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他本打算借梁家兄弟的船出去,现在这样......只能。 谷垚手指张开,刚要动作,就听见身边的郁雾说道。 “我们会再次见面的” 郁雾说着朝前缓步走去。 谷垚看郁雾神色有变,警惕起来,没挣扎跟着走过去。 几乎是郁雾开口的瞬间,杂乱的从那些东西里发出的声音就消失了。 黑雾像是真的被风吹散了,只在脚底还环环不肯离去。 ‘人’突然起身,残缺的身体尽最大可能恭敬地埋下头,伏低在郁雾脚下。一双双白骨般的手伸出,像是承接神的恩赐,捧着雨露。 郁雾就这么走到近处站定,淡定的不像是那个怕鬼的郁雾。 常年不见光的手白净得能透出血管的脉络,手指纤长又瘦弱,像开放的昙花,指尖轻点在离他最近的,恭敬的称不上是手的上面。 “我们会,再见的” 像是群臣的朝拜,又像信徒的供养。 郁雾在那之上,俯瞰一切,又敬畏一切。 这是一场仪式。 由郁雾发出的承诺,民众们自发相信。 双胞胎就这么被眼前的一幕怔在原地,一模一样的脸挂着一样的出奇一致的呆傻表情。好像通体被震麻,那种震撼就像山林里偶然一见的日出,不是罕见,只是离他们太遥远,那是远古传说里的仪式。 他,到底是谁? 礼成。 咔哒。 再睁眼,是两人最开始吃饭的那个餐馆。面前桌子上的难以下咽的食物,郁雾都忘了味道,它们却还没凉。 郁雾恍惚起来,对他来说像经历几十天的时间,对面前的世界来说,不过眨眼。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他忽然不太清楚了。 “还饿吗?” 郁雾抬头,谷垚正露着他那颗尖牙笑得灿烂。 笑这个东西,是会传染的。 郁雾跟着笑起来。 谷垚没问错,脑子虽然是累的,但肚子可还保持着没进入届之前的状态,没吃饱呢。 “...饿” 又跟着谷垚换了个地方,吃了个饱。 肚子饱了,脑袋才活过来,终于想起来问。 “我们是出来了?”郁雾问着,有点不可思议。 “是” 郁雾闻声点点头,表情还是懵懂的。 谷垚摆弄一下自己的眼镜,戴好,“还记得最后发生什么吗?” 郁雾盯着自己的脚,眼神没有聚焦的样子,缓了缓,说,“记得” 谷垚默然,不再说什么。 “你要走了吗?”郁雾伸手摸上早空了的手腕,问出口。 这才是郁雾最关心的问题。 “嗯”谷垚说,“利用届里收的鬼可以感应到其他灵的位置,问题解决了。” 手腕处空落的感觉让郁雾不安,指甲盖不受控地抠进皮肉,像感受不到疼。或者想制造一些物理的痛感来减缓心里那份酸到发涩的疼。 谷垚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挂起他一贯的笑脸,说:“外面下雨了” 郁雾顺着谷垚的视线瞧过去。 淅淅沥沥的雨在餐馆擦得透亮的玻璃上滑下来,几颗连成一条线,晶莹剔透。郁雾记得中午好像是个太阳很大的艳阳天,没想到初秋的天气这么多变。 乌云挡住太阳,嚣张起来。 郁雾才想起谷垚刚才的笑,蓦然回头,对上那人。 谷垚轻歪起头,墨镜有点反光。 “所以”郁雾急切道,矜持忘在脑后,“你现在因为雨走不了!” 圆圆的眼睛装满了欣喜,应该比小狗看到骨头还亮,谷垚这么想着,嘴角勾得更恣意。 “是啊,被困住了呢” 谷垚装作很烦恼的样子,表情倒是乐得自在,心情大好的样子。 郁雾耳朵关注着雨声,眼睛粘在对面那人身上,心里虔诚的和外面的乌云说。 慢些,慢些。 乌云朋友们,拜托慢些离开。
第18章 你要和我交朋友吗 一场雨把南山洗得透彻,干净清新的空气顺着呼吸舒缓了大脑,带来一阵舒适。 马路两边的绿化植被各个带着水珠,精神抖擞的样子。车流簌簌地扎起水滩,云朵渐退成了靛蓝色的天空,像是还没缓过劲儿来,是送给这座城市的交响乐。 筱筱还等在和郁雾聊天的那个破旧凉亭。 两人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在围栏处晃荡着腿的筱筱,脑袋枕在胳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郁雾刚想叫她一声,她就回过头,俏皮的朝他们笑,不见惊讶,像早知道他们来。 “谷垚哥哥!郁雾哥哥!” 郁雾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应该笑着回应的,但嘴巴沉得很,怎么努力都提不起来。 “下午好啊!筱筱”谷垚倒是坦荡,还是原来的那副样子,带着迷惑的笑意。 后背传来一阵温热,是谷垚的手轻拍上他的,在安慰。 “要告别吗?”谷垚对郁雾说。 声音是压低了凑近耳朵说的,郁雾感觉耳朵有点热。 那股热气直拱到胸口,刚下过雨的天气是凉的,让这股凑近来的更烘烘。 他越发知道这股温暖将要远去,他却两手空空,怎么都抓不住。 郁雾摇摇头。 一张黄符纸落到凉亭的栏杆处,沾了雨水,洇湿了。 四周安静得过分,郁雾记得小区里有很多小孩的,现在居然只有他们两个人。 “怎么...”