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他泪流满面:“那么多年都没事,为何今日……为何就是现在呢!” “明明今晚,我就要回去了……” 雅致考究的房间中,周白痛苦的呜咽声异常清晰。 岁岁感觉到兄长扶在他身后的手掌骤然成拳,克制着力度就要小心移开。 下一刻,小胖崽微微侧身,把兄长那只手抱进怀中。 软而暖的触感从手部传来,姜明晏垂眸,看到了目光担忧地望着他的圆圆脸小幼崽。 “岁岁……”他低声呢喃,虚悬的心脏恍若被一双小手捧住,获得了暂时的安宁。 他阖了下眼眸,勉强冷静下来。 姜明晏再次睁眼时,所有慌乱的情绪都被他强行压下,他问:“是谁和你说的?” “周白!是谁告诉你的!” 姜明晏的喝声似一记重锤,让周白从无边的痛苦中恍然惊醒。 “是小云。”他愣愣地答:“她牵了公子留在药行的飞马,夜间飞驰,刚刚才到唐府。” “夫人要她去休息,她死活不肯,硬是跟着管事来了拍卖行。” “我要回去,回曲源庄。”岁岁听到兄长沉冷的嗓音。 于是,岁岁慢慢放开了兄长被他抱在怀里的手臂,伸出小手搂住了兄长脖子。 “哥哥,岁岁陪着你。”小幼崽轻轻道。 姜明晏无声地将那软软的一团抱住,手背青筋暴起,力度却是轻柔的。 “哥哥知道。”他哑声应道。 “……好。”唐九弯腰扶起周白:“飞马车还在楼下,我们现在就走。” 在姜明晏几人走出雅间前,青色衣裙的侍女送来了装在玉盒中的墨篱草。 姜明晏望着放在玉盒中的纯黑色灵植,他曾无比渴望的东西,心中是一片漠然的平静。 他收起玉盒,抱着岁岁,和唐九走出拍卖行。 外界阳光是如此刺眼,让人眼底酸涩,不敢直视。 · 在飞马车上,岁岁见到了小云。 她的脸上满是泪痕与灰尘,眉眼疲倦却坚毅。 “公子,姜公子,小公子。”她看到唐九时,眼眶一红,似有许多话要说,却强行压抑着,甚至还朝望过来的岁岁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但她避开了姜明晏的视线。 那一瞬,姜明晏便知道了结果。 “小云。”唐九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又压着一旁愣愣的周白坐下,才开口询问:“发生了什么?” 小云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她努力平稳着声音:“昨夜,一头四品风骨狼闯进了曲源庄。庄里供奉的灵兽不敌,被风骨狼咬死。” “那头风骨狼不知道在找什么,在庄子里四处查探,见人就杀……”小云声音忍不住有些哽咽:“好多人,他们就那样被风骨狼活生生撕碎吃了……” “在中庄休息的修者,有的逃了,有的死在了风骨狼口中。” “最后呢?风骨狼自己走的?”唐九压抑着情绪问。 “是一个老者。”小云擦了擦眼泪:“他匆匆赶到,杀死了风骨狼。” 唐九沉默下去。 “我当时在南庄。南庄因为离得远,伤亡是最小的。”小云无比悔恨:“风骨狼一闯进来,我就被阿爹阿娘关在了屋子里。” “等我撬开窗户冲出去,风骨狼已经到了南庄。若不是那位老者,我就和阿爹阿娘一样……”她停顿一下,艰难道:“也变成了风骨狼的食物。”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姜明晏出声:“你压下了悲痛,去中庄找到幸存的飞马,一路疾行,赶到山河城报信……你做得很好。” “是吗?我、我……”小云泪如泉涌:“我应该好好修炼的,不应该偷懒,如果我能强一点……” “小云。”唐九沉声打断她的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哪怕是我,对上四品风骨狼,也只会成为它的口下亡魂。”他看着小云,安慰道:“你做得很好。你千里迢迢赶来,给我们带来消息,小云,你不必自责,是妖兽的错,是风骨狼的错,错的人不是你。” 小云呜咽着,难以抑制地嚎啕大哭。 姜明晏抱紧了岁岁。 他感受着怀中小孩子身上的甜软气息,阖上了眼眸。 他是一个胆小鬼,他不敢去提西庄,不敢去问陈伯的情况。 似乎只要他不去问,不去触碰,陈伯就仍然好好地待在家中。 陈伯会为他和岁岁买来灵米灵蔬,会跟他并肩站在院中,笑着看岁岁和大黑闹成一团…… 他会好好的,长命百岁,无病无忧。 · 飞马疾驰,可是从山河城到曲源庄的路实在是太过漫长,恍似永远也无法走到尽头。 其实就这样一直、一直飞在天空之中,也是可以的。 岁岁被兄长抱着,黑圆眼睛睁得大大的。 小孩子静静地想,其实岁岁可以一直待在飞马车里的。 只要陈伯和大黑都还在院子里,岁岁见不到他们也可以。 只要他们不要像阿爹阿娘一样,再也没有了讯息。 方才兄长是想要捂住岁岁耳朵的,可是岁岁拒绝了。 小孩子圆圆的黑眼睛清澈而纯净,就那么静静地望着姜明晏。 于是,姜明晏狼狈地移开了视线。 小云姐姐说的那些话,岁岁都听到了。 