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偃仰西风

时间:2023-08-16 23:00:36  状态:完结  作者:青砚

  祁越:“师尊所教剑招多为右手剑法,招式用右手才能完整展现,可您却将原本出剑方式倒转为左手,内力经脉游走一轮后再行使出。不仅削弱了本身招式特点,更不能发挥其原本威力,如此使剑岂不是多此一举,徒劳无功?”

  沈知晗收剑不语,回屋取了《三清剑招其一》递予祁越。此为剑道入门书籍,虽非藏世珍品,对寻常人却也十分难得,多为名门宗派藏书阁抄撰供弟子学习而用。

  “你于剑道天分之高,原本我以为所学足以教你五年,可不过两年,你便能自行领会剑招本意与内力流转。本想一步一步教你行进,可如今看来,或许由你自己领悟会更好。”

  祁越双膝跪地,木剑啪嗒落在地面,“我并无质疑师尊之意。”

  沈知晗将他扶起,笑道:“我知道,我并无他意……只是在替你开心。”

  “师尊不怪我吗?”

  “我既是你师尊,定是希望你好的,又怎会怪你。”

  沈知晗替他翻开一页剑诀,其中经脉走势运行多与沈知晗教的相符,到了剑招处才明白为何会觉着沈知晗的左手剑别扭。用剑并非死板一招一式,纵有了剑谱也要加入个人理解与自身剑意。他是初学者,沈知晗使左手剑有他自身一套流程,只是为了教会祁越而刻意让自己用左手方式模仿右手剑招。这般教学虽无大错,出招时却显得死板僵硬,正因如此,祁越才觉察不对。

  祁越谢过沈知晗,从此每日定会空出时间研读剑谱。

  祁越确实天赋异禀,只花了两年时间便将写作者花费一甲子撰录而成的 《三清剑招其一》融会贯通,甚至能将自己依照剑气走势独创剑招。他与沈知晗每日比试从艰难抵御到如今可以交手不下十招。

  其间镇上有人家生病请其救治,一味珍贵草药却只生在十多里外山城,瓣叶与寻常野草难以分别,便只能自己前去采摘。

  这四年间他日日照顾祁越,一走少不了半月,祁越岁懂事,但忙于修炼,生活方面基本等同一窍不通,沈知晗问道:“我若是离开十几天,你能自己解决吃食吗?”

  祁越点头,“平日师尊做饭,我偶尔会在一旁学习,师尊放心,我定能照顾好自己。”

  沈知晗也知自己平日对徒弟溺爱过头,正好趁此时日令他自己学习生活技巧,嘱咐了一些杂事后便提上行囊出发,离去前不忘安抚祁越,告知他自己很快便会回来,安心修炼即可。

  沈知晗不过离去半月,屋舍便乱作一团。

  他见不到祁越,正欲向竹林去寻,祁越倒先从屋后跑来,身上沾满炉灶余灰,黑黝黝的脏脸扑向沈知晗白衣,不言不语,只将自己埋进沈知晗怀里。

  沈知晗一手放在祁越后脑勺安抚,任他抱了许久,等身上松了力,取出手绢为祁越擦净脸庞,耐心问道:“发生了何事?”

  祁越十足委屈写在脸上,话里掺杂念想,他抬头看沈知晗,“师尊,我不会做饭,你不在的几日,我只能靠野果野菜为食。”

  沈知晗见祁越果真瘦了一圈,不由得心疼起来。

  小时尚能轻易搂抱入怀,如今却抱不起祁越了,只能牵着他的手带他入灶房,看到一地狼藉与大块散落柴火,简单收拾整理,替他做了饭菜。

  祁越半月未能吃到热菜,狼吞虎咽吃下两大碗饭,嘴里嚼着菜也不住赞叹,“师尊,你做的饭天下第一好吃。”

  沈知晗在一旁笑道:“不能如此依赖师尊,以后若是我不在身边了,你总该学会自己生活的。”

  祁越不解,“为何以后师尊会不在身边?”