郁雾开口,“让她能找到回家的路” 谷垚收起符纸,依靠石阶旁边的柱子,墨镜下的视线不知道落在哪里。 “烧香” 谷垚捡到一只流浪的惨兮兮的小狗,他不受控地伸手摸了摸小狗的头,小狗以为他是好人,小心翼翼的像认了主地跟着他。 可是他不会养狗,郁雾也不是他的小狗。 积水从五角亭盖的棱角垂落,滴在水泥台上。 滴答滴答。 他们相隔几步的路是亭子里所能承受的最远距离。 谁都没再说话,只有水滴坚持不懈。 “南乔和北沐为什么没在餐馆,届不是破了吗?”郁雾问。 他怕谷垚的下一句话是再见。 脑袋里搜刮着问题,想着是不是可以推迟谷垚离开的脚步。除了这个实在称得上笨拙的方法,他想不出来别的。 这个时候也不在意谷垚是不是能看出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郁雾的错觉,谷垚好像笑了一下,双手抱臂停顿了一下解释道:“汕海梁家,善仪器计算。各种装备非常精妙,据说十分先进。只要通过数据的传送就可以精准地进入被锁定的届里,所以他们应该...回家了” “好厉害”郁雾干巴巴的回道,没什么感情。 南乔要是看到郁雾这么敷衍地对待梁家的高科技技术,鼻子都得冒烟。 “届里我为什么会那样?”还没等谷垚再说什么又匆忙问道,好像很怕谷垚插话 郁雾指的是最后跟那群鬼类似仪式之类的动作,“我...我好像还是自愿去的,应该没被惑住” “嗯......”谷垚思考一下才答,“类似共感之类的,所以你比我们任何人都先察觉他们的动机以及执念所在。你身上...”谷垚在想措辞,“我不知道那种东西要怎么形容,姑且就叫人心的力量吧,所以他们相信你” “是百分百的相信”谷垚补充道。 “你说我身上有人心的力量?”郁雾这次是真想问。 “对”谷垚说,“或许有别的,我暂时也只知道这些,我会帮你查的” 郁雾缓慢的点头,耷拉的眼睛出卖了他的情绪。 他又抓紧问了其他问题,关于天气,关于南山周边的旅游城市,甚至要不要给筱筱烧个礼物之类的不应该出现在这儿的问题,郁雾都问了一遍。 谷垚也极尽耐心地回答,甚至回答得很详尽。 没有戳破,也没有催促,亦如刚开始认识郁雾时,永远留有耐心的,永远有下一个问题送给郁雾 ——那个当时还没学会怎么回答问题的孤独小孩。 谷垚在用自己的方式给他顺毛,很难纠清理由,且当他真的是个好人吧。 在郁雾要转换到交通频道的时候,谷垚出声打断了。 “郁雾” 郁雾闻声,心里一紧。 吃多了的胃有点疼,连带着他才反应过来手指已经被自己捏到发紫,一点点张开手指,转去抠裤子的边角。 “.....啊?”郁雾开口,嗓子已经提前预知了眼泪,透出哭腔。 “彩虹” 郁雾听见谷垚说。 仰头过去,什么时候光已经穿透云层,再次笼罩南山。 彩虹迎着光下,只有一半。另一半被暗色裹住,只剩直直的一道,亮得好像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听说看见彩虹可以许愿”谷垚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郁雾身旁,一齐看向堪堪露出一角的彩虹。 像两个偷光的少年。 “灵吗?”郁雾眨着眼睛,湿润润的。 在余光看到谷垚专注于彩虹时,才敢悄悄侧目,收集这一瞬的谷垚。 像海边捡贝壳的流浪者。沙滩上满目都是金光,流浪的人应该去捡碎了一地的金子,而不是浪潮里不值钱的贝壳。 可是他只要贝壳,甚至巴不得没人跟他抢,庆幸所有人都不知道贝壳的宝贵。 可惜海浪不常来,他甚至关心起海的深处,那里会有更多的贝壳吗? “灵吧”谷垚不确定的说。 “你没有愿望吗?”谷垚问,视线瞧过来。 郁雾又看回彩虹,似乎专注又认真,其实脑海里只有刚才一心观赏彩虹的谷垚的侧影。 他用眼睛描摹一遍,又在脑海里熟练地回味,却发现只剩黑黑一团阴影,原来他记忆这么不好。 他好想再看一遍。 “有吧” 人怎么会没有愿望呢。只是贪心不足,不舍光的离去。 “快许愿!一会彩虹回家了”谷垚含笑催促,自己作出许愿的姿势,“你不许我要许了,小心实现愿望的机会被我抢走” 谷垚对着彩虹闭上眼睛,还在嘀咕:“我可不会让着你的...” 郁雾目光总和谷垚的擦身而过,伺机而动得实在灵敏。 谷垚身侧一双被光撒的亮晶晶的眼睛正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眼里的情绪将将溢出,淹没潮汐。 谷垚不知道,郁雾也不知道。 彩虹知道。 “你要和我交朋友吗?” 谷垚闻声睁开眼睛,他该感谢那个搞笑的眼镜,遮住了错愕的眸色。狐狸也有掉进陷阱的时候。 郁雾还盯着那道凌厉的侧影,看不见早就睁开的浅眸。吞咽声有些震耳朵,风吹过来,凉飕飕的。原来是出汗了。 如果朋友是带着爱意最和善的接近,你要和我交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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