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灵平复心跳,拉开房门,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什么事?” 此时已到深夜,没人开大灯,嵇灵这里也只有一盏暖黄色的小夜灯,打在神灵侧脸,晕出暖玉一样的光泽。 渊主略有些拘谨:“嗯,你知道怎么养水母……” 他话未说完,视线落在后面的房间中,忽然停住了话语。 在神灵暖呼呼的床上,隆起了一个人形的痕迹。 作者(恨铁不成钢版):尊上,您这眼睛要去治一治了,这“人形痕迹”的脑袋直径足足60厘米,什么样的人有那么大的头啊
第48章 水母 床上凸起的痕迹那么明显,渊主的脸色骤然就冷了下来。 嵇灵毫无所觉,他顶着未打理整齐的头发,茫然无辜地问:“水母怎么了?” 渊主低头看了他一眼,神灵衣衫凌乱,几缕发丝披散下来,被草草束在脑后,眸子里蒙着薄薄一层水光,垂在睫毛上,似落非落。 渊主忽然就不想呆在这个房间里了。 他扫过神灵身后团起来的被子,嗓音听不出喜怒:“都说望舒君最重仪态礼法,比云中仙鹤还要端庄,是天边高不可攀的明月,这深更半夜的,却与他人交颈而卧,倒是本尊听信谣言,误会了望舒君的为人。” 这番话说得夹枪带棒,嵇灵虽然不太清醒,也知道渊主说得不是好话,他愣愣道:“望舒?” ——和望舒有什么关系。 这时,隔壁房门吱嘎一声,银白色的脑袋从里面探了出来。 望舒君穿着小熊睡衣,扒拉着门板往这边张望,长发几乎垂到了地上,他无辜又懵懂:“哥哥叫我?” 渊主倏地睁大了眼睛。 他后退一步,定定看着望舒,惊讶,疑惑等表情在瞳孔中一闪而过,最后凝固成了常用的冷静表情。 渊主平平道:“半夜不睡觉,你在这里干什么?” 望舒:“我?我来看你们……” 渊主冷笑一声打断,他睨着望舒君,如同君王审视着乱臣贼子:“久闻望舒君庄静持重,深更半夜,居然在此阋墙而视,可见并非君子。” 望舒君如今智力有限,只能听懂简单的词,听不懂‘阋墙而视’这样高级的词汇,他的眉头委屈地皱起来:“是你们叫我,我才不睡觉的呀。” 渊主还要说话,嵇灵撞开他,挤到两人中央:“好啦,你好端端欺负他做什么?”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望舒的鼻头立马就红了。 “……哥哥。”他委屈巴巴地叫嵇灵,穿着拖鞋哒哒哒地跑过来,一头扎进嵇灵怀里,双臂环着他的腰,脸颊在胸腹层个不停,将一头银色的长发蹭的乱糟糟的。 嵇灵揽着他,拍着背哄到:“好啦好啦。” 他看向渊主:“望舒还是个小孩子,你让让他。” 渊主哦了一声:“是吗,几千岁的小孩子?” 他们两人针锋相对,嵇灵夹在中间,那点困意彻底醒了,他一个头两个大,没搞懂深更半夜的渊主忽然对望舒发难是为了什么,连忙将望舒君推进卧室:“太晚啦,明天起不来了,快去睡觉吧。” 望舒对嵇灵向来言听计从,他乖巧地哦了一声,进了房间。 嵇灵这才转过身,看向渊主。 渊主立在原地,负手收在背后,他抬着下巴看向空无一物的走廊尽头,姿势肃肃萧萧渊渟岳峙,如一根笔挺的木头。 嵇灵艰难地回忆起之前的对话:“……我们刚才说到水母?” 渊主矜持颔首。 这时,门悄悄拉开了一条缝,嵇灵恰好对上了一双银白的眼睛。 望舒躲在门后,偷偷打量着他们。 他动作很轻,还用上了灵力,本来是很难察觉的,但那缎子似的白发太过显眼,顶灯一打,像水面的银弧波光。 “水母”本来是个挺正常的话题,但望舒藏在门后这么一偷看,用委屈巴巴的眼神一个劲地瞅他,嵇灵莫名其妙就尴尬起来了,好像他是个什么离异带崽的母亲,正躲着孩子和别的野男人私相授受,商议着带孩子改嫁他人,而孩子就那么乖巧地等在原地,满腹都是委屈。 嵇灵:“……” 他给这个怪异的联想雷得不清,咳嗽一声,拉开了房门:“尊上,我进来说吧。” 渊主矜持颔首:“可。” 他迈入了房门。 嵇灵则隔着走廊和望舒说话,哄道:“好啦,快睡觉。” 望舒不情不愿地关上了房门。 嵇灵回头,渊主已经坐在了房中唯一一张椅子上,他只沾了点椅子边,半身都悬在外面,脊背崩地像弓,仪态笔挺,一副天潢贵胄的做派。 而“天潢贵胄”此时正面色凝重的注视着嵇灵桌面上的小袋碧根果,仿佛那不是随处可见的小零食,而是需要他朱笔御批的加急折子。 倘若拨开他的长发,就能发现渊主的耳朵全红了。 嵇灵在床边坐下来:“尊上,水母怎么了?” 渊主侧着身子,不肯去看他,只盯着碧根果:“……有人送了我几只水母当生日礼物。” 他顿了顿,觉得有点难堪:“我不会养。” 嵇灵道:“我来帮你养,水母在哪儿?” 渊主:“我房间的鱼缸里。” “嗯。”嵇灵率先站起来,他觉得这房间里的气氛奇怪,有种令人呼吸不畅的焦灼,迫不及待的想要换个地方,便道:“去尊上的房间吧。” 渊主点头,视线随着嵇灵掠过床上,步履一顿。 被子随着嵇灵一坐一站,卷了个小边,露出了一小节黑泽色的绒毛布料。 渊主微微蜷缩手指,仓皇垂下视线。 