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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明说：“那恐怕只有做梦的时候可以了。” 年轻人想了想：“不提这个了，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我打算最近安排人出去巡查一下，不去白不去，不看白不看，既然要出门，买点特产很正常，这也是检查的必要环节之一，否则，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岂不是随便别人欺骗了？” 嘉明说：“是这样，只不过，要什么东西呢？” 年轻人问：“你喜欢什么？你想要什么？我可以让人给你带一个回来，多的，就是检查的。” 嘉明说：“没什么特别想要的，如果有机会，可以送我一个红色的长腿木头吊线娃娃。” 年轻人问：“能不能详细描述一下？” 嘉明说：“那是一种小玩偶一样的东西，只有巴掌大小，应该不是很贵，也不需要很精巧的，普通的就可以，两条腿和两只手都是线一样的绳子从木头里面伸出来往下掉，可以摇摇晃晃，看起来很好玩，身体是五颜六色的，木头做出来的，是一个大概的人形轮廓。 那种木头会有头有脸，有身体和衣服，也有脖子和头发，有些甚至还有帽子，帽子不是木头，帽子是毛茸茸的毛线做出来的小帽子，可以正好戴在木头玩偶的头上。” 年轻人若有所思：“这样啊，我可以回头让人帮忙找一找。” 他哼了一声：“说起来，我现在明明已经和之前大不一样了，却偏偏有些事情还是和之前一样，这也不能，那也做不到，好麻烦的。” 嘉明说：“是很麻烦，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若是不能，那就不能吧。若是可以，你愿意帮忙，我很高兴。” 年轻人喊道：“打住！” 他嘟嘟囔囔起来：“你再这么说下去就要说到什么我很感激我很感谢你之类的话了，我总觉得听着这种话就像是听你在自己给自己念墓志铭，又冷淡又莫名有点好笑，但是笑起来不太合适，不笑起来又觉得气氛冷漠，还觉得你好像趁着我不注意就要不见了。我觉得不行。” 嘉明说：“你要是想笑，我也不介意的。反正你笑完了之后还会在这里跟我说话，好歹是说完了话才走的，谁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不说，我也不知道，你说了，我也没什么好生气的。说起来，你看见那边的东西没有？已经发霉了。你认得那是什么吗？” 年轻人顺着嘉明的方向看了过去，看见一个东西果然表面湿漉漉的已经长出了很厚的一层霉菌，仿佛是毯子盖在熟睡的人身上，他笑道：“还挺好看的，不过，我记得了，我之后会让人进来给你处理这东西的。” 年轻人看向嘉明问：“哎，你之后不用了吧？” 嘉明说：“那东西已经都这样了，我还用什么？它能变成这样，是可以说明我平时不使用它的。” 年轻人点了点头：“也是，那好，这是一件事。” 他打量嘉明：“我总觉得你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和我说，所以我现在还没有走，你要说什么呢？告诉我吧。我不会随便嘲笑你的。你也刚才说了自己不会生气，有什么不能说的？总不会是你要造反。现在造反可不是什么好事。” 年轻人最后一句话像是调侃又像是警告，莫名听起来还有两分的语重心长。 嘉明本来不想笑的，听他这么一说，忍俊不禁道：“也不算什么大事，我觉得在这里太闷了，我之后也没有其他的事。” 他顿了顿，观察年轻人的神色，见年轻人没有生气的意思，继续说：“我不想住在这里了，我也不想——” 他再次停住，还是没有将一句话说完，就好像那句话说出来，多半有些不可挽回，可能被追着问为什么。 不管年轻人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还是追着质问，都不是什么嘉明想看见的情况。 他没有说完，犹豫了一下，对年轻人说：“算了，这件事，我还是不告诉你了，不过，打扫卫生的时候，记得连我休息的地方也打扫打扫。” 年轻人一开始没有理解这是什么意思，只是望着嘉明呆呆的，点了点头，手去拿桌上的杯子，突然反应过来了，皱了皱眉，看向嘉明，想要问什么，张了张口，但是看嘉明撇过头去，不予理会的样子，又觉得，问出来也不过如此，不如不问了。 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他深吸一口气，在心里说服了自己，脸上笑道：“好。” 嘉明点了点头。 年轻人起身道：“既然你没有其他事情要告诉我的，我就走了。” 嘉明点了点头。 年轻人问：“那我就走了？” 嘉明看着他，点了头。 年轻人打开门，才走了出去，嘉明看着他走出去的，感觉自己是头一次知道门外的光亮如此刺眼，几乎叫他没法继续看下去，两只眼睛就感到一种被温热沉重的水流压迫的疼痛，他眯了眯眼睛，眼泪从眼眶里面挤出来，就是坏掉了的水龙头，一时间没法止住。 