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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笑意突然垮了，有种很累的感觉，低声说：“我还不想那样，太痛苦了，太累了。” 话没说完，他就转过身去，似乎想要避开一号的目光。 一号很想就这么顺从地收回自己的目光，但是，他发现自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不是被人控制了眼球必须看向某个位置的那种控制不住，是心脏怦怦乱跳，比进门之前还紧张一点，又不知道紧张什么 如果说，他进门之前紧张自己不知道今晚能不能活下来，现在没什么可紧张的，是这样才对。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一号的目光迷茫了一瞬，在心里对自己喃喃道。 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 过了这个状态，他又回过神来，好像忘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是应该这样，钟仁在这里，他有扭曲别人感知的能力，受到了污染就大概没法纠正回去了。 其实一号这个样子，还算不错的，因为就在隔壁，二号正在床上，辗转反侧。 他不是睡不着，他是睡得太熟了，一时间睁不开眼睛，就好像被鬼压床了。 但是鬼压床，一般不都是带一点旖旎的故事里面会出现的情况吗？ 二号是一个人住在房间里面，一个人睡一张床，有什么可发生的故事呢？ 一号听见了一点响动，觉得奇怪，又有点好奇，想去看，觉得太危险了，就小心翼翼张望了一下，发现乐园和钟仁都没有注意自己，就悄悄走到他们的背后去，试图侧耳细听一下隔壁的情况，眨了眨眼睛，还真听见了一点其他的声音。 “呜呜——呜呜——好痛——好痛——” 一号一下子弹起来了，就像是一个被按得很重的彩色弹簧。 乐园被他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差点被他撞到，扶了他一把问：“怎么了？” 一号额头上的汗水又多了，他对乐园讪讪笑了一下说：“没什么。” 他连忙把手收起来，收起来的时候又想，这样好像不太礼貌，有种迫不及待要撇开关系的感觉，他刚刚才得到了可以住在这里的回答，总不能现在就让人把自己赶出去，就算不赶出去，这房间也不是自己的，借住的人要有借住的态度。 一号连忙对乐园解释：“你别误会！” 他的话刚开了一个头，乐园眨了眨眼睛就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笑了一下：“没什么，我不介意。” 一号小心翼翼打量乐园的神色，心想，不对，你明明很介意。 但是这话不能说出来，不然有种闹别扭的感觉，可一号和乐园的关系还没到可以闹别扭的地步。 一号跟在乐园身后，小声说：“我刚才听见隔壁有一点声音，你感兴趣吗？” 乐园笑道：“我知道。” 一号问：“真的？” 乐园本来要点头，听他这么问了，转过头来看他：“你很感兴趣？” 一号红着脸，扭扭捏捏说：“也不是那么感兴趣啦~” 乐园就转回去，往前走说：“那好，我不对你说了。” 一号试图拉住乐园，又不太敢，就扒拉着乐园的袖子问：“真的不可以对我说吗？” 乐园无可奈何，站住，看向他问：“你真想知道？” 一号连连点头：“想啊。” 乐园收回衣服说：“我不告诉你。” 钟仁在旁边笑道：“他改变主意了。你现在问没有用，明天早上就知道了，何必着急这一小会儿的时间呢？” 这话是在劝一号不要问了。 一号有点犹豫，挪动了一下脚步，凑到钟仁身边，用高低眉，八卦似的低声问：“我明天早上真的可以知道吗？” 钟仁点头：“是啊。” 一号问：“开门就知道还是一睁开眼睛，你们就会把答案告诉我？” 他笑了一下，试图攀关系：“实话说，我这个人，有点性子急，今天晚上要是不知道，恐怕是不敢睡觉的。” 钟仁打量他问：“是么？” 一号眨了眨眼睛。 钟仁笑道：“我不那么觉得，也许你本身也不那样，你……” 他顿了顿，想说你不知道，又觉得这么说不太好，转而说：“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方便睡觉，我保证你今天晚上会睡得很好的，明天就不一定了。” 一号又有些好奇了问：“今天晚上会睡得好？” 他低声说：“你不知道，其实我是有一点失眠的，有时候需要褪黑素安眠药之类的东西来治疗自己，要是治得好呢，我就睡得着，要是治不好呢，我就死了，一个晚上睡不着，第二天早上还要爬起来做事，这个那个，学习工作，讨厌透顶了。 尤其是我身边的那些人我都不喜欢。” 最后一句话把钟仁的目光吸引过来了，钟仁看着一号问：“你讨厌他们？” 这个他们有点微妙，像是在说这个房间之外的人，又像是在说没有见过面的一些陌生人。 一号知道这是个对自己的机会，想要抓住，又不知道对方究竟想听什么，此刻不由得深深懊悔自己从前在办公室没有认真学习别人溜须拍马的技术，就算学不到这个，学一点察言观色和审时度势也算好事。可惜了，他之前没有抓住机会，本来他也不喜欢那些。 此刻是拿不出来那些的，一号的感觉就是自己太穷了，别人两袖清风，自己是浑身上下都空空荡荡。 