人,而缚仙锁的断裂和外溢的阴气,也证明着这个封印摇摇欲坠,不时就将崩塌。 几人心情沉重,同时看向树干中心。 那里悬吊着一个男人。 他身着黑紫色的衣衫,纹饰庄重繁杂,腰间一支扶桑木制成的长簪,无数条荆棘绑缚着他的身体,扯着手腕将他悬吊起来,斑斑点点的血迹从衣料上沁出。 男人阖在双目,微低着头,安静的像是死了一样。 然而死人可不会有这么强大的威压。 他只是闭着双目,静静悬吊在前方,两名提灯的少女就有些受不住了,她们瑟瑟地发着抖藏在神女身后,可怜的像两只瑟缩的鹌鹑。 神女将少女护在身后,接过她们手中的灯笼:“如两位所见,这便是神女峰下阴气的源头。” 嵇灵上下打量,此地阴森可怖,面前的人更是深不可测,这样巨大的一截扶桑木镇压在此,封印却依然松动,灵气外泄,这就远不是他和白泽可以解决的事情了。 嵇灵当机立断:“神女娘娘,这事我们也做不了主,需要上报扶桑君,由他下旨裁定。” 他转身:“我们不要再次过多停留,先上去再说,万一惊扰了封印中的人,后果不堪设想。” 说着,嵇灵向出口走去,他正要离开,却见身前的白泽一动不动,而是牢牢盯着前方,瞳孔放大,犹如看见了什么极为可怖的事情。 嵇灵眉头一跳:“怎么?” 白泽喉结微动,哑声道:“嵇灵……他在看你。” ……谁? 嵇灵一愣,旋即寒毛倒竖,他豁然转身,直直撞上上一双漆黑的眼眸。 那双眼瞳漆黑如墨,比寒潭还要冷,他定定地看着嵇灵,眸中的神色复杂难言。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 嵇灵头皮发麻,如同被猛兽盯上了一样,他刚想招呼白泽神女快快离去,又听白泽轻声道:“嵇灵,别动。” 白泽头上沁出豆大的冷汗,他的手藏在身后,手心抵在一片坚硬冰冷的光滑物质上。 就在前一秒钟,这里还只是一片空气。 那个人开了结界,悄无声息地将他们所有人包了进来! 嵇灵和白泽是神,神女是鬼,能让一个百年厉鬼,两个神只毫无所觉地被困在结界中,这个人比他们想象的更难对付! 嵇灵后退一步,脊背抵上了结界的边缘,他抬眼和那人对视,看似从容平静,其实汗毛倒竖。 在一片死寂中,嵇灵小声传音白泽:“为什么他只盯着我?” 如果是恼怒闯入者打扰了安宁,那应该平等地怨恨在场所有人,但是男人只注视着嵇灵,牢牢地,直勾勾地,似乎要剜下嵇灵的血肉。 在一片死一样的寂静中,树冠呼啦啦地作响,那人抬眼,用一种怪异的,沙哑的语气:“扶桑,你居然还敢来见我。” 他盯着嵇灵的面庞,一字一句的质问:“扶桑,你怎么还敢来见我?!” 嵇灵:“……?” 他贴着结界,和白泽传音:“什么意思,他把我认成扶桑君了?” 白泽沉默:“或许是你身上有太阳真火吧。” 太阳真火是扶桑君的象征,此人被镇压已久,不了解新生的仙神,完全可能因为太阳真火将嵇灵误认为扶桑。 嵇灵心道:“这可麻烦了。” 此人明显和扶桑君有仇,现在又将他认成了扶桑君,接下来就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但嵇灵也不敢自爆,说他并非扶桑君,现在男人忌惮着扶桑君的实力没动手,一旦嵇灵自爆,对方发现实力悬殊,怕不是分分钟将他们碾成渣子。 他传音白泽:“结界能破吗?” 白泽:“我在试。” 在男人看不见的地方,白泽的手心紧紧贴着结界,小股的灵力从他的指尖冒出,无声地融进结界中。 这样遮遮掩掩效率很低,但白泽不敢放大动作,深怕那人察觉。 “嵇灵。” 在渊主冰冷的视线中,白泽一头冷汗,他沉声:“既然他把你认成了扶桑君,而且看上去他和扶桑君有仇怨,你能扮作扶桑君和他说话,引开他的注意力,让他不要注意这里吗?” 嵇灵谨慎:“我可以试一试,要引开多久?” 白泽:“五分钟。” 五分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装得好了,他们能平安出去,装得不好,就是团灭的结局。 嵇灵深吸一口气,在神女异样的眼神中上前一步。 他抬手提走了少女的灯,缓步向男人走去。 在全场静止的情况下,只有嵇灵一人缓步向前。 每迈一步,嵇灵的短发就悄悄变长,最后化成了玉簪半束,长发微散的模样,身上不合适的西装也被换下,深衣广袖覆盖住他的身体,朱红璎珞垂坠而下,赤金色的绣纹遍布衣摆。 他赤足踩上寒潭,缓步向前,步伐慵懒缓慢,气质淡漠尊贵。 在寒潭之中,嵇灵刻意运起了太阳真火,火焰在他身后凝结出复杂的光晕,模糊了他的五官轮廓,将他的睫毛晕染成了琉璃金的颜色。 漆黑的寒潭倒映着赤金色的影子和那盏银白的灯,一时之间,他竟然真的像极了那位高居九天,俯视天下的扶桑君。 嵇灵站在树下,抬起一双淡漠的眼,直视着悬吊的男人。 他缓缓开口,声音如昆山碎玉。 他说:“尊上,别来无恙。”
