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时正是夜半,有些商船还没有抵达小沽口,而停靠小沽口的其他商船大多因为睡熟并没有听到什么异常。 倒是有轮值的船把式不是很确定的说:“后半夜时候恍惚听着半空有‘滋儿’的一声响,就那么一下,当时也没太当回事儿,莫非就是这位小哥说的什么响箭?” “嘶,我仿佛也听到了,还当是打雷呢,不过夜半星夜通明,哪会下雨呢?这会儿想想竟觉得这位小公子言之有理。韩伯城的野心昭然若揭,他想独霸江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有人牵头说出来,那些商船的主人们也开始交头接耳,商量对策。 “那我们要在小沽口停留多久啊?这满船货可不等人!” “就是就是!船工们吃喝拉撒睡,再算上停靠费,那么死老贵的……” 乍然从人群中听到这句话,赵琮当即恍惚了一瞬。虽然声音完全不同,但讲话的口音,语气,还有那股子腔调,分明是他二哥! 他急急在人群中搜索,放眼望去挤挤挨挨的全是黑压压的脑袋瓜子,看的他两眼一黑,纵有通明火把,仍是难以分辨。 赵琰从摩肩接踵的人群中好不容易挤了出去,这口气儿还没喘匀呢,“嘎”的一声猛然呆住。他抬头看着高台上那伸脖子四处张望的少年,总觉得有几分眼熟。目光一掠,停在少年身边穿着红衣的俏丽女子身上,眼睛陡然瞪大。 赵家人因战乱被迫分离时,赵琮还小,这几年个头窜的猛,人也变了许多。但那时芳唯已有十三岁年纪,模样慢慢长开了,虽说女大十八变,如今的芳唯气质和从前已有不同,但轮廓却没怎么变过,赵琰一眼便将人认了出来。 不等开口,眼泪像决堤的河水汹涌而出,赵琰咧着嘴无声的哭了一阵,小厮挤进来瞧见自家少爷张着大嘴嚎不出声,还当是被哪个不长眼的给踩了脚。 “少爷……” 赵琰眼泪流的更凶了,他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眼泪,吸着鼻子道:“我,我找着我姐了。” 小厮一脑门子雾水,不能够吧,这黑布隆冬的到处都是脑袋瓜子,怎么就找见了呢:“谁呀?哪儿呢?” 赵琰抬手指向高台,小厮眼皮一跳。 “不,不会吧……” 不等小厮反应过来,赵琰转身钻入人群中,返回自家商船,喊来船工询问夜半之事,船工表示睡着了啥都没听到。 赵琰揉着太阳穴想了想,吩咐小厮道:“我要亮白氏的牌子,你去把就近几艘大商船的管事请过来,就说九江白氏有事商议。” 小厮这才郑重起来,他家少爷虽然平时抠搜了些,瞧着不大靠谱。但涉及生意场上的事儿从不含糊,尤其这节骨眼上要亮身份,少爷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他不敢耽误正事儿,麻溜儿去请人了。 远处高台被人群团团围住,吵嚷声不绝。赵琰眉峰一敛,难怪这几日在苏城总觉得处处透着古怪,原来苏城当真生事了。可苏城的事儿和大姐他们有什么关系?大姐旁边的俊朗公子又是谁?如何不见大哥和先生? 赵琰将重重疑惑在心里盘算一遍,仍是毫无头绪。但既然大姐不想商船过小沽口,那暂留几日探探风声倒也无妨。 芳唯三人口干舌燥说了一通,这些商船仍是犹豫不决。东方已经露出鱼肚白,眼瞅着天就亮了。这时几大商船的管事纷纷冒出头来,表示愿意暂停小沽口观望形势,余下小商船不敢担风险,便也随着大商船停在小沽口了。 小沽口管事的哪见过这么大阵仗,忙使人去禀了龚家大管事,听说家主被韩伯城暗算,若苏城生事,龚氏必定严阵以待。 