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没有丝毫光线。 秦非一怔。 他意识到,他好像真的来到了之前在祭坛边看见过的那片海底。 秦非抬起头。 过分的黑暗消弥了对于距离的感知。 在不知多远之外,一团比黑暗更加黑暗的存在正静默地伫立。 秦非的到来似乎打乱了这片海域原本维系着的微妙平衡,海水开始不断翻卷、波动。 微小的水波冲击着秦非。 柔软、冰冷、而濡湿。 像是一只只纤细的触手,在他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上轻轻触摸着,带来身体的些微颤栗。 海水正寻找着一个合适的落点,将秦非带往那片黑暗中心。 越来越近。 直到秦非微眯起眼,终于能够将那片黑暗看清。 那是一个人。 用“人”来形容祂,好像也不太对,毕竟秦非清楚地明白,这不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只是一个拥有着人类外表的…… 污染源。 秦非在黑暗前方站定。 他抬起眼,静静望向那张对他来说已经不算陌生的面孔。 没有光线,却依旧能够看清祂的样子,幽暗不见天日的海底峡谷未能磨灭祂精致的五官,与醒目深刻的面容。 纠缠的黑色藤蔓从祂的脚下向上延伸,如同一道道带着尖刺的锁链,将他牢牢困住,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 祂睁眼看着秦非,那双湛蓝的眼眸比海水更加湛蓝深邃,视线冰冷,不带丝毫温度。 秦非皱起眉头。 眼前这个存在,虽然拥有着和他前次曾见过的“祂”一样的外表。 但,秦非看着祂,却总有种怪异的感觉,觉得这二者不是同个人似的。 或者说,眼前之人似乎不是完整的。 祂的眼底没有情绪,那双无机质的眼睛像是两颗冰冷的琉璃球,望向祂的眼神空动无神,没有分毫对焦。 祂就像是一个完美的皮套,包裹着内里空虚的、并不存在的灵魂。 什么情况? 秦非讶异地挑起眉梢。 眼前这个污染源身上肯定发生了某些事。 ——并且不是什么好事。 污染源也会倒霉吗? 秦非不太明白。 他一直以为,污染源是规则世界中食物链顶尖的存在。 能够与污染源相比拟、相制衡的,大概也就只有系统了? 曾经在心底一闪而逝过的念头的又一次变得清晰。 秦非清楚地认识到,污染源与系统之间,绝非简单的合作关系。 眼前的祂并未留给秦非过多思考的时间。 那双无波的湛蓝色眼眸对准秦非的脸,潜藏着暗流的黑色海水波动越发分明。 秦非觉得,自己似乎正在被海水挤压着。 ……不。 不对。 这过于明晰且能够带来轻微痛楚的触感,不仅仅是海水。 秦非垂头。 祂的脚下,黑色的荆棘藤蔓正在疯长。 如同早已对准目标的精锐猎手,不见丝毫迟疑,向着秦非径直蔓延而来。 顺着青年的身体,根根藤蔓迅速攀升、禁锢,将他牢牢捆缚住。 纤细的藤蔓缠绕着手腕,穿过肩胛与脆弱的颈项,仿佛想要在这里结成一张网,将秦非困在原地,包裹成茧。 巨大难以抗拒的牵引力顺着四肢百骸传递而来,秦非几乎在眨眼之间便被拖到了祂的面前。 祂比秦非高了一点点,秦非被藤蔓托举至得以相互平视的高度,实际双脚却略有些悬浮。 那种失去支撑的感觉,令青年的心脏蓦地漏跳了一拍。 秦非的鼻尖几乎碰到了对方的鼻尖,肌肤冰冷,但呼吸灼热滚烫。 视线相交,秦非开口:“你……” 他的话未能说完。 对面的人好像并没有多么清晰的意识,他的鼻翼轻轻翕动,仿佛生前的青年身上正散发着多么诱人的气息。 从他眼底压抑着的欲望来看,秦非能够很明确的感知到,祂对自己正产生着深深的渴望。 就像是,想把他—— 吃掉。 那种野兽看到猎物般嗜血的狂热。 秦非的额角轻微一跳。 还未回过神来时,一道阴影已迎面覆了上来。 唇齿相触,发出轻轻的磕碰声。 祂过于惊人的举措令秦非的大脑产生了一瞬间的空白。 脑海中那千丝万缕纠缠在一起的念头,似乎在瞬间集体销声匿迹。 一只有力的手自后往前,将秦非向怀中压按,指腹微凉。 ……原来这些藤蔓根本困不住祂。 这并不是一个多么富有柔情蜜意的亲吻,准确来说,似乎更像是充斥着原始欲望的啃噬。 充斥着侵略意味的进攻不间断地袭来,肆意掠夺着仅存的氧气,当牙齿擦过嘴唇时,对方似乎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未能忍住,尖锐的齿尖下压—— “唔。” 青年轻轻闷哼了一声。 血珠溢出柔软的唇瓣,被轻轻卷入唇齿之间。 下一瞬,面前之人喉结微动。 那宛若深潭般沉寂无波的眼中漾起波澜。 海水似乎正在变得温热,和环抱着秦非的身体一样,他幽凉的眼底漾起丝丝鲜活的情绪,像是灵魂终于注入躯壳。 低沉喑哑的呢喃在秦非耳畔响起。 “你来了——”
