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气味儿大得，不用走近就知道这人刚做了什么。 一股阴冷潮湿的感觉，缓缓从后背爬到了脖子上，如同雨夜里偷偷爬进屋子里的毒蜘蛛，又像是带着一身黏腻液体和鳞片爬进床头被窝的毒蛇，梁老板浑身打个哆嗦，试图驱散那股不明来历的寒意，瞪大眼睛往周围去看，却什么也看不清楚，什么也没有看见。 他以为自己至少会看见一个人，却半个人影子都看不见，他越发害怕了，几乎要大哭起来，如果现在可以放声大哭一场，或许他心里的情绪都可以消除，但是，这种环境，他不敢，他害怕把不干净的东西招惹过来，到时候，就比现在更麻烦了，还不知道是不是更危险呢。 他哆嗦完了，自己爬起来，拍了拍衣服，衣服已经脏了，本来地面就是人走来走去，十分脏的，这里又是泥巴路，比普通的水泥路更脏一点，加上下雨，又走来回，更是脏了一层，他这么摔下去，是一点防备没有，一点保护没有，全都在衣服上了，免不得要脏一些的。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看着衣服，自己安慰自己，在心里安慰过了，抬起头来，害怕自己会看见一张突然贴近的惨白的别人的脸，但是没有看见，松了一口气，浑身紧绷地打量了一下周围，还是没有看见跟自己以前来的人，就大步往山下走去了。 他想，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来打扰我，难道我还不知道一个人怎么下山去？下山的路我清楚，我既然来过，要再下去也简单，找不到其他人就找不到，他们在这种事情比我厉害，要是他们走不出去，就是半吊子，没有必要着急，因为他们帮不上我的忙，我只需要打电话找人。 要是他们走得出去，那就太好了，说明他们真有点本事，可以帮上我，我若找到了事情的源头，也可以松快一二，比现在这样好一些，绷得太紧了，容易断，不舒服。 梁老板想完这些事情，走得更快了，深吸一口气，鼻腔里被雨水和大风灌满了，一股子独属于大山深处清新而黏腻的野外植物的气味裹挟着地底下的泥土，顺着他的鞋子爬上来，拉扯着他的衣摆，爬到了他的衣袖，又试图钻进他的袖子，被他甩了甩手，就抓着他的衣带子。 就像是数不清的虫子爬进了他的衣服里，在每一个鸡皮疙瘩之间，哆哆嗦嗦地筑巢安卵，仿佛外面天大地大还是不够，只有这里才暖和舒适又安全。 梁老板使劲隔着衣服摩擦自己的手臂和腰间，两条腿更快了，差点又摔一下，不过这一次他很快就站直了，身边没有人来扶他，也没有手出现，他大声地喘气，继续往前走，眼前几乎是全黑，是个睁眼一摸瞎，伸出手去都看不见，怕自己不小心撞上什么，手先没有。 他就试了一下，把手又收回去，好像之前也没有拿出去过似的。 这种时候，自欺欺人不是最好的办法，但是，对他来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尤其是，这种办法，最好见效，还不需要别人，轻松简单又容易得很，痛快，害怕的情绪一下子减少了很多。 梁老板安抚了自己，脚步放慢了一些，呼吸的声音还是很大，但是，他又不能不呼吸，只能这样将就着往前走了，没有引来什么，他左右看了看，还是有些慌张的，但没有看见什么，又高兴又惶恐地勾了勾嘴角，脸色惨白，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头上，顺着脸往下滴水。 那水顺着掉到了嘴唇里，分不出是雨水还是汗水，他抿了抿唇，觉得又苦又涩，大概不是什么好东西，抹了一把，只当自己没有尝过，就算是不小心也没有。 他的速度更慢了，身体已经疲惫不堪，精神更是紧绷过头，若是到了住处，他一定要好好睡一觉。 正在这样想，脚步比之前还慢，远处忽然看见一点灯光，是微弱的，暖融融的，橘黄色的灯。 梁老板不知道怎么想的，一下子冲过去，几乎是扑到那扇门上去敲，对里面喊：“主人家！主人家！我是路过的，我想下山回家去，我就住在山下的村子，能不能让我进去歇歇脚？” 门嘎吱一声打开了，里面是一个老态龙钟的白头发老婆婆，老婆婆的头发很长，都盘在了头顶上，头顶上就全是银白如月的发丝，发丝上还软塌塌压着一个灰色的针织帽，圆形的，但不怎么规则，像是眼花的时候没有看好做出来的东西，应该是很轻的。 但老太太是弯腰驼背的，低着头，脖子往前倾，是一个很标准的人老了之后刻板印象里的状态。 她这个样子，就显得头发和帽子很重，才不得不低着头，弯着腰来分散重量的压力似的。 梁老板站在门口，闻到一股腐臭味，就像是在坟头祭拜的时候，和坟土凑得太近了，可能会闻到的令人作呕的那股臭气。