第10章 不疼 到了此处,阴气越来越重,厚重的灵压让嵇灵喘不过气来。 渊主注视着他一步步走来,身后煞气凝结,如蓄势待发的蛇,嵇灵丝毫不怀疑,一旦渊主发现他并非扶桑,下一秒他就要身首异处。 于是他站在封印中央,字斟句酌,深怕漏了底细。 然而嵇灵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和扶桑君有什么样的仇怨,又为什么用如此怨恨的眼光看着他,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 男人像是听见了极为可笑的事情,他眯起一双狭长的眼睛,嗤笑道:“扶桑,你怎么敢和我说别来无恙?” 嵇灵:“……” 他本来是想套渊主的话,但是渊主将皮球踢了回来,嵇灵又不敢贸然开口,于是彻底陷入了沉默。 在长久的静默中,渊主耐心耗尽,洞穴中寒风呼啸,无数的阴煞之气聚集成股,如隐藏在暗处的毒蛇,蓄势待发。 嵇灵只得仓皇开口:“昔日之事……” 他根本不知道昔日有什么事,但是话都说出口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编。 “昔日之事,是我对不起你。” 说着,嵇灵垂下眸子,不再言语。 国画中有种手法叫留白,适当的空隙会给人遐想的空间,就如同现在,嵇灵只说对不起,其余的全靠渊主去猜。 渊主果然在猜。 他审视着面前的人,眉头紧锁,试图从嵇灵身上找出蛛丝马迹。 提灯的神灵赤足立于寒潭之上,微低着脖子,面带苦笑,赤金的火焰在深潭中反射出朦胧的光晕,映照在他的面庞,更衬托的他神色清寂落寞。 渊主微微停顿,旋即嗤笑:“扶桑,你以为这些不入流的小把戏,就能再次骗到我?” 嵇灵本来也没想骗他,他只想说些不着边际又故弄玄虚的鬼话,拖过这五分钟。 这么想着,他缓缓闭上眼,涩然苦笑 “这些年,我很抱歉。” 到最后,这已经是一句轻不可闻的呢喃。 渊主呼吸一窒。 背地里,嵇灵飞速传音:“白泽,你还需要多久?” 白泽满头大汗:“一分钟,你再坚持一下。” 瞬间的蛊惑过后,渊主面露讥诮,厚重的阴煞之气从他身上溢出,凝聚成无数条粗细不一的长鞭。 其中两条试探性地搭上嵇灵的脚踝,冰凉的阴气贴上皮肤,激起一片细密的鸡皮疙瘩。 “扶桑……”他倾下身,语调冰冷:“既然你说后悔,就拿出一些后悔的诚意。” 嵇灵豁然睁开眼。 周围的阴气蠢蠢欲动,大有和他动手的意思,然而他毕竟是个冒牌货,这人的手段伤不到扶桑君,却能轻而易举地要了嵇灵的命,嵇灵经不起这个试探。 他飞快地传音:“白泽,还有多久!” 白泽:“三十秒。” 三十秒,只要拖过三十秒。 嵇灵掐算着时间,他只需要让面前人愣住片刻,再胡言乱语些有的没得,就能拖过三十秒! 而此时,渊主唇齿微动,默念着古奥的箴言,那些成股的阴气如同听从召唤的魔物,在嵇灵脚腕越收越紧。 刺痛自脚腕处升起,煞气凝结的长鞭深深勒入皮肤,等长鞭撤去,那里必然要留下深深的红痕。 不能拖下去了!必须立马分散渊主的注意力! 嵇灵仔细斟酌了此人对扶桑君的态度,随后豁然抬手,在渊主惊异的目光中,将一根手指贴上了他的唇瓣。 温热的指腹压在唇间,渊主怔愣当场。 “尊上……”嵇灵轻声,如情人耳语般的呢喃:“这便是我的诚意。” 说罢,他不待渊主反应,对着那对冰冷的薄唇,直直地吻了下去! 没念完的箴言被彻底封在了唇舌中。 四周的煞气一顿,缠住脚腕的几条纷纷滑落,如喝醉了酒一般,完全陷入了停滞的状态。 男人的瞳孔放大,狭长的眼眸变圆,眼眸里清晰地倒映出嵇灵的样子,清贵的神灵正垂着一双漂亮的眉眼,双手轻捧着他的脸,吻的缱绻又温柔,如同在亲吻什么珍贵的宝物。 在生死存亡的压迫下,嵇灵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亲吻。 他看似吻得缠绵又悱恻,忘情又投入,心中却一直默数:“十,九,八……” 倒计时还没数完,一股大力袭来,渊主硬生生震开了他与嵇灵的距离,他的双手被束缚,便操纵阴气恶狠狠地擦了擦嘴唇,将那一段苍白的嘴唇擦得充血。 他的表情在无措,怔愣,惊异中屡次转变,最后变成了愤怒:“扶桑,你……!你找死吗!” 嵇灵同样抬手,抹了把艳红的唇瓣,他看着渊主的眼睛,默念道:“一。” 身后一声断喝:“嵇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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