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一个病人揉了揉眼睛,看见乐园从外面回来,疑惑问:“这么晚了你还没睡着啊?明天恐怕起不来,要头疼的。” 乐园说:“过会儿就睡着了。我把你吵醒了吗?” 病人笑了笑说:“我不是被你吵醒的,我只是睡了一觉自己醒了,没想到还有人没睡呢。你睡吧,我要出去洗洗手上个厕所什么的。” 乐园点了点头。 那个病人自己走出去,把门虚掩上,屋子里黑漆漆的,只有门缝透出来一点儿橙色的光,落在地板上,像是一张蜘蛛的网,只露出一个角。 乐园躺在床上,为了避免吵到别人,用手机打字和护士交流。 护士说:“之后是不是只要问女医生我之前重点照顾的那个病人是谁就可以找到我丢掉的东西了?” 乐园回答:“大概是的。” 护士问:“那你明天什么时候起来呀?” 乐园说:“不知道。” 护士说:“我可以给你当闹钟,我不建议不休息,我已经很久没休息了,自从我死了之后,我就不觉得这是必要的事情了。” 乐园:“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不要太早,因为太早起来,也许医生也找不到。” 护士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第二天早上,没等护士闹钟响起来,乐园就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护士很高兴说:“我们现在就去找女医生问话吧。” 乐园嘟嘟囔囔:“未必找得到呢。” 护士说:“可是现在也不早了呀。你看外面太阳都出来了,这么亮呢。” 乐园看了一眼窗外,点了点头:“今天早上是很亮。” 一个病人过来搭话说:“你不知道,这里没有窗帘,早上都这么亮,还挺凉快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要到冬天了,我要给家里打个电话,让他们给我送衣服,不然我要冷死了。” 乐园问:“那你为什么不躺在床上裹好被子呢?那样不穿很多衣服也不会很冷。” 病人哈哈大笑:“你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病人是要跟着医生到外面去检查身体的,外面才有仪器,我们这里是住的地方。 就算我可以一整天都躺在床上裹着被子,医生也不会允许的,而且医生有说,不活动,不利于身体健康。 本来我们住在这里,都是因为精神或者心理不健康,这要是再不活动,又变得身体更加不健康,岂不是白费了我们到这里来住的钱?” 病人摇着头走开了。 护士问:“你干嘛跟他搭话?他又不是你的亲戚朋友,也不是能告诉你什么的人。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乐园说:“跟你说话就是自言自语,你以为别人眼里我不是浪费时间吗?好像在这里的人多么正常一样。 就算你在这里只是护士一进来没什么,你从这里出去,别人看你一样觉得你有问题,你以为又好到哪里去了?” 护士作揖说:“好了,好了,别说这个了,去找医生吧。” 乐园就去找医生,可是没有找到。 他在走廊上走了一圈,没看见医生,到医生办公室去,发现昨天晚上那个医生不见了。 办公室里的医生问他过来做什么,他就说要找昨天晚上查房的医生。 办公室的医生对他笑着说,那个医生因为昨天值夜班,所以白天下班,回宿舍休息去了,现在不会过来的。 乐园问,那个医生什么时候过来? 办公室的医生说,这个就不清楚了,也许还没休息好,就被更忙的地方叫过去当帮手,也许刚休息好就有别的事要办,还得请假。 说来说去,办公室里的医生并不知道昨晚巡查的医生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乐园不再问什么,转身离开,回到自己的病房。 护士皱着眉头,脚步沉重跟在他身后,但一点声音也没有。 “这可怎么办呢?找不到那个医生岂不是又断了路了?要是我什么都记得就好了,可是我现在记得的东西不多。” 护士坐在乐园的床边,懊恼地说。 “没关系,也许还有别的路呢。” 乐园自言自语,也算是回答了护士的话。 护士问,那我们之后怎么办呢? 乐园摇了摇头说,我还没想好。 护士叹了一口气说,那我出去走走。 乐园点了点头,护士就起身,钻出病房,不见了。 边上一个病人笑咪咪凑过来问:“你又在和你那个我们看不见的朋友讲话了。你们讲的什么呀?” 乐园看了他一眼:“没什么。” 那个病人哼了一声,嘟嘟囔囔,走开了:“好像谁没有朋友似的,不跟你玩了,你以为我只能找你讲话吗?哼,我的朋友比你多。” 乐园听见他说朋友的事,突然把他喊住了。 他站在旁边问:“哼,你这次又想问什么呀?” 乐园问:“你有多少朋友?” 病人说:“反正比你多。” 乐园问:“你的朋友有护士吗?” 病人笑道:“有,还有医生和病人呢。”
