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过长长的山路,来到河边。 登上木船,穿行于漩涡暗礁之间。 他们途经村落,所过之处,家家闭门不出。 他们来到死尸客店。 进门歇脚,却遇上暴雨,被迫滞留七天。 秦非不知道,他看到的这些究竟是真实存在过的,还是仅仅只是镜花水月。 关山难越。 唯有脚下的路,绵延向前。 良久。 眼前的雾气逐渐散去。 那种浓重的恍惚感同样也顺着雾气一道消失了。 义庄院中,八个站在棺材里的人相互对视,每个人都已经变成了一副彻头彻尾的僵尸样。 “这是……成了?”僵尸林业茫然又激动地低声道。 秦非:“嗯,成了。” 他们还能说话,还有思想,还知道自己是谁。 他们现在成了真正的活尸。 太好了! 林业下意识地想握拳。 可五根手指却完全不受自己控制,还是那么直挺挺地僵在那里。 林业:? 他又尝试着挣扎了一下,依旧不行。 手不能动,脚也不能动。 足尖用力时倒是可以跳一跳,但只能上下跳,不能前后左右移动。 就好像游戏人物被强制锁定成了待机状态似的。 林业傻眼了:“这要怎么弄?” 村祭还没开始,他们不可能以如今这副模样出现在守阴村的村民们的面前。 其他几人也是一样,一个个像是木头桩子般杵在棺材里。 “别紧张。”秦非宽慰道。 他们现在既然已经成了活尸,行起事来自然就要遵从僵尸的习性。 僵尸只要没有发生尸变,必然是不会自己动的,赶路时全程得需赶尸人摇动铜铃作为牵引才行。 ——就像刚才迷雾中那人所做的那样。 迷雾已经散了,那个人也停留在了迷雾中。 现在,化作僵尸的玩家们没有赶尸人。 不过不要紧。 因为,秦非手腕上就绑了一串铜铃。 叮铃铃—— 铃声响起的瞬间,那股禁锢在僵尸玩家们肉体上的神秘力量倏忽之间消散了不少。 众人忙不迭地将手放下。 循环往复,折腾了半晌,总算是将手脚都恢复了原位。 只是,即便他们已经脚跟落地,可还是很难迈开双腿走路,要想移动身体,仍是只能靠跳的。 孙守义试着跳了一下,青白交织的僵尸面孔上浮现出一丝愁容。 他们现在的动作太僵硬了,若是出现在村民们面前,肯定会露出马脚。 程松思忖片刻,提议道:“我们先躺回棺材里去。” “之前我和村民打听的时候了解过,往年村祭,玩家们都是直接躺在棺材里,被村民连棺材带人一起抬上祭台的。”他解释道。 “想办法糊弄过去,应该可以。” 听上去委实有些冒险,但,现在也只能这么办了。 头顶的天色渐渐暗淡下来,云层从灰白转向的蓝紫色。 那从未露面的太阳正在落山,暗红的光线穿透层层叠叠的阴云缝隙,像是一只只肮脏而扭曲的巨眼,注视着地面上的一切。 吱呀一声。 义庄大门再度被推开。 村长探进来一个脑袋:“大家做好准备了吗?” “村祭,马上开始——”
第32章 夜游守阴村(完) 没有人回答。 义庄里静悄悄的, 好像一个人也没有。 只有十八口黑漆木棺材无声地躺在原地,棺盖紧闭。 村长蓦地一惊,快步走进院内。 怎么回事!? 难道祭品们都跑了吗? 不可能啊, 他明明找了人盯着的…… 村长提心吊胆地伸手,将身前的棺盖一把掀开。 没有! 下一口……还是没有! 村长的呼吸急促起来,双目赤红,跌跌撞撞地走向又一口棺材。 这次他面对的终于不再是空空如也的棺材板。 “嗨~” 棺盖掀开的那一刻,清亮的男音打破了寂静的空气。 已经换好清朝官服的青年面容安详地仰卧于棺中,对着村长露出一个大大的、灿烂的笑容: “终于把您等来了, 是村祭要开始了吗?” 村长脚步一滞。 或许是秦非的招呼打得太过突然。 又或许是村长刚才已经强迫自己做好“祭品们都逃跑了!”的心理准备。 总之, 村长愣住了。 他那枯瘦干瘪的脸上露出了一种难以置信的神色,看上去说不出的怪异。 “你、你……” “我怎么了?”青年眨眨眼,十分自然地接话道, “我很好, 下午睡了个好觉。” 村长:“……” 所以,院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只是因为这群家伙在睡午觉? 他怎么这么不信呢! 村长半挑着眉,一个接一个地将院中的棺盖揭开。 这个里面有人。 这个没有。 这个也有人…… 直到将院中十八口棺材全部掀开,村长这才能够确定,祭品们的确都还乖乖地待在院子里。 每个人都睡眼惺忪地看着他, 还有人正打着哈欠。 “是要出发去参加村祭活动了吗?” “那我现在就起来。”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装腔作势地相互应和着。 村长连忙阻止:“不用不用, 你们就躺在里面就行。” “你们不用动, 会有人来带你们去祠堂的, 这也是村祭表演的一环。” 语毕, 他面对带紧张地望向几人。 他已经做好了受到质疑的准备。 