第33章 结算 面色苍白的青年喉间溢出压制不住的喘息, 抬眸望向前方时,清透的浅色瞳孔中仿佛氤氲着一层水雾。 桎梏着他的藤蔓渐渐松开,刺骨冰凉的海水变得温暖起来, 柔软的水波擦过身体各处,带来细密如羽毛般的痒意。 它们托举着秦非的身体,以极小的幅度浮沉。 对面,那双蓝色的眸中已然汇聚起了秦非所熟悉的神采。 整片海域平静下来。 来自未知黑暗的危机感正在飞速消散。 秦非凝眉看向身前。 四目相对的瞬间,对方眼里闪过一丝有些不自在的神采。 下颌线条紧绷,头不自觉地往侧边偏了偏, 又仿佛被强行压制般扭转回来。 污染源也会感到尴尬吗? 秦非眨了眨眼, 好整以暇地望着污染源的眼睛。 相比于祂而言,秦非对于方才那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反倒表现出了一副适应性良好的模样。 不是因为别的。 纯粹是秦非脸皮厚。 大半身形都隐匿在荆棘丛中的男人欲言又止。 秦非读懂了祂的意思, 笑眯眯地摆了摆手:“没关系, 你也不是故意的。” 祂刚才那副模样,虽然不知是因何而起, 但十分明显是失去了神智。 在意识不清情况下做出的事,有什么必要放在心上呢。 污染源愣怔片刻,眸中闪过一丝让人看不分明的情绪。 很快,祂平静下来, 颔首道:“刚才……” 祂顿了顿,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 最终, 祂选择了另一个话题:“你是不是还不清楚, 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 祂的嗓音在深海的回响中显得格外幽深沉寂, 仿佛来自极久远的亘古之前, 带着一种能够令人从灵魂深处产生共鸣的回响。 秦非点了点头。 终于要到正题了。 关于这次意外来到这片海域,秦非心知肚明, 一定是超出了副本原本应有的范畴之外的。 当时玩家们已经将隐藏任务做到了最后一环,系统提示明确告知了他们,只要砸碎铜镜,任务就能完成,副本也将随即结束。 而除此以外。 无论是铜镜在秦非手中出现异常。 还是更早以前,祭坛吸收秦非的鲜血以后,突然像是抽了风一样,一个接一个自动现形。 似乎都是意外事件。 而原因—— 秦非:“是你?” 祂肯定了秦非的猜想:“我感受到了你的存在。” 祭坛与铜镜,作为媒介着这片封印之海与外界之间的关联通道,是整个副本中封印之力最薄弱的地方。 在秦非的鲜血涂抹在祭坛表面的那一刻起,祂便感受到了。 身下,枯黑的荆棘枝条向着四面八方生长,一圈一圈,加固着祂身上的捆缚。 长而锐利的尖刺穿透祂身上的黑色衣袍,扎进皮肉里,秦非可以看见一颗颗细小的血珠渗出祂的体外,而后悄无声息地溶入海水当中。 “这片海域里原本困着一个邪神。” 污染源语气平静地开口。 原本困着。 原本。 这个词让秦非有些讶异,一直以来,他都理所当然地以为,余阿婆信奉并努力想要召唤出的那位邪神,就是污染源本尊。 但现在听祂的意思,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的确不是那么回事。 从污染源接下来的叙述中,秦非逐渐听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余阿婆所信奉的,是一位以“灭世”为目的的邪神,这个邪神的信徒在各处游走着,造成了数之不尽的动荡。 直到某一日,邪神被正义的使徒们围攻,封印在了这片黑海之下。 邪神的信徒们却并没有因此而放弃信仰,他们依旧混迹在世界的各个角落。 就像余阿婆一样,以普通人的面貌掩盖着自己的身份和目的,静悄悄地,为释放邪神做准备。 至于污染源,则和邪神没有丝毫关系。 “我是意外来到这里的,至于原因,说来则有些复杂。” “现在的我并不是完整的。” 污染源解释道。 “出于某种原因,我的灵魂本源化作了十二块碎片,散落在各个不同的世界中。” 污染源是超脱于人类已知维度之外的生命,祂能够同时存在于无数不同的时空,以污染源的能力,本该轻松便能重新拼凑齐本源。 “可是,规则游戏的系统藏起了其中四块碎片。”污染源的声音冷了几分。 由于本源灵魂的残缺,祂并不清楚自己和系统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龃龉,只能通过现有信息进行一些推测。 “和我一样,规则游戏也是一个隶属于更高维度的存在,它降临在低级智慧位面,通过汲取不同世界中的负面能量滋养自身。” 不完整的污染源对于很多事情都只是一知半解,系统借此机会蒙骗了祂。 系统遮掩了自己藏匿碎片的事实,并劝服污染源与自己结盟,共同搭建规则游戏。 事实上,污染源从一开始就很清楚,规则系统不怀好意。 但为了寻找自己散落的碎片,祂还是假意与系统达成了合作。 “你刚才所看到的,就是我的其中一块灵魂碎片。” 因为是碎片,所以头脑混沌不明。 因为是碎片,所以如野兽般只懂得遵循本心,所以才会在看见秦非的一刹那被心底最深处原始的欲望所裹挟,做出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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