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衡不反驳,大方应道:“不错。” 祁越垂目,尽力忽略屋内另一侧不断传来的交合声,心中冷笑:“你欺负林鸢鸢率性天真,害她受你蒙骗百年,当真是没有一点良心。” “我原先并没想到,是我师尊提点才反应过来种种不合常理。”祁越继续道:“刘志礼知书通礼,克恭克顺,熟读经史典藏,无端端不可能转了性子是其一。” “其二,纵使他得了一官半职,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权势滔天灭口两家近百人。”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刘志礼从头到尾并不想害林鸢鸢,留她骨灰只为希望她安宁,若是害怕报复,大可设咒令她不见天日。” 那声音也笑道:“继续讲。” “此事已过百余年,当初种种无可考究,但我猜测你从中作梗,是从林鸢鸢欲上京寻刘志礼开始——我不知你用了什么法子,但他们京中唯一一次见面,刘志礼也许并不是一个正常状态,对么?” “将林鸢鸢卖进花楼,看她被折辱再假意营救——不过一个怀揣念想的小姑娘,在最绝望之时施舍希望,又将这火苗一般的希望湮灭。你真是将人肆意玩弄股掌之间,我不明白,你这么做究竟为了什么。” “比起林鸢鸢手段凶残,你才更是暴虐无道。” 烈风从雕窗外灌进屋内,吹得那琉璃盏烛火摆动,熠熠点点。一道身影缓步靠近,至祁越面前停驻——正是当日那允诺林鸢鸢要接她离开的王世衡。 任情绰约,倜傥不群,丝毫不见那日温文尔雅模样。 王世衡手持一柄水墨折扇,至上而下审视祁越,脸上笑意渐浓,狭长的狐狸眸半眯,暗色浮于千重山上,“想知道,告诉你便是了,不必列举出个一二三四来说道。” “林鸢鸢女命八字纯阴,命格坎坷无比,若是含恨而终,天生比其他鬼怪灵气更纯粹,对我而言再好不过。” “那她为何百年来都无法使用灵力?” “我故意的。”王世衡一扬眉,声音带着噱意,“让她亲眼看着仇人后代生活,恨意愈多,我便能从她身上取得更多——不然凭你们俩,用什么能力去降服。其实你们应当感谢我,这样她还保有神智,还有着基本的认知能力,不至于——” 话锋稍顿,扇柄压上祁越下颌,王世衡与他对视半晌,将祁越看得发慌,暗暗骂道:“看什么。”王世衡倒也不恼,哼笑一声接着道:“你与其在意已然不能挽回的事情,倒不如在意在意其他。” 这话分明别有意指,祁越目光越过王世衡,止住心悸,语气作随意状,“你做幻象扰我心智,不会就为了让我看我师尊的活春宫吧。” 那厢隔绝出的空间里,幔帐在撞击中跌落,一层薄薄白纱似有若无遮挡正在动作的二人,祁越因这不间断的水声呻吟声面红耳热。 王世衡敛起笑意。 “你认为这是幻象么。” 祁越抬眼,眉尾乌沉沉压坠着,身后铁剑嗡鸣作响,问道:“什么意思。” 月色薄凉,化作一地银辉,王世衡与他四目相对,俨然一副看戏姿态。 沈知晗剧烈咳嗽着,榻上男人低哑的嗓音再一次传来,近乎嘲弄,厌恶的一句话。 “我以为你很舒服呢,师尊。”
第8章 8 = 8 祁越咬牙,“王世衡!” 王世衡扇柄敲在他脸蛋,“你不打算问问我发生了什么?” 祁越斜斜瞪他,一腔怒气无处宣泄,全数抛却在面前,“到底怎么回事。” “你这个态度也想让我告诉你?” “你……”祁越被这态度气得浑身发颤,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不想知道便算了。”王世衡挥手,那烟雾便消去大半,孤零零一盏琉璃灯愈发明亮,衬得脸上一片冷白悚然,“奉劝一句,林鸢鸢恨了刘家百余年,又手刃刘家后代,若你告诉她这百年恨错了人杀错了人,她该作何想法?” “她被我取了怨气,如今能力不足十一,与其让她永远怀着对刘家的懊悔自我谴责,倒不如继续痛恨,好歹报了仇怨,不枉此生。” “我要做的事已然完成,也没有伤你之意,你是打算再去看一眼你师尊……”王世衡稍稍停顿,又道:“还是打算直接离开?” 他声音轻巧任意,好似种种不过是随手施为,一觉睡醒或是饭后那般不经意,全然没有半点悔过之心。 祁越不答,便也不纠缠,扇尖划出一道风,直向心口而去,祁越霎时剧痛穿心,冷汗直下,再睁眼时身打寒颤,目眩神摇,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风铃叮当,撞得清脆,抬眼一看,眼前不是沈知晗又是谁。 二人坐于一只蒲团上,沈知晗面上担忧,见祁越清醒,忙关心道发生何事。 祁越倏然见到沈知晗,想起刚才所见,登时面红耳热,急忙别开眼。 面前沈知晗衣着整齐,言语亲善,与方才床榻上淫贱放荡之人霄壤之别,可便是见一眼,脑内情形也挥之不去。沈知晗潮红的眼角,濡湿的额发,低软的轻吟,还有那不同于常人的下身构造,如一团麻绳搅乱祁越思绪,竟连手臂都颤抖,不敢去推开沈知晗。 欲起身逃离,腿脚忽而酸软,复又重重倒在沈知晗怀里。 “还好吗?”沈知晗问道。 