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 玩家缝制两个娃娃用的是同种布料,表面有柔韧亲肤的绒毛,摸上去软乎乎的一片,渊主熟悉他的手感。 为什么这个娃娃,会被放在床上,好好地安置在被子里,就好像……就好像神灵晚上睡觉的时候会抱着它,会将睡意朦胧地将脸蹭在它的额头,会将两条修长笔直的腿盘上来,将娃娃夹在…… 他忽然开口:“……嵇灵!” 嵇灵:“嗯?” 渊主微顿,摇头:“……没事。” 他拉开卧室门,侧身让嵇灵进来,给他展示里面的鱼缸。 这是带自动换水的电机鱼缸,浅浅铺了一层沙石,几只水母在里面漂浮摇曳。 嵇灵微微摇头,发出了和王程轩一样的感慨:“现在的小姑娘都是怎么想的?为什么给你送水母?” 玩家会给喜欢的角色送礼物,一般是送到公司的,不过渊主是真人,王程轩就把这缸搬回来了。 但即使是送公司,也多是送立牌横幅锦旗之类的,送个生态杠,嵇灵闻所未闻。 这时,他看见了缸的侧下方贴了个小标识,似乎是寄语什么的,便蹲下来,想要看清楚。 “荧光水母。”嵇灵一字一句的念:“听说深不见底的渊里没有阳光,把会发光的水母送给尊上,愿渊低的世界不再一片漆黑。” “哇。”嵇灵小小声:“她们真好。” 游戏沿用了渊主本人的经历,将他设定成一个久居地底,不见阳光,却渴慕阳光的人。 玩家喜爱这个角色,想要弥补他的遗憾,没法将阳光寄过来,却能买到自主发光的水母,在绝对的黑暗中,它们也能照亮一小方天地。 嵇灵扭头:“我能关灯吗?” 渊主示意他自便。 嵇灵便啪嗒一下关了大灯,房间里顿时黑暗下来,水母在鱼缸里来回游曳,伞状的身体发着荧蓝色的光,长长的拖尾像划过夜幕的流星,在黑暗中一闪一闪。 嵇灵道:“真好。” 他不由想起了渊主孤身一人呆在渊中的数百年,除了扶桑驾车路过天穹的那一次,从未有光芒照亮虞渊,在片那人憎神弃的荒芜之地,甚至找不到一个活物陪伴。 渊主明明很怕孤独,却独自在那种地方,生活了那么多年。 嵇灵将手指伸入鱼缸,看它们拖着长长的尾缠上来,抿唇道:“要是之前有这些小动物就好了。” 黑暗中,渊主垂眸看了他一眼。 神灵安静的注视着鱼缸,水母幽蓝色的光晕映照在他的眼瞳,将琥珀色的眸子晕出幽静的颜色,荧蓝勾画着他的侧脸,线条愈发显得缱绻温柔,连皮肤上细小的绒毛,也变得柔软起来。 渊主静静地看着他,看他勾起的唇角,看他扇子似的睫毛,看他眼中起伏明灭的光,渊主忽然就很想伸出手碰一碰青年的脸颊,看那触觉是否像想象中那样柔软。 但他只是收着手,平平道:“在渊里,它们活不了。” 嵇灵抬眸:“什么?” “它们活不了。”渊主偏过头:“渊会吞噬一切的光,除了太阳真火,没有什么能照亮渊。” 邪神抱着手臂,安静的站在一边,视线落在缸中的水母身上,神色莫名有些寂寥。 如果说扶桑君生来就该统御天下,那么渊主生来,大概就该孑然一身,招人惧怕。 嵇灵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站起来,问:“有刀吗?” 渊主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当他是想铲水缸里的沙石,便递了把拆快递的剪子过去,却见嵇灵将刀口对准了手指,划拉开一个小口子。 渊主一惊,劈手去将那剪子,怒道:“你做什么?” 嵇灵没说话,顺从地让他抢走了剪子,哐当丢进床头架子,却在渊主要来查看他伤手的时候抬手格挡,侧身避开,将受伤的手指悬在了缸上。 一滴血落入了缸中。 金色的光芒顺着血液逸散出来,渗透进了水里,这光是如此的厚重,如此的耀眼,一时间,那些水母幽蓝的荧光,都带上了些微暖调。 “现在能活了。”嵇灵道。 他的血液天生带着一缕太阳真火,从此以后,这些水母不畏幽暗,能在渊中存活。 “你!”渊主短促出声,复又将话咽了下去,他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与嵇灵对视,嵇灵不躲不闪地看着他,神灵漂亮的眸子里满是认真,琥珀色的瞳孔盛着盈盈的光,片刻后,渊主认输了一般,轻声道:“……我已经从渊里出来了,下次别这样了。” 他捉住了嵇灵有伤口的那只手,放到眼下查看,嵇灵老大不自在,想要缩回手,却被邪神死死钳制,抽动不能。 他只落了一滴血,伤口也是很小的伤口,但渊主捧着那根手指,连碰一碰也不敢。 血早就止住了,只留一点欲散不散的金芒,渊主碰了碰嵇灵指腹旁的皮肤,神灵手指修长,皮肤白的晃眼,像地心里剔出来的一截暖玉,而那点红痕在指腹之上,忽然就显得刺眼。 渊主怔怔看着他,思绪糊成一片,他乱糟糟地放空着,一团又一团的毛线在脑子里打结,最后,所有的毛线抽丝剥茧,整整齐齐的码出来,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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