  “因为每个人将来都会有自己的路,师尊只会作为过客,伴你渡过某一程人生。”

  “可我不想,我想与师尊一直在一起……我不会做饭,不会洗衣,就连练功都需要师尊指导,我不要和师尊分开。”

  “你还小,也许以后自己便会理解了。”

  “可我不想理解……我只想师尊陪着我,不可以吗?”

  沈知晗替他擦嘴,竟是仔细想了想,随后回答道:“倘若以后你也这般想法,你需要师尊,那师尊便一直陪着你。”

  祁越转忧为喜,连忙追问:“师尊说的可是真的?”

  “是。”沈知晗认真看着他眼睛,“我本就是孤身一人,在哪处又有何区别?”

  祁越兴起,嘴角油渍未擦干便紧紧抱住了沈知晗,“我不会不要师尊的。”

  沈知晗回抱祁越,孩童心性纯真,讲出的话大多只为一时欣喜。祁越于剑道一脉是百年难遇天才,生来是翱鸣的龙,又怎甘心屈居一方池里。

  祁越得了新剑谱,除却修炼,余下时间沉浸于此,书中领悟桩桩件件皆要与沈知晗分享,沈知晗乐得与他探讨,师徒两人常常一坐便是一下午。村民来寻沈知晗诊病开药,祁越便在一旁端坐,听人夸赞他乖巧懂事,说沈公子收了个好徒弟。

  祁越沾沾自喜,好似被夸是沈知晗的徒弟,比夸赞他自己还要开心。

  他是个藏不住的性子,有了新见解便迫不及待要告知沈知晗,一时着急,竟忘了是沈知晗沐浴时间,等开门进了屋,正正撞见被声音吓得起身的师尊。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师尊不着寸缕模样,烟雾缭绕下匀称身躯白皙透亮,祁越没见过其他男人女人,却无端端就觉得,沈知晗的身子也许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一具。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师尊衣物下的胸脯要比自己的更为鼓胀一些,软绵绵白肉被手臂遮挡,隐约露出两颗汁水丰沛的嫣红果子。

  沈知晗反应很快,疾疾风声过耳,下一瞬祁越便被一股外力推出屋外,房门重重闭合,只留下缝隙间与祁越一起被赶出的袅袅白烟消散。

  “你做什么!”

  祁越懊恼,急忙辩解,“师尊,我今日有了新的领悟,急于想同你说,才忘记了……”

  他怕沈知晗生气,跪在门前低下头,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刚才所见。

  等沈知晗穿好衣物重新开门,祁越耳朵脖颈已然红成一片,是再也不敢抬头看一眼师尊了。

  “师尊……”

  沈知晗叹了口气,“说过几次了,不用跪我。”

  祁越一动不动,沈知晗怕是自己刚刚语气重吓到了他,面前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童,又能懂得些什么,反倒开始自责起来,“刚刚是我太着急了,不是故意凶你的,为师知道错了。”

  “你方才有什么要讲的,是新领会了剑招吗。”

  “陪你练习好不好?”

  沈知晗蹲下身子,看他这位恨不得将头埋成鸵鸟的小徒弟,沐浴后的梨花胰子清香窜进鼻间。祁越闭上眼,身体竟生出一股燥热来,不似修炼时的舒缓平稳,反倒乱了气息,如何念清心咒都不管用。

  他一头扑进师尊怀里,将那股香闻了个透彻,沈知晗带着湿意的身体渐渐缓解了体内燥气,抬眼发现自己正靠在师尊胸前稍显柔软的部位上,不自觉更贴近了些。

  沈知晗只当他在撒娇,如以往一般拍着他的肩背安抚,“今日悟了些什么,和为师讲一讲好吗?”

