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呸,快别乌鸦嘴了。”芳唯看着阴沉沉的天:“世道已经够乱了,祈求老天爷就别再给人添堵了。” 赵琮觑起眼睛看了眼天,又扭头斜睨了眼芳唯:“老天爷要能听懂人言,这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乱离人了。大姐,快别操心了。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操心的功夫不如想想晚上吃什么……那个,臊子面?凉水过一遍面条,再浇上肉末浇头,加点儿开胃的酸豆角……哎呦!” 芳唯狠狠踩他一脚,啐骂道:“就知道吃!” 赵琮:…… 李玄度收了卜骨,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赵珩赤着手臂给他打扇子,见状问道:“算出什么了?” “暴雨将至。”李玄度道。 “若能下雨,当是好事儿吧。”赵珩道:“下了雨总能冲淡些暑气。” 李玄度却摇摇头:“连日降雨,只恐要生灾祸。” 赵珩几乎瞬间就想到了雾江岸口,不由低声道:“不会这么倒霉吧。” …… 高温尚未退场,紧跟着刮了一宿唬人的妖风,一整夜呼号悲鸣,屋顶的瓦片都掀飞了不少。窗户被风鼓开,热浪带来阵阵土腥味,直刮到天明。赵琮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推门而出,兜头就被浇了一锅热开水。 他捋了把脸,甩了甩手上的水,喃喃道:“这是下雨呢还是下开水呢……” 说着转身进屋拿了伞,冲西厢喊了一句:“姐,我去城门口看看,二哥他们应该快到了。” 芳唯应了一声,推开窗伸手接了接雨水,嘟囔道:“都下雨了也不见凉快,这日子什么时候能是个头……” 赵琮掐算着日子,这两日每天都在城门口的茶寮等人,今日总算是将人等来了。 赵琮撑着伞小跑上去:“你说说,若早一日进城也赶不上这么大雨,我浑身都淋湿了!” 赵琰伸手把赵琮拉上来,抱怨道:”秦阳是怎么惹老天爷了,下这么大火,一路上我好几次都要热蹶过去了。” “谁知道……”赵琮刚一进车厢,便见正中坐着一位中年男人,抱怨的话戛然而止。 这人瞧着四十来岁年纪,面皮白净,留着小胡子,倒是相貌堂堂。 “哦,忘了说,这趟我师父也来了。”赵琰把车门关上,扭头对赵琮说。 赵琮忙拱手道:“原来是白前辈,不知前辈到访,小辈适才言语无状,失礼失礼。” 白商睨他一眼,捏了捏小胡子:“别装小古板了,玄度教出来的弟子能有几个正经的。” 赵琮:…… 赵琰就道:“甭扯那没用的繁文缛节,我师父不兴这个。” 赵琮一拍大腿:“嗐,早说啊,害的我还紧张了一下……对了二哥,你怎么突然想到要来秦阳了?秦阳白氏的生意不是停了么?” “停是停了,但也不能总这样下去。我白氏只是暂时避其锋芒,又不是死了。没道理别人骑在脖颈上拉屎还得笑着忍下去。”赵琰翻了个傲娇的白眼儿:“师父早就想解决秦阳的事儿了,只是一时抽不开时间。我原想着回去交接了商船,就先来秦阳探探风头。这不是师父听说你们也在此,便同我一道前来,会会老友。” 赵琮:“若先生得知,必定十分高兴。” 憋了一夜的雨,清晨时下的急,这会儿反倒缓了下来。待马车驶入巷口时,雨已经停了。 方野拆了门槛,车夫直接将马车赶到院子里。李玄度正站在廊下望天,余光瞥见一个久违的熟悉身影,他还当自己是眼花了。 “……呦,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玄度公子,哦不,玄度老公子,您老倒是风姿不减当年啊。” 听听这欠揍的声音,李玄度按下心中激动,撇过脸冷哼一声:“多年不见,白季商见老了。” 白商拢着手站在院子里,将李玄度细细打量过,只见人虽清瘦了不少,但精神尚佳。许是近来有烦忧之事,眉宇间带着两分愁绪。他笑道:“当谁都跟你一样呢,不老不死的老妖精……玄度,得知你安好,我甚欢喜。” 李玄度拾级而下,踱步过去:“当年凶险,恐牵连白氏,从摄魂狱逃出便往北边来了,多年不曾和季商联系,叫你凭白担心,对不住了。” 白商按住他肩膀,微微颤抖的手暴露了他所有的心绪:“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个,大家各自安好,总有重聚之日。” “好好好,不说这些。”李玄度拽着白商的手臂进了书房:“多年不见,咱兄弟俩好好说说话。” 芳唯见天色也不早了,忙说道:“先生,我这便去做饭,不知这位白前辈喜欢什么口味的。” “辣口的,越辣越好。”李玄度朗声道:“烦劳芳唯做好后将饭菜送到书房,今日我与季商兄促膝长谈,便不与大家一起吃饭了。阿珩还在练功,记得饭时喊他吃饭。” “先生放心。” 李玄度进了屋才要关上房门,又将芳唯喊住,神秘兮兮道:“给先生炒一盘花生米。” 芳唯愣愣的应下,不就一盘花生米么,怎么感觉先生有些莫名兴奋…… 她甩甩头,喊了还在一旁叽里咕噜说话的赵琰赵琮兄弟俩:“快来厨房干活!” 赵琰哀嚎一声:“大姐,我屁股还没沾板凳呢,大老远过来的还要干活!” 