第181章 他突然就有些犹豫, 站在门口，考虑自己是不是要进去，老太太已经往前走了两步了，没有察觉到他跟过来, 就转过身来, 看向他, 扭着头, 脸上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似乎是在问他，你怎么了。 那张脸皱巴巴的，全都是皱纹, 皱纹里面夹杂着老人斑, 老人斑像卡在松松垮垮的皮肉里面的虫子, 死了之后, 尸体干瘪, 还没法被风吹走。 梁老板心想, 也许只是老人身上的气味, 这附近有些坟头，现在又是下大雨, 找一个休息的地方不容易, 有人愿意住在这里已经不错了, 这种时候，还能有什么可挑挑拣拣的？ 他就跨过门槛进去了, 跟着老太太，坐在了屋子里。 老太太给了他一个板凳, 自己也坐在一个板凳上，看起来很稳当, 好像已经这么坐了很多年，习惯了。 梁老板说了谢谢，老太太没有抬头，好像没有听见，或许是耳朵不太好，不过，老年人都有些耳背的，这不算什么。 梁老板没在意，又说了一句，这次比上次大声，老太太像才听见，懵懵懂懂抬起头来，看见对面有一个人，自己吓了一跳，想起来之前怎么开门的，点了点头，像是在回应梁老板的话，但是又不像是听见了梁老板在说什么。 梁老板有些困了，觉得再说下去，也没意思，谁知道哪一句是能听见，哪一句是不能听见的。 他保持了沉默，老太太打了个哈欠，起身去屋子里打开了柜子，抱出来一床被子，又对他挥了挥手，让他过去，他过去发现这里有一张铺好了的床，老太太把被子放在床上，让他睡在这里，梁老板点了点头，很感谢地表示了感激，老太太挥了挥手，似乎是不在意。 她转身要走，顿了顿，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的样子，又转过来，对梁老板比比划划。 梁老板一脸迷茫：“什么？” 老太太顿了顿，更努力地手舞足蹈起来，张着嘴啊啊啊，她的嗓子不太好，说出来的话，是极其口音浓重的不知道哪个地方的方言，梁老板完全没法听懂，试图让对方说普通话，又发现对方根本不知道怎么说普通话，说出来的话发音一点都不标准，还是没办法听懂。 让老太太换语言这想法只能放弃。 梁老板一边听方言一边看着老太太比划，不知道老太太什么意思。 他只能猜着问：“您有一个儿子？您需要一杯水？” 老太太眼看是没法跟他说什么了，摇了摇头，走了。 梁老板困得不行，打了个哈欠，也顾不得再去追问了，自己躺在床上，扯着被子就睡着了。 没一会儿，他觉得自己被人叫醒了，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睡在一棵大树的树枝上，转头一看，乐园和车主都在，他们似乎是在山里找他，找到了这里，发现他在这个位置，不好轻易挪动，只能让他先醒过来再说。 梁老板揉了揉眼睛，奇怪地喃喃道：“难道刚才那是一个梦吗？不管是大雨大雾还是小木屋和老太太还有老太太想对我说的话？如果是梦，我就没有必要记下来，如果不是，我应该好好想办法帮忙解决问题才是，不然，白费了老太太把我在大雨里接进屋子了。” 乐园喊道：“下来吧！你还要在上面待多久？小心摔下来，到时候把骨头摔坏了，我们还得把你抬下去。” 梁老板应了一声，自己从树上下去了，这棵树又大又老又硬，爬下去还算容易，树枝也不是特别高，落地的时候，梁老板松了一口气，在地上踩了两下，对乐园笑道：“谢谢你们把我喊醒，我记得，走在路上，你们两个突然就不见了，是走到哪里去了？” 乐园说：“我们一直都在你后面，可是，你突然不见了，我们就开始找人，在这里才找到你，没有看见别的。” 梁老板问：“那你看见大雨和大雾了吗？” 乐园说：“只看见大风了，不过，雾气是有一些的，雨也是有一些的，都不是很大，不然，我们就算是站在这里，也找不到你，因为有雾气的时候，能见度很低，有雨的时候，睁眼睛找人更不容易了。” 梁老板点了点头：“确实，回去之后，如果事情能解决，我会给你们谢礼的。” 车主站在旁边，不咸不淡笑了一声。 梁老板问：“你笑什么？” 车主说：“我是想到了一个笑话，有些人说感谢，能从路边捡起来两块石头送到别人床边去，有些人说感谢能给人送一千一万一百万，但还能说完不给，还有些人，可以给人标榜，做什么事情能给一个亿，实际上呢，把事情解决了，人也到了面前了，也未必给呢。 说不定还要编出一个罪名来，叫人牵连，一并进监狱，到时候还可以查抄家产，什么都收走了，名义上就说，是没收非法所得，光明正大，合适得很呢！不仅合法合规，还不要脸，别人有火无处发，有气无处撒，有冤无处诉，有话无处说！到处都能粉饰太平，谁不会呢？ 到时候，人能活多久还不一定，他们只需要想办法拖到人死了之后，这件事四舍五入就算是定下来了，谁会殚精竭虑为一个死人鸣不平找公道？还是为一个名声不好，被所有人都扣上违法犯罪帽子之后才死的人？” 梁老板眼皮子跳了一下说：“我不是那样说了不会给钱的人。” 车主有点生气，不想理他，本来他们关系就那样，梁老板没再说话，乐园拍拍车主的肩膀，让他快点走，到了山下，好歹可以休息，不用在这里深一脚浅一脚的。 车主点了点头，还是有点生气，哼了一声，走到最前面去了。 梁老板突然听见周围传来一阵笑声，感到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阵恶寒，拉了一下乐园问：“你没有听见什么吗？” 乐园说：“没有。” 梁老板问：“那你觉得，一个人突然听见另外一个人的笑声，会是什么情况？” 乐园说：“如果我是生气走在前面的人，我听见背后传来笑声，只会认为那是他们在嘲笑我，觉得他们自以为是，讨厌透顶，希望笑声尽快停止。我上次遇上这种情况，还是两个老人在嘲笑一个小孩，姑且认为他们是在嘲笑，因为我不是他们，我也没问，我觉得很讨厌。
418 首页 上一页 302 303 304 305 306 307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