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真火覆盖在枯枝之上,赤金色的火焰升腾跃起,灼如烈阳。 扶桑看向他,面容晦暗,他审视着嵇灵,各种表情在面颊上一闪而过,最后化为沉沉的冷色。 “嵇灵。”扶桑语调奇异,“真是古怪,失去了扶桑君的身份,你从哪里搞来这么多的信仰?” 嵇灵视线飘忽:“说来你可能不信,但这些信仰和扶桑君并无关系。” 玩家喜欢他,可能是因为他卖相不错,长得好看;可能是因为他技能挺强;还可能是因为他和渊主的CP很好磕,开车的本子特别多,但独独不可能是因为他的身份。 说白了,玩家们喜欢他,和他是不是扶桑君没有任何关系,而玩家若是不喜欢他,别说只是扶桑君,就算叠了一堆buff,将上帝奥丁宙斯各路诸神的身份叠了个遍,玩家该不喜欢的,还是不喜欢。 喜欢这种事,本来就是没办法强迫的。 扶桑冷笑:“过去了这么多年,你还是那么让人讨厌。” 他似乎被什么刺痛了,手指掐着琴弦,将它们捏得弯折起来,而后并指扫过琴弦,琴声铮然炸起,如雨的寒光撕裂雾气,比之前还要急切。 嵇灵轻轻叹息一声。 他问:“师兄,你有很多年没弹过太古遗音了吧。” 嵇灵虽然不擅长弹琴,但对着本命法器也是爱护有佳,哪里想扶桑这样,力度几乎要将琴弦撕裂。 作为天地最初的乐器,太古遗音在他手中,已经完全失去了乐器的身份,而成了一把武器,而扶桑本来,似乎也完全忘记了抚琴的快乐了。 嵇灵执枯枝在空中画了个圆,寒光触及圆圈范围,便如雪花落进炉火,无声的消融了。 如果说之前是完全被碾压,那现在的嵇灵就从容许多了。 弹幕上的“哇”声变得更多了。 之前被压着打,嵇灵东躲西藏,难免狼狈,再漂亮招式也施展不开,从视觉效果来说,就差了那么点意思。 而现在,他与扶桑势均力敌,姿态越发飘逸,举手投足恰似流风回雪,衣摆飘飞如展翅的鹤,漫天云雾被风带起,如同追随在衣摆之后,配上云宫恢弘的背景,观赏度大大提升。 骨灰玩家激动地敲击键盘:“我好多年没看过这么漂亮的国风打斗CG了。” “国风!打斗!还有打架像仙鹤一样漂亮的小哥哥!” 他们几乎不舍得将视线从屏幕上移开,数百招后,已到了分胜负的时候了,嵇灵旋身抬手,枯枝从古琴上划过,扫出半圆形的气浪。 扶桑躲避不及,仓皇后退,手上一麻,只听撕裂声响起,七根琴弦一齐断裂! 他踉跄两步,身形不稳,收手撑住了树枝,这才勉强站直身体。 嵇灵道:“师兄,我们应该没有大下去的必要了。” 胜负已定。 扶桑垂眸看向手中的古琴,沉默了片刻,又看向对面的嵇灵,眸色沉沉不知道想了什么,片刻后,忽然笑了。 他越笑越大声,越笑越大声,到最后,便成了癫狂的大笑。 嵇灵皱眉:“为何发笑?” 这时,他听见了渊主近乎急切的声音:“嵇灵,离他远点!” 渊主还被拦在道场外,声音听不真切,嵇灵从未见他用这种语气说过话,闻言一愣:“什么?” 下一秒,潮水般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大地开始倾斜震颤,嵇灵后退一步,只觉得脚下的坡度越来越抖,越来越抖,几乎要化为水平。 别墅中,白泽陡然站了起来。 嵇灵之前没有道场,没具体了解过道场的用法,但渊主和白泽知道,道场,其实是可以自爆的。 以自身的生命为代价,拖着道场中的所有生灵一起去死,彻底湮没在天地间。 按照白泽之前的设想,扶桑如果输了,应该会遁逃,等待东山再起,但他实在没想到,对方直接选择了自爆。 嵇灵皱起了眉头。 他能感觉到四面的空气在向内压缩,雾气也变得粘稠,前所未有的压力覆盖在皮肤表面,远处的宫殿被碾为齑粉,他像是在数千米深的水下活动,一举一动都受到限制。 白泽猛地站起来,再次开始转圈,碎碎念道:“怎么办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云宫那样广袤的道场,比起嵇灵的赤水也不逊色多少,这种级别的自爆……白泽悲哀的发现,几乎没有任何办法。 弹幕也炸成一锅粥。 “什么情况?不是刚刚还好好的吗?” “见鬼,这不会是个悲剧吧?” “卡牌角色会死亡吗?” “靠啊,死了我就冲官方。” 云宫之中,嵇灵回头,看向了道场外的渊主。 此时,道场的边界已经皱缩成了糖纸那样薄薄的一片,渊主和他遥遥向望,素来平静的眉眼皱成小山般的隆起,他敲击着边界,似乎想强行打破。 这是嵇灵第一次看见渊主这样失态。 他想笑一笑安抚渊主,但是有些窒息,连拉扯皮肉也变得困难。 一万平方公里大的道场坍缩成广场大小,灵力粘稠的不可思议,巨大的压力裹挟着身体,神灵也难以抵抗。 嵇灵回头看渊主,眉眼依旧平和漂亮,他动了动唇,似乎想说话,却被渊主粗暴地打断了。 “别说话,嵇灵。”对方将双手撑在道场边缘,语调急切:“你再坚持半分钟,半分钟就好。” 嵇灵眨眨眼。 再有半分多一点点,道场就会彻底坍塌,道场中的一切归于虚无,彻底湮灭,坚持根本毫无意义。 