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在炎天界叱咤风云, 人人跪拜的掌权者,即便偶尔隐藏身份也从未遭人白眼,还被安排至最下等的去处。 陆续神色淡然跟着小厮去往角落,来到一间外面豪华,内里装潢普通的包房。 不过到底是这条街最大的秦楼楚馆,即便最便宜的房间,也可称得上一句富贵。 他找了一张凳子坐下,等着即将表演的歌舞。 这间包房的处于角落,视线不佳,只能看到大厅歌台的斜侧面。 闻风几人后脚跟着进房,随意找了地方坐下,在黯淡的灯影中,眼色晦暗不明。 没过多时,大厅内光线稍暗,绚璨的灯光都集中在了大厅的舞榭歌台之上。 今日的节目并非哪位歌姬舞姬的舞蹈演奏,而是某位头牌红人的梳拢——即由恩客们竞拍她的第一次伴宿。 角落里的房间视线被垂下的纱帘遮挡大半,无法看到她的正脸,只能看见一个穿着艳红喜服的清瘦身影。 陆续本也无心观看,心不在焉瞥了一眼,登时疑惑:“男的?” 这条街上有寻常勾栏,也有南风馆,但他明明记得进门时看过,楼外站着的都是美貌花姐。 愣了一会才恍然回过神,他身处妄念之地,并非现世,眼前的一切不能用常理推断,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凝神呼出一口气,后身出了一背冷汗。 他不知不觉间又神思恍惚,忘记此地只是蜃景楼台的幻影。 蝶思对这个红倌有些好奇,探出头不停朝外打量,想看清他的相貌。 忽然身形一顿,缓慢地转过脖子,僵硬的动作和骤然睁大的双眸如木偶一般恐怖,又将陆续看出一身冷汗。 他咽下一口唾沫,好奇问道:“怎么了?” 蝶思呆呆僵立,如同被什么东西魇住一般,一动不动。 陆续不得已,用剑鞘轻轻戳向她:“醒醒!” 被戳了几下,蝶思才缓慢回神:“我刚才怎么了?” “你……刚才探身看外面,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然就变得有些奇怪。” 说是奇怪,陆续猜想,或许这个妄念之地就是如此。 待久了,神智模糊,分不清虚影和现世,便会变得如同她方才那样,然后永久被困此地。 蝶思修为微弱,进入此地才两个时辰不到,就已出现反常。 他可能心智坚定一点,但修为不比她高多少,不知能保持多长时间的神思清明。 他又侧头看向闻风几人,他们的动作看起来并无异常,但映在灰暗灯影中神色却有些难以言说的微妙怪异。 似乎进入街道后没多久,几人就变得沉默寡言。 他正想问问这几位大能的意见,蝶思忽然道:“我刚才看到他的脸了。” 她仔细看了一眼陆续,又探出半个身子寻找能看到红倌的位置。 之后又回身看向陆续,然后再次探出头。如此反复看了好几遍。 虽然动作和神态并无异常,奇怪的举动仍让陆续疑惑不已。 蝶思来回看了半晌,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朝陆续小声道:“他长的,和你好像。” 陆续微微一惊。那个红倌和自己长的像? 她又仔细看了一眼:“你若擦点脂粉,就是他那副模样。” 陆续面无表情将头探出轩窗,左右摇摆,终于找到一道缝隙,能避开红纱遮挡,看到那个红倌的相貌。 对方并未浓妆艳抹,只在眼角眉梢抹了一层艳红胭脂,绮丽相貌灼人目精。 陆续怎么看怎么怪异,回身问蝶思:“他和我长得像?有镜子吗?” “有。”蝶思从乾坤袋里拿出镜子,“你看。” 又坚定朝他道:“你要是和他同样装扮,再摆出同样神情,你两一模一样。” 陆续:“……” 那副眼波流转的媚色神情,他做不出来。 为了再一次确认,他又探出头,从缝隙中朝歌台上的人看去。 那人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缓缓转过头,朝他微微轻笑。 刹那之间,陆续忽觉耳边喧闹声音骤然消失,眼前白茫茫一片,彷如身在一片雾海。 不知过了多久,又听到几声由远及近的呼喊:“醒醒!快醒醒!” 霎然回过神,陆续眨了眨眼:“我刚才怎么了?” 蝶思道:“你忽然一动不动,像被什么东西魇住。吓了我一跳。” “我呆愣了多久?” “也没多久,就几秒的时间。我一叫你就醒了。” 清绝眉宇轻微一皱。刚才他和那个红倌对视一眼,到现在被蝶思唤回神智,中间发生的一切,他毫无知觉。 虽然只有短短几息,细思起来,不免悚然心惊。 他即刻转头,打算提醒闻风几人,那个红倌的脸不能看,可瞬时又觉什么地方没对。 他方才出现异常,闻风没出声唤醒他。方休,柳长寄,即便凌承泽,都同样默不作声,似乎没人发现他方才的行为有异。 他皱眉仔细看向四人,几人不知在想什么,似是有些走神。 片刻后察觉到他的目光,才移来眼神,朝他扬嘴笑了笑。 神色看上去和平常无异,却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违和。 陆续朝四人说起刚才发生的一切,提醒他们红倌的脸不能看。 几人有些心不在焉,似是在听又似乎没听。 闻风半张脸藏在面具之后,神色更加难辨。 陆续说完后,他不以为然一笑:“此处是有一些邪门。但我们已经进入此地,暂时还未找到破解之法,只能静观其变。” 陆续抿了抿嘴,默默一叹。 连这几位半步化神的大能都没办法,他更是无可奈何。 