人群散了,赵琮身子一歪,四仰八叉的躺在高台上:“可累死了。” 芳唯揉了揉酸胀的小腿,道:“江边潮湿,快起来,仔细寒气入体。” 姬元曜拉着赵琮的胳膊将烂泥似的人从地上捞起来:“我们去寻艘空船歇一歇,稍后我去码头市集买点吃的,我们还得打听打听苏城的情况。” 赵琮咬着牙就着姬元曜的手站起来,晃了晃僵硬的四肢,脖子一歪,忽然瞥见前头一个小厮颠颠小跑过来,拱手道:“几位公子小姐,我家少爷有请。” 赵琮歪着脖子问:“你家少爷谁呀?” 小厮道:“赵琰。” “咔吧”一声,赵琮把脖子扶正,瞪着眼睛问:“谁?!” 小厮拢手道:“武威城赵家二子赵琰。” 芳唯又惊又喜:“真的是阿琰么!” 赵琮一撩袍子跳下高台,撒丫子就跑,嚷嚷道:“我就说我昨晚听见二哥说话了,那不是幻觉,那真是二哥!” …… 谁也没有想到赵家姐弟几个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碰了面。 “……当年西戎兵杀进城来,我急着去找娘和大姐,但西戎兵杀红眼了,见人就砍,我当时以为自己差点儿死了,是街上那个卖瓷器的小贩救了我。街上太乱,他就把我带出城了。我哭喊着要回去找你们,可西戎骑兵围上来了,我们根本没办法靠近城门,只能跟着小贩逃出去。” “我想着爹会率兵打回来的,把西戎兵轰出去。没想到朝廷迟迟不发援兵,倒是西戎兵连下几城,我们退无可退,那小贩便带着我离开西北。” “后来我才知道这小贩是九江白氏的人,我跟他去了九江,白氏的家主怜我身世,收我为徒。这些年我跟着师姐四处跑商,去南疆跑了几年,前两年方才回来。” “听说朝廷收回了西戎,我一打听,原来爹还活着,还成了边关的大都督!我赶忙撂下手里的事儿去武威城,爹说你们都还活着,跟着李先生出门云游了,行踪不定。于是我这两年一边跑商一边寻人,没成想竟真的遇见了!” 赵琰说了说这些年的遭遇,赵家姐弟几个一时唏嘘不已。 “西戎兵攻城的时候没屠城,后来把百姓都驱赶走了,大姐想着你或许也夹在人堆里头,指不定也跑出去了呢。我们跟着先生云游,也是想沿途碰碰运气,看看能否找见二哥。” 赵琮抹了抹眼泪:“这下好了,我们都团聚了,只是娘,娘她……” 孟氏的死到底还是让赵家人难以接受,姐弟几个红了眼眶,芳唯吸了吸鼻子:“好了好了,找见阿琰是好事,别哭了。我们还有正经事儿要办,先生和大哥现在还生死不明……” 赵琰一听这话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他打小儿就跟大哥亲,听说大哥有危险,当下就坐不住了:“大哥怎么了!苏城的事儿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姬元曜见姐弟俩情绪不是很稳定,便捡着要紧的把墨家的事儿还有姬元煦的计划说了说。 “……先生和赵师兄眼下人在骷髅塔,韩家发了响箭调动南屏山兵马,此时已过去一夜,不知情况如何。我们正准备往苏城去打听打听。” 赵琰眉头拧的死死的,他在房里来回踱步,半响后说道:“你们累了一夜,还是好好休息吧,我手下有得用的人,身手不错,我派人先去苏城打听一番,余下的我们容后再议。” 姬元曜权衡一番,道:“有劳赵二公子了,二公子可派人往城中悦来客栈找一个叫方野的人,城中情况他基本熟悉。劳请二公子的人再帮我打听一句,我兄长是否安好。” 赵琰点头应下:“放心吧!”