他不由得有一点羞愧，红着脸，低下了头，好像上课被老师喊起来回答问题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的样子，红得像刷了一层红苹果的颜色。 “说不出来？” 钟仁的兴趣逐渐减弱，转过去要走：“你既然没有可说的话，我就不跟你说了，免得你睡不着。” 眼看人真要就这么走了，一号连忙说：“有话说的。” 钟仁问：“是么？你说啊。” 一号犹豫了一下，心里简直像是在跷跷板上决定杀死过去的自己还是未来的自己，声音有点抖，但还好，不严重，也不重要：“我不喜欢他们。” 钟仁问：“他们？包括谁呢？” 一号莫名感觉对面的人像招聘的上司了，摆出义正严辞和正襟危坐的态度说：“就是不在这个屋子里的人。” 钟仁问：“哦，他们，那要是走出了这个屋子，你就不讨厌他们了？” 一号摇了摇头：“不是，出去还是讨厌，只是，我尽量藏起来，别叫他们看见，不然，大家都不高兴。” 钟仁问：“那之后，他们里面，也包括我和我的朋友吗？” 一号愣了一下，皱了皱眉，又想笑，皱眉是觉得荒谬，想笑是因为又气又好笑，像是刚刚听见了一个笑话：“当然不。” 他认真解释说：“我讨厌那些人。但是，他们里面，是不包括你们两个的。 他们是他们，你们是你们。 你们和他们不一样。 我喜欢你们，你们比他们好多了。” 钟仁问：“在保护你的方面，比他们好多了？” 一号没察觉这话有点陷阱，顺着一点头就说：“是这样的。” 话音未落，他就意识到不好，连忙补救说：“不止是这样，在哪里都很好，钱财、安全、感情……” 一号怕说得太情真意切出现反效果，他是听说过有些人在上司发动全公司团建或者演讲的时候，太激动，太配合，出事故，造成事倍功半效果的情况的，听起来像个笑话，说起来也像，看起来也像，但是，这种事情落到当事人的头上就糟糕透顶了。 糟糕得就像是报仇却三番四次找错了人。 这样不好。 钟仁看着他：“你继续。” 一号有点头皮发麻，但是，心想，他们看起来很厉害，实际上也很厉害，应该不会在这里就杀了我，要杀我，早就杀了，也不需要等一小会儿，他们看起来不像是喜欢耍人的样子，希望不是，但他们真要杀我，我也不能怎么样，躺平等死虽然不好，但总比千刀万剐要好。 “我、我，”一号有点结巴似的，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像喝醉了酒的小孩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状况，“我还能在这里睡好觉，保证自己不会现在就死了，已经很好了。” 他心想，我是很会满足的。
第91章 钟仁若有所思, 点了点头：“那好，今天晚上，你必定是不会死的。” 一号有些好奇问：“真的吗？” 他心想，这么肯定？都没有大概大约之类的修饰词？ 钟仁笑了笑：“你要是还不困, 就自己处理床铺, 要是困了, 先睡吧。” 一号问：“那我睡了之后, 你们呢？” 他看了一眼床铺：“这里只有两张床, 我睡在地上吧，打地铺不需要担心自己会半夜翻滚到地上把自己砸醒过来。” 钟仁说：“好啊。” 他问：“需要帮忙吗？” 乐园站在旁边，看着他们。 一号摇了摇头：“我可以自己来。” 乐园点了点头, 对钟仁招手, 钟仁走到乐园身边, 乐园问：“你的脖子上是什么东西？” 钟仁摸了摸, 那是一块颜色不深不浅的鳞片。 他垂着眼, 低声道：“是一块蛇鳞, 你要是不喜欢, 我就藏起来。” 他说着，提了一下衣服, 想用衣领挡住那块鳞片似的。 乐园摸了摸问：“要是挖下来会怎么样？” 钟仁笑道：“不会怎么样, 你要是想挖那就动手吧。” 这话他说出来, 莫名让乐园觉得特别悲哀，摸了摸鳞片, 感觉像很容易就从皮肤上撕下来的血痂，犹豫之后, 还是没有动手，他突然觉得自己动手就会后悔, 他知道自己心里在担心什么，他想，我是个很听劝的人。 不能就算了。 乐园将手收回来：“那好。” 钟仁问：“这里只有两张床，我可以睡一张吗？” 乐园说：“可以。” 钟仁问：“那我要是睡着了，你会喊我起来吧？” 乐园说：“那不一定，我可能会睡死过去，一时半会是起不来的。” 钟仁问：“那你会趁着我睡着了杀了我吗？” 乐园想了想：“不知道，应该不会。”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想，如果是以前，我会那么干，现在就不行了，现在有点奇奇怪怪的变化，对唯一有兴趣的事情都没想法了，像是某种东西正在被剥离。 “人都是要死的，是吧？” 乐园看向钟仁问。 钟仁本来准备出去，听他问话就停下来，点了点头：“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他说：“死亡是应当的，怎么能有人不死呢？那可是太可恶太可恨了。” 乐园问：“那要是我们突然不能死了，怎么办呢？” 钟仁似乎想挑眉，但是没有挑起来，他又想笑，但是也没有笑出来，突然觉得有点悲哀，叹了一口气：“还能怎么办呢？如果死亡都没办法，大概是努力想办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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