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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不占垂着眼睛，一点点掉眼泪，没说话，但心里反驳说，什么教育，根本没有，自以为是的教育吗？还是欺负别人的教育？叫人不高兴的教育？ 中年妇女哼了一声，数落王不占好一段时间，抱着手走开了。 车主眨了眨眼睛，好奇地凑到王不占身边问：“死的人是你的姐姐？” 王不占点了点头。 车主问：“你们没有弟弟吧？” 王不占点了点头。 车主问：“为什么呢？” 王不占说：“因为生了我之后，亲生母亲就不能再生育了，所以，没有弟弟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们也不想，还对我说过，如果有机会再生一个出来，肯定不会要我，连我姐姐也不会要。因为我们都没出息，也不够好看，也不能赚许多的钱给他们。” 车主问：“刚才那个是你的亲生母亲？” 王不占皱了皱眉，低着头说：“是，她从前不是这样的，还算好看，脾气也过得去，就是这些年，不知道怎么了，越来越嗓门大了，脾气也暴躁许多，就好像是换了一个人，也许是更年期到了，我不知道，我不是医生，不了解这些。 但是听老师同学说女人中年到老年有更年期会这样，我希望她赶快正常，只不过，看她这个样子，就算是我死了，也不会好起来的。” 车主问：“那你的父母是怎么回事？你的父亲怎么还没来吗？” 王不占说：“不是没来，他很早的时候出了一次车祸，行动不方便，所以，都不怎么走出门的，这次也一样，接了电话，知道事情了，只是过来比我们都要慢许多，这很正常，不是他的问题。” 车主问：“那你的父母关系好吗？” 王不占瞥了他一眼，似乎是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好笑：“当然不是。从前或许好过，但我不知道，我也没有见过，从我有意识的时候起，他们就是这样了。我妈一天天难看暴躁，我爹就一天天沉默寡言，我爹是好像死了，我妈是还不如死了。至于我和我姐，那就是生不如死。” 车主点了点头问：“哎，那你们不是住在一起？” 王不占抹了一把眼泪说：“小时候，父母就离婚了，我们分别跟着一个人，姐姐跟着父亲，我跟着母亲，有空的时候，我们两个会见面，她会跟我说悄悄话，我也会和她分享生活的事情，但父母是不怎么见面的，偶尔见面，也是带上我们两个，为了我们光明正大说话。 要是没有他们允许，私底下见面，被知道了，我那个妈会骂我一顿，我爸大概懒得说我姐，但是就是因为这样，我妈总觉得，两个孩子都应该归她管，否则，不会把我姐养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不觉得，我总觉得我姐过得比我好些，她大多数时候都挺高兴的。 偶尔不高兴，也不是因为被父亲骂了一顿或者打了一顿。 我小时候，一直都很羡慕她，我想，她比我出生早，就占了一个姐的名头，她又比我漂亮些，大家都喜欢她，她还比我活泼开朗，性格也好，她有喜欢的人，过得蜜里调油，我却做不到，她的成绩也比我好些，虽然没有到被所有人夸奖的地步，但就是很好，我总也比不过。 这些也就算了，要么是我改不了，要么是我做不到，都没有关系，可是，我们的父母是同一对，母亲是这样，父亲却是那样，我总觉得，父亲比母亲好些，她就跟着父亲，我好羡慕她，可是，就连她这样的人，如今也死了，我怎么办呢？我也去死吗？她都活不下去！ 我能活下去吗？怎么会这么困难呢？” 王不占捂着脸又忍不住皱着眉头哭了起来。 车主安慰了她，王不占哭完了，红肿着眼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乐园说：“我们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吧。我希望，有机会从你们这里，再听到关于我姐的事情。我知道你们，我姐在死之前，最后见过的人就是你们吧！麻烦你们了，如果还记得什么跟我姐有关的，都告诉我。” 王不占又忍不住哭道：“我真的，没法接受她就这么死了的事情，她那样的人，我还以为，我活着的时候，她肯定不会死的，就算是要死，我也七老八十了，或者，我躺在医院里面，睁不开眼睛了，谁知道，是现在呢！这才哪里到哪里！她怎么能就这么丢下我？丢下全家。” 车主再次安慰了她。 王不占眼泪汪汪说：“谢谢，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请你们千万不要骗我。” 车主点了点头。 黑影说：“我们说真话，你也得相信呀。” 中年妇女叉着腰过来喊道：“王不占！王不占！” 她扯着嗓子喊道：“快点过来！跟你姐告别，签了字，我们就回家去了。” 王不占惊慌失措地站起来问：“难道我们不等爸爸过来了？” 中年妇女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喊道：“你以为你那个死鬼老爹去了哪里？他走不好路，摔了一跤，又在马路上被人一摩托车就撞上了！今天是来不及了，恐怕要去医院的。” 王不占点了点头，收拾了东西，要过去，转过头对车主和乐园说：“希望之后还有机会见到你们。” 中年妇女再次催促说：“快点！快点！” 王不占应了一声，慌张地跑了过去。 