  祁越调整内息,才稍稍起身远离沈知晗,却不敢再看师尊那张脸了。

  他一直知道沈知晗长得好看,却独独在今天,生出了些别的心思。

  连他自己也不明白是什么感觉,推开沈知晗回到床榻上时,看到从窗隙洒落在地的薄凉月光,又想起师尊那具莹润身体,水珠沿着玉似的肌肤滚落而下,不知月色落在师尊身体上,是否也这般清透动人。


第3章 3

  =

  3

  祁越十六这年,顺安镇邻镇出了事。

  沈知晗替人看诊,一位约莫三十妇人找上门,开口便是受人之托请先生帮忙。妇人面露苦色言辞恳切,还带来不少银钱。祁越正在屋外练剑,见有事相求,便坐到了沈知晗石凳旁,一起听来人讲这前因后果。

  妇人叹了口气,将来由说与二人听。

  淡水镇上有一户人家,祖上在朝堂当过官,后来出了事被贬谪到这儿,也就世世代代安家了。这户人家虽不是扶危济困大仁大义之辈,但在镇上生活多年,邻里有困难的能帮的就帮一些,名声并不差。村民都爱与其结交,说起这件事时,皆是怜惜叹惋——好端端一户人家,怎么偏偏遭上了这种事。

  今年年节过得早,大年初三正是阖家团圆。刘家老太爷先是无端摔倒在堂上,随后高烧不止身体发颤,嘴里浑浑噩噩讲些听不清的梦话。老太爷毕竟已经年过花甲,那时只觉得老人腿脚不便才出了差错,直到七日后家人早晨照例来问安,才发现老太爷已在昨夜离世。

  诡异之处就在于此,老太爷走得并不安详,据邻居形容,老太爷躺在床上时盖着被子,一股发酸的腐臭泔水味充斥房间。掀开被子,发现老太爷被从头皮到脚跟将一层皮剥得干干净净,剩下血淋淋的肉块散作一团沾上床单,能见到筋脉与森森白骨,依稀辨认出的五官里眼睛少了瞳仁,白花花的俩眼白瞪着,直勾勾看向天花板。

  在场的妇人看到这副场面吓得当场呕吐出来,再也没敢看老太爷一眼。

  葬礼办的匆忙,似乎刘家人也不想闹大让街坊邻居知道自己家里出了这件事。

  本以为事情也就这样过去了,哪想不到半月,第二个如老太爷当初一般症状的人出现了。

  刘老太爷育有两儿一女,女儿早年外嫁难产而亡,家里由大儿子掌管事物,二儿子比较游手好闲,一家人靠着大儿子经营的布坊赖以生存,此番第二个出事的,便是刘家的大儿子。

  先是在店里头晕昏倒,众人将其带回家救治时,也逐渐开始讲胡话,这回倒是听清了一些,音调拉得又长又尖,像是个小姑娘讲话。

  祁越听到此起了兴致,忙问道:“讲的什么?”

  妇人原本打算略过这段,此时听祁越问,便仔细回忆起来:“也听不清楚,大致好像说的‘你不该如此对我’‘让我离开’诸如此类话语,前言不搭后语,便也没太在意。”

  沈知晗微微蹙眉,思考是在何等情境之下,才会说出这番话语。

  妇人接着说道:刘家家主也没撑过七天,第八天早晨去看时倒是留着人皮,只是软瘪瘪的没个人形。腹部连着后背被切了道大口子,边缘圆滑得像是用器具套出去那层皮肉,能从上方直见到底下被褥。唤来村头切猪肉的屠夫看,整个身体里一具内脏也不剩了,只给留了道空壳子,一样没了瞳仁,眼睛白白的瞪着,好似有着数不尽的冤屈要说。

  第三个人是刘家二儿子,其余人听了刘家事都恨不得离他们家远远地。二夫人托人去求蜀中的修道门派,对方开口便是五十两黄金。刘家虽祖上当过官,可这几代早就将家产败得差不多,将祖产卖了都凑不齐五十两,退而求其次去求了个村上算命的小道士,道士刚跨进刘家门槛一步便双腿打颤,说什么都不肯再进一步,嘴里只道“我帮不了、我帮不了”,转身跑得比运货的小驴儿还快,好几天都将自己锁在屋里,屋门贴了满密密麻麻黄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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