第70章 赵珩推开塔门,顺着门缝向外看了看,道:“山上有火光。” 墨世宁眉心一跳:“夫君在山下埋伏两千墨家子弟,想是双方遭遇上了,不知眼下情况如何,我们不好贸然出去。” 赵珩拧了拧眉。他将李玄度放下,并不十分情愿的交给墨家人,道:“我出去探探,塔外的石阵未被破坏,外人轻易进不来,你们留在骷髅塔不要出去。务必照顾好玄度。” 墨青棠忙说道:“赵公子放心,为救在下让李小叔负此重伤,青棠心里愧疚万分,必不叫李小叔有损分毫。” 赵珩脱了外衫搭在李玄度身上,又探了探他的脉象,一步一回头,不是很放心的离开了。 墨青棠见他磨蹭半天才出了塔,好似那新婚燕尔骤然遭遇分别的小媳妇儿一般,忍不住小声问墨世宁:“这赵公子和你李爷爷是什么关系?怎么看起来他们好像很亲密的样子?”说着他“嘶”了一声:“难道是你李爷爷的外孙儿?” 墨世宁:…… “您见过外孙儿直接喊外祖名讳的吗?不过赵公子和李爷爷的关系我也说不太清楚,李爷爷的弟子喊他赵师兄,不过依赵公子的意思,又说他们是平辈人,许是李爷爷的忘年交吧。” “哦……”墨青棠捏了捏下巴的小胡子:“那也该叫小叔的。” 墨世宁:“您还是喊他赵公子吧,赵公子这人惜命,您喊小叔他怕夭寿~” 墨青棠:…… 墨家父女的话赵珩自是听不见的,他在黑暗中如鬼魅一般穿行,借着树丛的遮掩攀上一颗高耸入云的树,俯瞰南屏山。 冯策埋伏的墨家子弟头戴黑色纶巾,而南屏山的守军则身着暗绿军服,赵珩目力好,此处又离战场不远,借着火把的光线尚能分得清两方人马。 他暗暗观察片刻,在树丛间来回翻跃,逐渐靠近战场,而后自树上跃身而下,砍翻了一个南屏山守军,揪过墨家小弟子过来,亮出墨世宁给他的令牌,问道:“山上是什么情况?” 墨家小弟子先是一愣,见墨氏令牌方才反应过来,忙说道:“子时后苏城方向突然发了响箭,南屏山守军见了响箭便整队下山。留守山下的墨家子弟奉命阻断南屏山守军去路,便厮杀了起来。” “眼下战况如何?” 小弟子抿了抿嘴,目光肃然道:“我们兵力相当,只是碍于南屏山地势不熟,起先吃了暗亏。不过南屏山守军急于突围,破绽也多。眼下两军正处焦灼之中,胜负难分。怕就怕苏城的人迟迟等不到南屏山援军,会不惜一切代价召回白莲山驻军。” 白莲山驻军虽退入深山,但若遇紧急军情,从白莲山急行军赶至苏城也不过一夜时间。冯策固然安排人马围了白莲山,但兵力悬殊,若起冲突,墨家此次必定损失惨重。 韩伯城深夜孤身前往骷髅塔,想必是苏城异动引起他的怀疑。但他一定想不到自己会死在骷髅塔! 赵珩略一寻思,吩咐那小弟子道:“速速寻机赶回苏城,告知城中策应之人,韩伯城已死。” 小弟子眼睛一瞪:“韩伯城死了!那我家家主……” “墨青棠已获救。” 小弟子闻言大喜,疯狂点头道:“我立刻去禀告姑爷!” 赵珩目送小弟子走远,飞身上树,遥望苏城方向,心中暗暗盘算。南屏山援军未至,韩家人不知韩伯城已死,没有韩伯城下令,当不会贸然调动白莲山驻军。如此一来,只要赶快解决了南屏山这些私军,苏城之危便可解除。
154 首页 上一页 57 58 59 60 61 6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