祁越改为用手撑着地上蒲团,鼻尖压在沈知晗白衫外裸露的脖颈,梨花皂角与沈知晗独有的清香倾面而来,那块肌肤光滑白皙,祁越思绪混乱,茫茫然想到师尊左肩上那点朱砂小痣,竟不知怎的,张嘴隔着衣物咬了一口。 沈知晗身体一缩,闷哼一声,竟与那时呻吟无甚差别。 此时祁越才算彻底清醒,惊于自己所作所为,慌忙退开半米处,袖口胡乱擦了嘴,头要低到胸膛处。 耳肉忽地触上温热,沈知晗柔软的手指捻他耳垂,取笑道:“怎么耳朵这么红?” 祁越被吓到,下意识打掉沈知晗的的手。 他力气用得有些大,一声清脆巴掌声,沈知晗被打得微微发愣,手掌滞在半空,显然并未料到。 祁越反应过来便后悔了,忙低声道:“抱歉……” 他怎会如此对待沈知晗,明知自己师尊一向不拘小节,此举也只是关心自己,而他却因一副不明真假的幻境而对师尊做出不该有举动。 可细细想来,连他都未曾见过师尊完整身体,王世衡那副幻境又是如何将师尊身体构造出来——祁越此时产生了一道近乎大逆不道的想法——他想去看一看沈知晗衣衫下的身体,是否如见到的一般,与寻常男子不同。 这个想法在产生的瞬间便席卷了他的脑海,祁越闭上眼睛平复急促喘息。 他流了汗,照往常不用多提二句沈知晗便会替他擦拭,许是因为刚刚拍打——甚至让沈知晗的手心发红,对方只是担忧地看他,不敢再将手放到徒弟脸庞。 “小越,发生了什么事吗?” “是、是……”祁越急忙应着,撇下视线不与沈知晗对视,“我刚刚昏迷了吗?” “昏迷了半个时辰,我用了许多法子都没法唤醒你。”沈知晗如释重负,柔声道:“你没事就好,我很担心你。” “之前那道声音呢?” 沈知晗摇头,“你昏迷之时便也一同消失了。” 祁越松一口气,暗道还好只有他一人进了王世衡幻境里,规整语言将事情一五一十告知沈知晗,只刻意忽略了那段放荡不堪的床事。 沈知晗听完祁越说讲,应了一声“果真如此”,叹一口气,顺着他的话问:“所以当初刘志礼确实没有抛弃林鸢鸢?那后来的大婚呢?” 祁越思考片刻,照自己心底想法回答道:“有王世衡从中作梗,或许认为林鸢鸢有了更好的归宿,又或者真的移情她人,都已不得而知了。” “还有一点——你说王世衡见你,在我丝毫未发觉的情况下将你带入幻境,他的境界修为远在我之上,可他费这么大周折,只为告诉你真相,其余什么也不做就让你离开?” 祁越心底一窒,生怕沈知晗再想更多,忙打诨蒙混道:“是,兴许他只是为了羞辱我们。” “可……” “别可是了,师尊。”祁越打断沈知晗,不愿他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讲起林鸢鸢来。他不解王世衡所言,思来想去,决定与沈知晗商榷,“林鸢鸢至今认为是刘志礼害了她,心心念念的王世衡反倒是至她于此的罪魁祸首,木已成舟,做再多也无法挽回刘家三人死于她手的事实。” 沈知晗不否认这一点,只道:“她有权利知道真相。” 祁越揉了揉因疲倦通红的眼眶,随意说道:“我只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她也不想继续待在世上,知道还是不知道有意义吗。” “她确实手段残忍,也确是受人挑唆犯了错事——无论如何,我都觉得该将事情原本告知。” “好吧。”祁越懒懒道:“我先将事情告诉她,然后再杀了她。”说罢起了身,剑身出鞘,大步迈出房外,下一刻,却是忙喊着师尊。沈知晗将四周物件复原,随祁越步伐出门,也被眼前一幕惊在原地——半个时辰前尚还无事的林鸢鸢,如今已成了身躯透明状,下腹被剜出拳头大小空洞,切口圆整,不见流血。 她本就是灵体状态,如今这般已近魂飞魄散,意识消亡,不出半日便会彻底消逝,论是再与她讲什么,都已听不见了。 祁越看着那具不知该不该称为尸体的林鸢鸢,自言自语道:“……王世衡做的吗?” 她就躺在刘家院子里,四周空荡,地面冰凉。 百余年执念成了笑话,沈知晗看向屋内的白玉匣子,道:“俱是可怜人。” 院内花木早已枯萎,请人做法留下的符咒狗血散落一地,门口种着两颗桂花树,皆是叶片凋零,落地残枝。 二人从刘家院子离去,过了两日找上刘夫人,告知邪祟已除,孩子也会平安无事。 沈知晗送了一条自己编织的红绳,愿这孩子往后平安顺遂。刘夫人感激不尽,除去再三言谢,又欲去取报酬,祁越好奇道:“报酬不是已经给过了吗?” 见刘夫人神情疑惑,祁越便将那日妇人来寻沈知晗之事说明,并表示已拿着应有的报酬与师尊到镇上最好的酒楼饱餐一顿,不必再额外感谢了。 刘夫人闻言不解,“我并不认识二位道长,又怎会令人去请呢?” 祁越也有些疑惑,“难道那几日被伤了神智,连记忆也错乱了?” 他将妇人模样描述给刘夫人听,提到妇人那破旧的蓝色棉布包裹鼓鼓囊囊装满银钱,刘夫人听到此,忽而说道:“这个包裹确是我的,可一直放在屋内箱笼里,周遭邻居听说我家发生变故,恨不得离得远远的,又哪会有人来替我担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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