岁岁不知道什么是风骨狼,也不知道什么是护庄灵兽。 可是岁岁知道,小孩子懵懂而真切地意识到了,他要失去陈伯和大黑了。 就像失去阿爹阿娘一样,失去陈伯和大黑。 · 飞马车落地。 因为一路疾行,四匹飞马筋疲力竭,踉跄一瞬,溅起飞扬的尘土。 可是此时没有人注意这些细节。 唐九率先跃下飞马车,姜明晏抱着岁岁紧跟其后,小云搀扶着周白沉默走下。 他们停在一片废墟之前。 几日之前,曲源庄还是繁荣而热闹的。可是如今,静如死寂。 连绵交叠的建筑坍塌,血迹深暗,碎肢遍地。 一只满身血迹的白色灵兽躺在干净的木板上,身上被人小心地盖上了白布。 另一侧,青灰色的巨狼头顶一道贯穿伤痕,皮毛脏污,弃若敝屣。 “白狼是我们的护庄灵兽。”周白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他似乎已经恢复过来,望着那白色灵兽,语气很是平和:“它当初受了伤,被老庄主救了。等它伤好了,它也没离开,而是留了下来。” “因为它,才有了后面的曲源庄。”周白慢慢走近,垂眸看着白狼:“它护了我们好多年,它也累了,该好好休息了。” 小云别过眼,忍住泪意:“听阿爹说,老庄主走那日,白狼叫了好久,如今,它也能和老庄主团聚了。” 岁岁望着白狼看了好久,然后扭头把脸蛋埋进了兄长颈侧。 姜明晏感觉到颈侧有湿意蔓延,伸手轻轻摸了摸岁岁软软的头发:“白狼去找老庄主了,对它来说,这是最好的安排。” “嗯。”岁岁闷闷道:“岁岁知道了。白狼见到老庄主,一定很开心。” “抱歉。”脚步声传来,熟悉的女声道:“我们晚来一步。” 姜明晏抱着岁岁转身,看向一袭白衣的少女:“这不是你们的错。” 长孙莲雯抿了抿唇,看着姜明晏怀中沉默的小孩子,脸色有些苍白,解释道:“那日和你们分开后,我们一行人就在芜洲四处逛了逛。昨日,我们进了薄暮山脉,准备返回中洲。但还没进到深处,夜间休息时,三爷爷就察觉到不对劲,朝曲源庄赶去,没想到,还是晚上一步。” “你不必自责。多亏了有你们的帮助,南庄才能还有人幸存。”姜明晏道:“若不是你们,风骨狼还会杀死更多的人。” “你的同伴们呢?”姜明晏望了眼她身后,问。 “活着的人都已经被救出来了,他们在看护那些伤员。”长孙莲雯看了眼小云:“三爷爷知道昨夜有人牵出飞马,赶去了山河城报信。” “方才我注意到有飞马车降落,就知道是山河城来人了。”长孙莲雯叹了口气:“没想到竟是你们。你们没事就好。” “我和岁岁无事。”姜明晏谢过长孙莲雯的关怀,然后道:“唐家人已经知晓曲源庄的事情了,派来帮忙的人就在后面。” 不森*晚*整*理过他们几人更加急切,唐九不断催促着飞马,这才率先到达。 “我和岁岁有长辈在西庄,我想带着岁岁过去看看。”姜明晏轻声道:“现在这里的负责人是唐九,有什么事,你可以和他商量。” 唐九闻言颔首:“长孙小姐。” 看着唐九和长孙莲雯说过话,姜明晏才抱着岁岁转身朝西庄走去。 走过数次,异常熟悉的路如今竟显得有些陌生。 夕阳西斜,绚丽的金红染透天际。染上了血迹的碧绿树叶在夏日晚风中轻轻摇曳,发出细碎的声响。 姜明晏停下了脚步。 不远处,熟悉的院子院门紧闭,门上不知染上了谁的血,暗红色的。门前还有拖拽过的痕迹,异常刺目。 院墙塌陷,破碎的砖瓦散落,旁边葱郁的高树被拦腰折断,断口边有几道锋利的爪痕。 “哥哥。”岁岁轻轻喊了一句,沉默下去。 姜明晏抱紧岁岁,他感受着怀中温暖的、沉甸甸的重量,似是从中汲取到了些许力量。 那股力量支撑着他,让他艰难地抬起脚,朝那处残破的院落走去。 “吱呀——” 院门打开了。 陈伯仰面躺在院子里,脸上有四道深深的爪痕,胸口空荡荡的,身下是一大滩血。 他身上穿着一件岁岁十分熟悉的长袍。 黑色的,布料柔顺,针脚细密。 那是岁岁和兄长送给陈伯的。 陈伯那日换上时,脸上是掩不住的笑容。 岁岁挣扎起来。 姜明晏弯腰,将小孩子轻轻放下。 他看着小孩子没站稳,就跌跌撞撞地扑了过去。 岁岁跌坐在地,抱起陈伯冰冷僵硬的手:“伯伯……” “伯伯你醒醒……” 岁岁上次和大黑弄坏了你的菜苗,你不是说要领着岁岁重新种吗? 你还没吃到岁岁从山河城带回来的云海糕。 云海糕甜甜的,岁岁很喜欢吃。 你也尝一尝,好不好? 可是,不论岁岁如何呼唤,陈伯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 岁岁抱在怀中的那只手冰冷而僵硬,再也不复岁岁那日在陈伯怀里撒娇时感受到的温暖。
第35章 “岁岁。” 姜明晏看着跌坐在院中眼泪大滴大滴落下的小孩子, 掩去眼底痛意,僵硬地动了动唇,发出干涩的声音。 他往前迈了一步, 要上前去将小孩子拉开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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