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些故事大多是他刚拜入仙门不久时的编排,那个时候他根本不知还有妖王这么个人。 陆续敷衍回他:“下次加进去。” 妖王耳朵一耷,委委屈屈:“那你一定要记得。” 几人沿着山道走入寰天宗。 统治炎天的几位绝世大能齐聚寰天峰,宗主亲自在山门口迎接。 住在主峰内的虽都是修为强劲的高阶修士,也少有机会见到宗主,更别说还有其他几位大能。 众人无不想靠近一点,却都被半步化神的灵压震慑,只能在远处俯首跪拜。 法阵建在一处弟子居住的阁楼内,柳长寄这个宗主,都弄不清楚地方在哪儿。 高坐云巅的宗主,哪会留意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只是那个能让人身临其境感受幻境的“醉红楼”,他印象极深。 他当年就是在这个幻境里,看到了自己的心。 他对陆续一见倾心,只是最初自己还未曾明白。后来误入法阵,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1) 从此一生沦陷。 在一负责庶务的殿前亲随引领下,一众人来到弟子居所。 方休不满:“就这?” 修士群居的阁楼,连个独门独户的院子都没有。 即便几人同住一院,在修士多如星斗的仙门中已是极好的条件,在他这样呼风唤雨的大能眼里,仍旧寒酸拥挤的惨不忍睹。 柳长寄讥诮:“你可以不进去。” 方休和柳长寄相看两厌,二人几乎见面就对骂,先骂上一轮,骂完再动手。 此时他被对方呛了这么一句,竟然一时愣住,想不出该如何回嘴。 这破地方,他鄙夷不屑,可陆续写的剧本,却万分期待。 怎么可能不进去。 别说是尚且可以住人的屋舍,即便龙潭虎穴,他也要闯一闯。 他恨恨啧了一声,高视阔步一马当先走在了最前。 一行人进到布设法阵的房间。 陆续晃了一眼,这个鬼才师兄的品味,还是如此一言难尽。 一言以蔽之,俗不可耐。 大红色的木质圈椅,拍了两排,仿照着梨园的摆设,大红大紫的配色,俗气得过头。 房间不大,没多少座位。仙门法术都在幻境之中,并非真正人间听曲的戏台。 演戏用的木质傀儡靠墙而立,竟然和真人一般大小。 陆续一看傀儡的脸,一时懵怔。 这几个傀儡,待会要扮演闻风他们? 傀儡的脸上只潦草画了五官,似如出自三岁小孩之手。 衣服倒是精巧——现成的宗门道袍往傀儡身上套,可以轻易分辨出哪个是闻风,哪个柳长寄,哪个是凌承泽。 只是这脸,真就出戏。效果能好? 陆续入了座,没过多时,繁复的法阵上,阵纹亮起辉光。 周围景色猝然顺便,戏剧开场。 陆续前一刻还怀疑,五官那么好笑的傀儡人如何饰演闻风,然而一息过后,他便认识到自己先入为主的肤浅,朝那位阵法鬼才默默赔礼道歉。 幻阵中的人影,全然不是木头做的傀儡模样,和真正的闻风看不出任何差别。 这和那个能让人几乎有着完全真实体验的青楼幻阵一样,现世和幻境难以分清。 连精通幻术的妖王都不禁赞叹:“这幻阵好厉害,连我都无法一眼看出破绽。” 最厉害的地方在于,这是给人看傀儡戏用的法阵,连低阶修士都能轻易催动,几乎不耗灵气。 说话之间,戏中的傀儡跑至众人身旁,陆续似如身临其境,尤在当场一般,旁观着戏中故事。 …… “那妖兽很厉害。”闻风边走边道。 此时的闻风还只金丹,和至交好友柳长寄一同,前往杳无人迹的妖兽领地进行历练。 二人刚联手杀了一只妖兽,因为恶战激烈,身上衣袍都沾染了鲜血,和尘埃混在一起,显得有些脏乱。 但俊朗眉目和镇定神色,已初见往后君临天下的王者气态。 “长寄,”他微一皱眉,看向柳长寄受伤的手臂,“往后别再帮我挡伤。” 柳长寄傲然一笑:“这点小伤不碍事,你没受伤就好。” …… 陆续看着眼前傀儡的演出,惊得目瞪口呆。 傀儡表情鲜活,神态和本尊一模一样,几可乱真。 更令他震撼的,是傀儡的眼神。 傀儡戏中,柳长寄望向闻风的眼神,炽热地映出星月光华,他这个看戏的,都一眼能看出,柳长寄心中对闻风的深切爱意,清楚明晰地表露在眼神中。 陆续暗自赞叹,这傀儡戏穷工极巧,精妙入神。 和他同坐看戏的闻风和柳长寄,却感觉一阵恶寒。 柳长寄表情有点绷不住:“这是,什么?” 陆续坐在他左侧,中间隔着闻风。 “话本故事。”陆续一脸漠不经心的严肃,“你两金丹时期的一次游历。” “根据以前的《戏春风》故事改的。” 他又补充:“戏剧而已,别当真。” 陆续的表情一本正经,似乎让他别这样少见多怪。 既是“不能当真”的傀儡戏,柳长寄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闭嘴继续看下去。 但仍忍不住说了一句:“我绝不可能帮闻风挡伤。” 闻风被妖兽所伤,他高兴还来不及。 傀儡戏仍在继续。 二人一路斩妖除魔,很快夜幕降临。 两人找了个上风处,燃了一堆灵火,靠坐在篝火旁边休憩。 