第206章 乐园问:“那你的护士朋友里面, 有没有前不久来工作一段时间,最近就突然不见了的?” 病人说:“有啊,你说的那种还挺多的。” 乐园叹了一口气问:“那你能举个例子吗?” 病人说:“我才不跟你举例子,你坏, 你不和我做朋友, 我不要告诉你。我知道什么都不告诉你。” 他说着就要走。 乐园连忙拉住他, 递给他一颗糖:“别着急走啊, 你现在还想和我做朋友吗?你要是不介意, 我们现在就做朋友,怎么样?” 病人收下那颗糖,昂着头说:“你要记得是你求我当你的朋友, 不是我求你。” 乐园说:“是是是, 我求你。你愿意当我的朋友吗?” 病人说:“我愿意, 不过, 如果我现在想要坐下来说话, 你说我坐在哪里比较好呢?这里可没有凳子呀。” 他说着, 左右看了看, 周围确实没凳子,倒是有桌子, 但是不能让他坐桌子, 那就只能坐床了, 这里能让他坐的床也只有乐园的那一张。 否则,乐园总不能让他去坐别人的床吧? 乐园请他坐在自己的床上。 他说:“我知道你是为了问我事情, 才让我做你朋友的。你想问什么就问吧。如果我知道的话,我会告诉你的。” 乐园问:“你能和我说说那些护士的事情吗?” 病人看向乐园, 笑道:“原来你只是对护士感兴趣吗?” 乐园眨了眨眼睛。 病人剥开糖纸说:“我知道护士的事情,但不知道, 你要问的是好多护士的事情还是一个护士的事情? 如果是一个护士的事情,那就要再说清楚些。” 乐园说:“一个护士的事情。” 病人问:“那个护士有什么特点吗?” 乐园回答:“有东西送给病人。” 病人皱了皱眉头说,没有那样的人,想了想又说:“也不是完全没可能有那样的人。 只是我记得的护士并没给人送东西的。 除非那东西并不是要送出去,而是偷偷摸摸藏着掖着,给别人放在旁边就走了,那是暗恋的人才会做的事啊。 别人情侣之间的事我又怎么能知道呢?我又不是时时刻刻都在他们身边晃来晃去。那很像个变态的。 你说的是情侣吗?” 乐园摇了摇头。 病人皱着眉头说:“如果不是情侣,那就是见不得人的事情了,除了谈恋爱,病人和护士之间能有什么需要送东西的见不得人的事呢? 难道跟前阵子自杀死了的那个人有关系吗?” 他喃喃自语起来:“不应该呀,那个人是好多年前进来的,早就应该死了,犯下的罪还挺多的,只不过有人说是个疯子就送进来了。 送进来之前就疯了,送进来之后更疯了,就没有好过,怎么可能突然就清醒了,做那么大一件事呢? 而且也没听说过那个病人和哪一个护士有亲戚朋友关系,那就不可能是从前认得,长得也不像呀,平时相处也不见得多亲厚。 那就更奇怪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呢?要是往反方向说,那还说的通,可是如果不是那样,那么两个人,是怎么搭上关系的?” 乐园一听事情好像有门,连忙问:“那个人是谁?” 病人说:“是一个从前犯了同性流氓罪的女同性恋。” 乐园:“啊?” 病人点了点头,笑道:“就是你听见的那样没有错,我也没说错,也没记错,你也没想错,就是那样。” 他站起身来绕着乐园走了两步,好奇问:“你很惊讶吗? 我们这里有那样的人不是很正常? 不管从前还是现在,群体总是希望少数服从多数。 在家庭之中,子女天生就是父母的奴隶。从古至今,父母对子女做的任何一件过分的事情,放到别人身上惩罚力度都会翻倍。 但一提到他们是父母子女的关系,好像无论父母对子女做什么事情都不会有责罚一样。我进来之前是这样的。 我想你进来的时候也大差不差呀。 在企业文化里,后辈是前辈的奴隶,不用花另外的钱找来的仆人。后辈应该听前辈的话,因此要为前辈端茶倒水,低声下气。 如果有不愿意顺从的年轻人就会被排挤,他们不用违法犯罪,只需要做一些小小的事情就好。 除工作以外,任何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相互聊天的时候针对某一个人指桑骂槐,在背后窃窃私语,或者看见的时候转过脸去翻一个白眼。 这些事情都很简单,简单到做完全部的事情也许都不需要一分钟。 在学校,学生就是老师的奴隶。 学生如果不愿意被老师奴役,那么回到家或者不需要回家,只需要老师通知一下他们的父母,他们就会变成双重奴隶。 作为学生是老师的奴隶,作为子女是父母的奴隶,与此同时,作为一个社会上的自然人,他们是规矩的奴隶。 不守规矩就是犯错,就应该接受惩罚,就会被打上不听话的奴隶的烙印。 有些烙印看得见,是在身上,有些看不见,是在心里。 还有一些烙印,介于看得见和看不见之间。 第三种烙印,平时是看不见的,但如果有人想找就能翻出来,什么时候都在,就像是一个等待着被迷路的旅人发觉的宝藏之中的奖杯。 但对于当事人而言,这种东西不会是奖励,而只能是耻辱,可这种耻辱,要被所有能找到的人围观,就好像本人已经成为一个东西。 而那些人的讨论不过是在对这个东西进行装饰的锦上添花。 你不觉得好笑吗? 你知道我是因为什么进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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