毕竟,穿着僵尸服躺在棺材里, 实在是太过奇怪,往年每次临到这个环节,都会有游客表现出不情愿。 村长早已准备好了一整套说辞,用来劝说这些即将羊入虎口还不自知的、愚蠢的祭品们。 可今天,祭品们却有些出乎于他的意料之外。 就在他说完那番话之后,义庄中的众人竟就那样安静了下来,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 村长呆了一小会儿,迟疑着开口:“你们这是……?” 他低下头看着棺材里躺尸的秦非。 秦非眨眨眼,十分不解地道:“你不是说我们不用动了吗?” 村长:“?” 虽然他的确是这么说没错啦。 秦非道:“你们要怎么把我们弄去祠堂?抬?还是拖?记得走路的时候稳一些,否则我怕我晕棺材。” 村长:“……” 到底是哪一环节出了问题。 村长恍恍惚惚地点了点头:“哦,好。” 夜色暗沉,遮掩了许多细节,村长没有发现玩家们过于青白而显得有些不似常人的脸色。 他走出义庄大门,在门口冲不远处挥了挥手。 很快,二十四名抬棺人鱼贯入内。 …… 今夜注定是一个充斥着不祥的夜晚。 守阴村的晚上一直以来都是黑雾弥漫,很少得见月光,今夜却不一样。 秦非躺在棺材里,身体舒展,神情放松。 鬼婴也跟着出来了,有样学样地模仿着秦非的姿势,将身下人的身体当作一张床似的躺着。 秦非的前后左右各有一人,四个人像是抬轿子那样,将棺材扛在肩上,脚步平缓而稳健。 没人可以说话,视线也被棺壁所限,秦非百无聊赖,睁眼看向天空。 空中悬挂着一轮满月,极大极圆,颜色猩红刺目,月光散落,为整座村子染上了一层血色。 月亮沉沉地缀在天际线上,像是很快就要坠落下来似的。 道路两旁,村民们都已从家中出来,垂手低头,立在各自家门前,像是专程等待着玩家们的到来。 他们的脚下摆着一盏盏油灯和白色蜡烛,都已经点燃,摇曳着零星的火光。 那些火光由点连结成线,再由线连结成片,将整个村子的道路映照得亮如白昼。 一口接着一口,运送棺材的队伍匀速向前。 六口棺材离开义庄,村民们静默无声地各自跟上,整条道路上只有整齐的脚步声响。 很快,众人便来到了祠堂门前。 祠堂里原本天井的位置已经打好了一个祭祀用的高台,长长的阶梯足有近二米高。 玩家们被搬运上了祭台,棺材竖着放在台子中央,玩家们就那样站在棺材里,与台下的村民们相视而立。 几百号人挤挤挨挨地站在一起,站立的姿势、抬头的弧度,全都一模一样,眼圈青黑,肤色苍白,看起来倒比玩家们更像是活尸。 有人走上台来,在棺材前面拉了一块布,挡住了台下大半的视线。 当然也挡住了玩家们的视线。 那人走开,萧霄忍不住低声吐槽:“还说什么最佳观影位。” 这根本连屁也看不到好吗,谎撒得也太敷衍了。 秦非的棺材在最靠后的位置,因此他的视野比起萧霄来要好上许多。 在村长来到义庄以前,秦非已经将他那串铃铛拆解成了单独一个个,分给了玩家们。 但此时局势不明,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惊动到那些村民们,因此依旧老老实实地立在棺材里,一动也不动。 秦非转动着眼珠,在视线可及的范围内尽量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他们身下的祭台虽然只是临时搭建,但却布置得十分精细。 地上铺着黑色的软毡地毯,四角的立柱上还精心描绘着纹饰。 祭台边缘洒满了白色纸钱,一层一层堆叠,顺着祭台蔓延到地面上。 厢房中的那六口棺材也被搬了过来,就摆在祠堂一进门的那间祭堂中,他们灵牌相对应的位置上。 棺材里的秘密还没有被发现,整个祭祀的流程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秦非有理由相信,就在不久以后的午夜时分,玩家们的名字就要出现在另外那六个位置上了。 “咚——” 锣声又起。 那二十四名抬棺人围拢上来,对着黑布背后的棺材吟诵着什么。 声音太轻,秦非听不分明,只觉得那吟诵漫长得不像样子,头顶的乌云来了又去,血月时隐时现,而吟诵却始终不曾停止。 不知过了多久。 他们终于停了。 “时间到了。” 祭台下,村长沙哑苍老的声音传来,嗓音中藏着隐隐的期待。 多么顺畅的一年! 风调雨顺! 有人走上祭台,手中拿着一把刀。 他一步一步走进玩家们,眼中不带丝毫悲悯,看向秦非的眼神,就像看见了放在案板上的猪肉。 秦非早就发现,在刚才漫长的吟唱过程中,他的身体不能动了。 不是僵尸没有听到铃铛声的那种不能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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