片刻过后,包房外的噪杂喧闹渐渐安静,取而代之的是恩客们的叫价之声。 方才陆续并未在意,此时竞拍的喊价声压过一切,他才注意到那位红倌初次伴宿的价格,已经炒到了十万灵石。 蝶思在一旁惊诧:“我以前见过几次梳拢之礼的场面,从未见过这么高的价钱。” “不过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就是了。” 陆续:“……” 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说那红倌长得像他,他自己也看了两眼。 那人的神态他绝对做不出来,也绝不会打扮成那样,可他们似乎的确容貌相似。 一种阴森诡异的感觉从心中升起,仿佛看台上被卖的人,成了他自己。 心中默念了几遍清静经,又自己将手臂掐出几条红痕,才再次稳住心神。 这地方当真邪门,一不小心就会陷入真实与虚幻的夹缝,似若融入这个世界成为其中一人,继而迷失现世,再也走不出去。 台下的竞价仍在继续,加价声一浪高过一浪,丝毫没有停歇的苗头。 虽然坐在包厢中,以局外人的身份冷眼旁观,陆续心中莫名生出几分烦躁,同时也心生几分悲怆,荒谬和凄凉。 某一瞬间,眼前忽然闪过一个画面,宛如自己真成了那个红倌,站在高台上冷眼看着台下。台下漆黑一片,空无一物,只有稍一不慎就会跌个粉身碎骨的无底深渊。 蝶思劝慰道:“你不想看,就别看了吧。” 一个长相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在举行梳拢之礼,想想都觉得万分诡异。 “要不我们先离开?或者找老鸨要一间房暂作休息,等到明日天亮再看看能不能离开这条街。” 她又补上一句:“钱照给,不找那些姑娘。” 陆续看向闻风,对方点了点头。 此时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他起身离开包厢,按照蝶思所说,将这里当做客栈,找了一间角落里安静的房间暂作休憩。 本只打算在床榻上躺一会,却不知何时陷入睡梦之中。 意识朦胧时,隐隐约约似乎听到门外传来几声敲门音,陆续心中一惊,睡意骤然全消。 他迅速起身,坐在床沿上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 忽觉周围过于安静,下意识朝窗外看去。 还是那条花红柳绿的烟花街道,灯笼红绸四处高高悬挂,天幕漆黑,灯火通明。 与之前有所不同的是,街上没了行人,死寂一片。 阵阵微风吹过,能见红绸飞扬,灯火轻荡,却全无一点声响。 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仿佛之前所见的热闹街道,和那场梳拢之礼,只是刚才做的一场梦。 陆续再次狠揉太阳穴,这时门外又一次传来敲门声。 几声咚咚轻响,是此刻世间唯一的声音。
第121章 妄念(三) 陆续眉头一皱, 持剑在手,起身开了房门。 房门轻轻开启,外面站着的身影让他倏然一怔, 僵立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 顷刻后闭上眼, 再次睁开,眼前之人还在,不像是场幻觉。 他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无奈暗骂:这个妄念之地, 究竟是个什么鬼地方。 今晚那场似梦非梦的梳拢之礼,并非一场梦,或者说并非一场普通的梦。 那个小倌此刻就站在他面前。 小倌只穿了一件极薄的单衣, 内里的诱人线条依稀可见。衣襟未系, 只用一根金色丝线当做腰带, 松垮地在腰上绕了一圈。半漏不漏的净白皮肤上, 全是触目惊心的斑驳血痕。 眼尾的艳红脂粉已经擦去, 眼梢边还残留着泪痕, 精雕玉琢的澄澈双眸瞬间便能勾起人心本性中的侵/占欲和凌/虐欲。 两道相同的目光在半空中相会。 陆续此时不得不承认, 对方和自己长得毫无二致。 二人无声对视了片刻, 另一个陆续忽然冷声道:“他们一同欺凌我。” 陆续下意识垂下目光。润白的腿大部分半露在外,沿着腿跟流下的污浊和鲜血在灰暗的灯光下清晰可见。 不必再问他们是谁, 他心中已有答案。 另一个陆续砰的一下,重重撞入他怀中, 关节泛白的细长手指紧紧抓着衣襟不放, 像是在寻求安慰和庇护。 陆续身形一顿, 过了几息, 环过手臂, 轻轻拍上对方后背。 两道一模一样的影子纠缠在了一起, 密不可分的似乎要融为一体。 顷刻后,另一个陆续沉声道:“我想沐浴。” 陆续轻轻“嗯”了一声,将他迎入房中。 房间用屏风分断出一个隔间,里面放着浴桶。陆续用法咒引来水,用符火加热,捋起袖子试好水温,一切都弄好之后,温柔说道:“行了。” 另一个陆续半垂下眼眸,极浅地扯了扯嘴角:“你帮我。” 陆续霎时惊愣。又听对方轻声道:“那你在旁边守着,别走。” “我怕。” 他点点头,站到对方前侧,又转过身,将清瘦如竹的挺拔背影映在对方眼中。 两刻钟后,另一个陆续洗净体内污浊,他方才来时,披在身上的衣服已经脏的不能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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