然而说来奇怪,看见渊主,他有种奇异的心安,对方那样的强大,可靠,沉稳,像是能解决一切问题,即使面前是个无解的死结,又渊主在,似乎也有转机。 他说不出话,没有回答,渊主就一遍一遍地重复刚才的话,他嘴唇开合,不厌其烦,而嵇灵在一片空茫中,视线便落在了对方的唇上。 渊主是薄唇,但有唇珠,肉粉色,轮廓圆润,看上去很好亲。 于是,在生死边缘,嵇灵的脑子里无可遏止地升起了一个古怪念头。 ——“好可惜,我还没有仔细亲过呢,要是我强吻的话,渊主会打我吗?” 而后,他又自问自答,笃定道:“不会。” 渊主最多只会仓惶后退,茫然无辜地看过来,至于打嵇灵,根本不可能。 “死在这里。”嵇灵暗暗叹气,“真的有点可惜。” 半分钟已经过了,坍缩陡然加剧,再有十秒,这片空间就会彻底归于虚无。 白泽一拳砸在了显示屏旁。 弹幕静悄悄的,没人说话,随着渊主和嵇灵距离缩进,渊主也进入了屏幕中,所有人的视线都紧张地凝视着他,有人激动地敲键盘:“万能的尊上,想想办法啊!” 北斗已经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 这世上有些事情,终究是人力难以企及的,强如渊主,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但是这时,渊主勾动了手指。 他并指置于胸前,摆出了一个像是结印的手势,可是动作粗浅,和那些复杂的印记截然不同,像个初学者照猫画虎学来的。 白泽近乎绝望。 他虽然不认识这个姿势,但这样简单的术法,又能有多大作用?怎么可能破开扶桑的道场呢? 可是弹幕再一次沸腾了,无数的弹幕刷过去,顷刻之间淹没了屏幕。 在白泽不解的视线中,王程轩喃喃道:“那是游戏里的大招。” 他骤然提高音量:“那是渊主在游戏里的大招!” 游戏出角色,嵇灵的动作可以让他自己来,白泽也可以用作参考,但是借王程轩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去让渊主动捕,所以他的角色动作是制作组自己编的,和嵇灵白泽的复杂程度不可同日而语。 道场坍塌还需要十秒,而渊主的大招,就是十秒无敌。 视频中,渊主平视前方,缓缓启唇,念出了那句他从不屑于念的中二台词。 “九渊.赎命。” 在游戏的技能板中,文案这样描述这个技能: 以吾之血肉为替,护你此生安然无恙。 数千年来,渊主从来只会进攻,他不屑于防守,也不屑于医治,受伤对他来说是最无足轻重的小事,不值得在意,而现在,他用出了此生唯一一个守护技能。 煊赫的光芒覆盖住嵇灵的全身,沉重的压力潮水般褪去,嵇灵咳嗽一声,艰难喘息起来。 九渊.赎命,十秒强制无敌,无视伤害数值,无视控制,在这十秒内,没有任何东西能伤害嵇灵,哪怕道场坍缩的威力如此巨大,也难以触碰神灵的一分一毫。 这就是这样一个霸道而蛮不讲理的技能。 作为代价,渊主五脏翻腾,游戏中使用技能会掉血,而现实中,他气血上涌,似乎多了几处内伤。 渊主毫不在意地咽下涌上喉咙的鲜血,抬眼看向道场。 此时,无数人随他一起,无声地倒数。 十 九 一 像过去了一瞬,亦或者很久,倒计时轰然归零。 道场湮灭为虚无,在一片纯白的雾气中,有人直坠而下。 渊主接住了他。 嵇灵腿脚发软,使不上力气,他近乎虚弱地倚靠在渊主怀中,而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渊主摸着他的脊背,轻轻拍了两下,像在给一只猫顺毛,他小心地揽着嵇灵,查看对方的伤势发现没有大碍后松了口气,主动调整了姿势,让对方靠得更轻松。 嵇灵走不动路,也不想从渊主怀里下来,就舒舒服服地窝在他怀里,等他好不容易停下了咳嗽,便抬起眼,疑惑道:“为什么一直看着我发呆?” 渊主从接住他起,视线就一直没离开过。 渊主摇摇头,垂下眸子,道:“没什么。” 而后,他又补充道:“只是有点恍惚罢了。” 嵇灵:“恍惚什么?” 渊主道:“就是我没想到。” 嵇灵追问:“没想到什么?” 渊主摇摇头,怎么也不肯再说了。 他看向手中,清贵的神灵安安稳稳地窝在他怀里,扶桑的封印破除,神灵的眼瞳便化为了纯粹的赤金,此时正微微抬起,疑惑地看着他,全然是信任与依赖的样子。 渊主心想:“我抱着的,是扶桑君啊。” 在他独自徘徊渊底,抬眸看见扶桑君驾长车而过,将天空染成赤金的时候,他也不会想到;在他被关在神女峰下,将阴暗与怨恨揉碎了品味的时候,他不会想到;在他被从渊底强行拽出来,从此和神灵并肩的时候,他也不会想到—— 有朝一日,太阳从扶桑枝上落下,落进了我怀里。 有番外拉,还有日常!就是更新会慢一点点,我是想先把结局赶出来卡着不太好,欢迎点梗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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