姬家兄弟俩笑着从房里出来,道:“赵二公子在一旁坐着聊天儿便是,厨房倒也用不上那么多人,还有我们呢。这天气热,饭菜也不能都叫芳唯一人做。” “可不是!”赵琰四处看看,不见赵珩,便问:“我大哥呢?” 姬元煦指了指后院:“雨刚停便去后院练拳了。” 赵琰伸着脖子有些犹豫,芳唯就乐:“知道你惦记大哥,行了,这用不上你,让元曜师弟带你过去,免得被那位大叔伤着你。” 赵琰一脸懵:“哪个大叔啊?谁啊?” 姬元曜抬抬手:“赵二公子,我们边走边说吧。” …… 几个孩子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渐渐低了下去,直到消失不见。白商笑道:“玄度这几个弟子收的好啊。” “不过是随心而收罢了。”他笑着给自己倒了杯茶:“几个孩子整天吵吵闹闹的,烦都烦死了。” 白商就幽怨的看他一眼:“跟我臭显摆什么呀,显你弟子多。” “可不敢。咱们季商不是也收了徒弟么,阿琰那小子嘴是碎了点儿,不过人机灵。小脑袋瓜子整天算计着,不做生意都白瞎了。” 对自己的弟子白商当然是满意的,他道:“当年也是阴差阳错,我的人刚打听到你的消息,边关便生了事端。当时城中混乱,只在街上救了阿琰回去。我知玄度同赵家交好,便收了他做弟子,留在身边照顾。没承想这孩子没让我失望,我想着再进一步。不过阿琰年纪尚轻,此事倒也不急。” 玄度想到白商有一子一女,他这小女儿就是和阿琰一起跑生意的师姐,和芳唯差不多年纪,也早该到说亲的年纪了,不由心思一动。 “季商的意思是想同赵家结个亲?” 白商点点头:“我那小女儿痴长阿琰两岁,师姐弟俩打小关系亲厚,若能成一段佳话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俩孩子都在我身边长大,心里头那点小九九我看得清。想着解决了手头的麻烦,待明年春天去边关一趟,同赵都督商谈一番。” 两家婚事,李玄度也不好多置喙什么,便问白商:“季商大老远跑来秦阳,恐怕不只是看我这么简单吧?听阿琰的意思,季商这些年似乎在向外转移白氏财产,怎么,九江有什么为难的事儿?还是我那位好师兄寻我不成,刁难白氏?” 白商就道:“我白氏好歹是天下第一商,李玄序便是想要做什么,也得掂量掂量淮阳能否经得起动荡。不过树大招风,白氏在九江总要受楚氏掣肘。我想断了他们的念想……” “先生,饭菜好了。”姬元煦端着食盘在门外喊了一声。 李玄度开了门,让他将菜饭撂下,向外看了看,没见赵珩身影。便将门窗关好,然后做贼似的从书柜后面的暗格里搬出两坛子酒来。 白商:……
第89章 几杯酒下了肚,愁绪也随着酒香丝丝缕缕的蔓延出来。 白商虚虚的目光在半空中凝成一点,他幽幽叹道:“淮阳楚氏所图不小,野心昭然若揭。白氏为商,纵然不想掺和这天下之变,但动荡之下,白氏这等庞然大物就成了现成的靶子。白氏之财可撼天下,然白氏并未有能保住这财帛的实力。若在太平年月,族中子弟尚可恣意。无奈这世道不平,总有宵小之徒惦记。” “当然,淮阳王势大,白氏若择楚氏依附,兵力、钱财俱都不缺,徐图天下,定能成事,只是楚氏并非天下明主。且不说李玄序效命于楚氏,我与他本就不对付。只说楚氏父子二人,楚煜沽名钓誉,其子楚司珏乖张暴戾。这天下权柄若落入此二人之手,那才是百姓的灾难。” 白商自酌一杯,摇头叹息:“这些年我虽转移族中产业,但楚氏也不是瞎子。若白氏不能为其所用,必定无所不用其极,毁掉白氏。我九江白氏百年基业,不能就这么毁了。为此族中几位族老意见也有了分歧,有欲投靠楚氏者,有欲举家迁往外地的。但天下门阀四起,白氏前路渺茫啊。得知玄度在此,这不是特特前来讨个主意么。依你所见,白氏当如何抉择。” 往前数上十几年,天下还不似这般混乱。李玄度被暗算关进摄魂狱前,隐太子变法让大周国力上了一个台阶。往后几年,虽大周陷入夺权之争,但根基尚在,即便疲弱不堪,也不至于一夕倾塌。 自姬昊登基后,只顾着收拢权势,反倒助长了门阀气焰。也是那时起,淮阳楚氏、燕北景氏、东洲钟离氏先后自治,虽不曾明确竖旗反周,但大周疆土割据之状已经凸显。各地望族观望之下,见朝廷已无力整顿,也暗暗有了计较。 白氏财力雄厚,九江第一望族,富可敌国,没点本事恐怕早就被拆吃入腹了。便是白氏自个竖旗自治,也并非不成。这也是为何楚氏只敢威逼利诱,从白氏族老入手,却不敢强硬占了白氏的原因。 而白氏之所以受楚氏掣肘,则是因为楚氏是几大门阀中兵马最强的一个。白氏若竖旗,楚煜头一个就敢兴兵讨伐,白氏兵力不及,覆灭也不过朝夕之间。 只是楚氏并非要铲除白氏,而是要白氏成为自家钱袋子,便不好刀兵相向。否则逼急了白氏,鱼死网破,谁也捞不着好处。 淮阳一带的贵族忌惮楚氏,不敢同白氏相交。而能和楚氏抗衡有实力的门阀却又鞭长莫及。白氏犹如困兽,这几年逐步向外发展,也是有意寻一合作伙伴。 “天下人的生意不好做啊。”李玄度手指轻叩桌面,笑道:“可大周的天子还在呢,虽周天子名存实亡,可这还是大周的天下,我们也还是大周的臣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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