第二天，王不占带着哭腔打了个电话给车主，在电话里说，我爹死了。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今天，今天早上的事情，本来昨天都说情况稳定了，谁知道，今天突然就不行了，是吐了血，医生检查了，说好像是有其他的病没有被检查出来，现在受了刺激，突发了，要紧急检查，检查之后，人就死了，医生说是，很严重的病，治不好了。” “你妈呢？” “她回家去了。不知道在哪里，现在医院要交医药费，又要尽快把尸体挪走，我一个人是弄不完的，你们能不能过来帮忙？” “好。我们现在就过来。” 车主答应了，看向乐园，乐园说：“怎么？我还能不去？” 车主笑了笑：“有你这么一个善解人意的朋友，也算是我的福气。” 乐园说：“那可未必。” 两个人到了医院，垫付了医药费，帮忙跟着处理了尸体的事情，又等着王不占联系不知道在哪里的母亲。 王不占没有联系上，有些颓丧，低着头，表情安静，没一会儿，就忍不住要哭，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一阵脚步声传来，她妈大跨步来了，叉着腰对她喊道：“哭什么！老娘还没死呢。哭你妈的！要哭丧等葬礼再说，别现在哭完了，之后没有眼泪了，别人看见，不知道说什么。” 王不占低着头，站起来，中年妇女就揪着她往外走，一眼没有看旁边的两个人，也没多说一个字，就好像完全无视了乐园和车主的存在，王不占也没敢这个时候说什么，只能默不作声跟着走了，中年妇女依旧不耐烦，一边走一边数落：“跟你有什么关系？死了就死了！” 王不占没回答，也没应声。 两个人一路走远了，看起来是要回家去。 车主起身道：“我们也回家去吧。” 乐园点了点头。 又过了一段时间，王不占突然给车主打电话，声音里透着一股惶恐和兴奋，车主问：“怎么了？” 王不占声音诡异地笑道：“你肯定不知道，我爹死了两天之后，我妈突然就变好了，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你知道她之前多讨厌的！你们都知道的。但是，她现在好了，非常好，好到什么地步呢？她会给我做下午茶，有蜂蜜红茶和爱心小饼干，摸我的头，给我吹头发。 她从前从来不会对我做这些事情。 我跟她说我考试考砸了，她之前都会打我的，但是这次没有，她不仅没有打我，还夸我，说我是个不撒谎的好孩子，为了奖励我的诚实，要请我吃一顿好吃的，本来要带我出门去，我不想出去，她居然也没有生气，也没有拉着我的胳膊非要我跟着出门去坐在别人家店里哭。 她答应了我，换成我喜欢吃的东西，陪着我坐在家里吃饭，我从来没觉得和她在一张桌子吃饭是这么值得高兴的事情！我高兴得哭了，她以为吓到我了，还站起来安慰我，我大哭了一场，她从前都会怪我，好好的日子哭什么，晦气，好运气都被搅散了只有丧气，这次没有。 我以为她只是心情好，那一天那样，之后都小心翼翼的，她察觉出来了，没有骂我，只是对我说，之后都会这样对我好，把从前缺失的，都给我补回来。 你们知道我听见这种话有多激动吗？她从前也说过类似的句子，但是，她从来不会对我这么好，她也从来不会这么温柔！ 她还学会了打扮，穿着很漂亮的连衣裙，身材瘦削了些，整个人都好看了不少，现在是长头发，头发有些卷，就像是刚刚去理发店处理过发型的样子，脸上画了妆，不像是没有气色，也不像是糟糕猪肝的难看颜色，就像是早就会化妆的人，可是，她从前根本不碰化妆品的。 她也换了沐浴露和洗发露，身上传出一种香香的气味，凑近了就能闻到，从前她身上只有汗臭味和油腻腻的说教味儿，现在好多了，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你知道吗？换了一个人。 我喜欢她，如果她能一辈子当我的妈，我就心满意足了，可是，我总担心之前那个人会回来，我不喜欢她，你们能不能、能不能过来看看？你们既然能帮我姐和她的朋友完成心愿，肯定也能帮我的忙吧？求求你们了，帮帮我这一次吧！就这一次！ 她现在很喜欢招待客人，不过不是一直开着门的那种，她从前就不喜欢一直开着门，现在也不喜欢，不过，从前她不喜欢客人，现在对客人态度好多了，客人看见她这么温和漂亮，气质也焕然一新都非常惊讶，我觉得很高兴，大家都知道，我妈现在是这个样子了。 他们不会因为我妈看不起我，他们只会因为我妈而高看我一眼，因为觉得我妈是这个样子，我肯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我很高兴，我从前只会因为她低头，现在，我可以因为她觉得每一天都非常有盼头，非常值得高兴了。 你们已经算是我的朋友了，难道你们不会为我高兴吗？快点祝福我吧！ 我快要过生日了，我妈说，先请一些最近关系不错的朋友到家里小聚一下，算是提前庆祝生日快乐，之后正式生日再隆重庆祝一次，等生日之后还可以小聚，她会帮我负责的，她亲口说的，如果是从前，她肯定不会这样，但我喜欢她现在这样。拜托你们了，我的朋友。 有空到我家来做客吧。我妈会亲自招待你们。保证你们看见她会大吃一惊。我真的好高兴，我迫不及待要把这消息告诉全世界的人。你们就是其中之一，不过，你们和其他人还是不一样，你们是特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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