一阵夜风吹过,火焰摇曳,树木沙沙作响。 陆续再次惊叹,这凉风拂面的感觉和草木摇落的声音都如此真实,仿佛他就在当场一般。 傀儡柳长寄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到闻风身上:“妖风刺骨,别着凉。” “等等!”闻风和柳长寄的声音同时响起。 与此同时,幻阵响应了他们的心念,真将画面定格在此处。 “阿续,”闻风的表情也有些绷不住,“这故事……” 你写的? 陆续继续假意正经:“根据以前的《戏春风》话本改编的。刚才不是说了吗?” 闻风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 傀儡柳长寄看他的眼神,他还能强忍着视而不见,毕竟那人是柳长寄不是他。 但让他身披柳长寄的外袍,完全无法忍受。 坐在陆续后排的妖王突然微微一笑:“没想到你们二人还有这么亲密无间的时候。” 他又佯装做出一副不通人情世故的表情,似乎没听到那句“傀儡戏而已,别当真”,将傀儡戏的内容故意当了真。 旁边的凌承泽配合着嗤笑:“炎天界人尽皆知,闻风和柳长寄是生死之交,不就该这么亲密。” 陆续的另一边坐着方休。方休也笑道:“师兄以前本来就和柳长寄成双入对。” 秦时附和:“师尊在北梁收我为徒,也是陪寰天道君参加北梁的千秋祭。” 闻风和柳长寄嘴角抽搐,哑口无言。 傀儡戏继续上演。 …… 在妖兽领地奋战了一日,金丹期的修士已然疲倦。 闻风侧躺在地上,很快便睡着。 躺在他身旁的柳长寄,闭着的双眼倏然睁开。 他支起身,目不转睛看向熟睡的闻风,眸光幽深,情念荡漾。 他贪婪地注视了片刻,缓缓俯下身,将头朝对方贴近,似是要偷偷吻上 …… 画面再次定格,瞬息之后消散。 幻境消失,周围景色变回了寰天峰的弟子房。 那两具傀儡,也恢复了胡乱描画的五官。 闻风和柳长寄忍无可忍,断掉了这场傀儡戏。 毕竟再这么下去,那场面恐会让人瞎眼。 “阿续……”闻风似笑非笑看向陆续,要他一个解释。 陆续也略有怔愣:“我只写了一个故事梗概,没有这么具体的描述。” 他就只寥寥几句,闻风和柳长寄去妖兽领地历练,二人绸缪往来,情深义重。 其他的,皆由寰天峰的师兄润色加工。 不愧是曾经《戏春风》的执笔者,笔歌墨舞,深谙风月之道。 可故事还是由陆续所写。 闻风磨了磨后糟牙,他连朝心尖珍宝说一句重话都不忍,只能默默吞下这口闷气。 然而戏还没完,这才第一折。 片刻之后,傀儡戏重新开演,直接跳到了第二折。 …… 一处长天一色的湖岸边,一红一白两个身影正在搏斗。 凌承泽侧身躲过闻风的一剑,旋即回击。 他赤手空拳,劲长五指并指为爪,抓上敌方手臂,一路沿着手臂向上,捏住峻瘦肩膀。 这哪是格斗,根本就是趁机调情,对闻风动手动脚。 星炎魔君邪魅一笑:“闻风,你就这点能耐?” 闻风俊眉一皱,另一只手攻向他,再次被他擒住。 凌承泽拿捏住了闻风手腕上的脉门,将他手臂反扭在身后,原本捏在肩膀的手继续游移,一路抚过脖颈,捏住刀刻般凌厉流畅的下颌。 深邃眉眼中笑意狂妄,又满含绵绵深情。 闻风警惕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凌承泽张狂一笑:“你说呢?” 他嗤笑着“明知故问”,将头凑近…… …… “停下!” 凌承泽慌忙站了起来,强行打散幻景,“这他娘的什么鬼东西!” 妖王在一旁一脸严肃的揶揄:“承泽,你禽兽不如。” 闻风讥诮:“没想到,你竟然对本座存有这种龌蹉心思。” “放屁!” 凌承泽气急败坏,破口大骂。 他仓促朝陆续解释“我不是我没有我怎么可能喜欢闻风”,又打算痛骂究竟是谁活腻了造谣生事,编排出如此离谱的故事,刚说半句,蓦然反应过来…… ……故事似乎是陆续写的?? 愠怒的脸色忽然懵住。 “陆续,”妖王讨宠似的朝陆续告发,“承泽在心中骂你。” 陆续:“……”他从凌承泽微张的口型看出来了。 星炎魔君成名已久,凶名远播,在认识凌承泽之前,陆续对他就这么个印象。 以至于当年在山永镇,和化名为“陈泽”的修士相识时,他从未想过这人会是道门惧怕,魔门敬畏的星炎魔君。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误以为星炎魔君爱慕他那光风霁月的师尊。 得知真相后,他心情的复杂程度,不比现在闻风和凌承泽的好上多少。 他掠视一眼闻风和凌承泽,嘴角冷漠地轻微扬了扬。 凌承泽瞬时低眉顺眼,乖顺地坐下,一声不敢吭。 闻风同样不敢吭声,高贵优雅的笑容在微暗的灯光下,似有几分扭曲狰狞。 被打断的傀儡戏再次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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