第二天，年轻人又过来了，他难得来得这样勤快，第一句话是在关心嘉明的病情：“你的身体怎么样？” 嘉明说：“我觉得很好。” 年轻人犹豫了一下问：“要不，我给你找一个医生看看？” 嘉明笑道：“你说这话，是已经找到了？找到了，还在门口？既然已经在门口等了，还让人继续等什么呢？让他进来吧。不知道的，以为我专门要别人等在门外面来耍呢。” 年轻人笑道：“一句话你就知道了？” 他点了点头：“那我就让人进来。” 年轻人对外面招了招手，外面有侍女说话，一个提着药箱子的医生走了过来，跨过门槛，低着头进来，好像以为这里要么不是活人住的地方要么是闺中小姐住的地方，走到床边，发现没有人，才转过来，看向了年轻人和嘉明的位置。 不知道为什么，他眼皮子跳了一下，嘉明感觉他好像能看见黑影的存在。 那就更奇怪了。 黑影不是从来都说，别人是看不见他的？ 医生能看见是个什么情况？ 嘉明想了想，也许是错觉，这个人并不能看见，只是好像看见了，实际上是没有的，他也没有说自己能看见或者看见了，那就是没有了，就当他是没有吧。 年轻人对医生示意了一下嘉明说：“这就是病人了。” 嘉明点了点头。 医生走过来，检查之后，神色凝重地看向年轻人，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是顾忌自己被打，不能在这里说出来，年轻人对他挥了挥手：“你既然已经检查过了，你就先出去吧。其他人会安排你的去处，你在那边等我，我这里的事情办完了，离开就去找你，你记得记录一下。” 医生犹豫着点了点头，提着东西走了。 嘉明看向年轻人问：“你就这么让他过来又让他走了？” 年轻人点了点头：“是啊，我是这里的主人，我住在这里，我请他来，我又不是不给他钱，他也是自愿过来的，让他多等一会儿有什么大不了的？” 嘉明笑道：“你知道我的意思不是这个，我是奇怪，你怎么不让他在这里把话说了？你怕我打他？” 年轻人说：“我不是那么想的，我也没有那么想，我只是觉得，如果事情真是糟糕透顶了，我也好有点准备，准备是给我的，你已经有准备了，我就不给你再准备一次了。你要是不愿意，我现在让人再找一个医生过来，在你我面前检查完毕，说清楚了，再走，如何？” 嘉明想了想：“算了，麻烦。” 年轻人笑道：“既然如此，现在不是很好吗？” 嘉明说：“大概吧。” 年轻人神色复杂地起身道：“那我就去看医生了。” 嘉明说：“好啊，再见。” 年轻人点了点头，走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医生没有走远，年轻人很快见到了他，两人见面就谈论起嘉明的情况，医生告诉年轻人，嘉明的身体早就空了，就像是一根腐朽的木头，里面是烂掉的，外面看起来完好，也只是看起来完好无损，不是真正的光鲜亮丽的外表完好。 年轻人皱着眉头问：“那有什么补救的办法没有？” 医生摇了摇头：“据我所知，没有。” 年轻人冷笑一声问：“这情况持续了多久？” 医生说：“不出意外，应该是六年前就开始了。如果六年前一开始就治疗，还有机会，但是已经六年了，拖到现在能活着已经很不错了，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还活着，不过，他这种状态随时都可能转换成死亡。” 年轻人的表情渐渐消失，沉默了一会儿，挥了挥手说：“你可以走了。我都知道了。” 医生点了点头，提着东西走开了。 房间里面空无一人，年轻人冷笑道：“我以为是什么东西呢。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怎么同样是预知，他就出了事，我却没有？这根本就不公平。狗日的老天。什么垃圾东西。” 他愤怒地锤了一下桌子，正想让人去找新的医生来看，他总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样，门外就有人过来说：“不好了，那位大人已经死了。” 那位大人。 哪位？ 嘉明。 年轻人一下子站起身来，没有注意凳子，凳子就被打翻了，他咬牙切齿地踢了一脚凳子，骂道：“不争气的东西，蠢货，蠢货！” 门外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往后瑟缩了一下，又不敢走，只能小声提醒说：“要怎么处理才好呢？” 年轻人深吸一口气，还是没忍住，冷笑道：“老子管他妈的什么怎么处理！” 门外的人吓得就快跪地求饶了。 年轻人一拳头砸在桌上，喊道：“他妈的，现在给老子把那个人丢到单独的冰窖里面去，老子没死之前，他妈的想烂？做梦！” 他气得在房间里面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喋喋不休：“他妈的，老子还没死，他妈的，他先死了？他妈的，老子又不是收尸的，老子凭什么给他收拾啊？老子又不是收垃圾的，老子凭什么？老子也不是他的下属，老子凭什么听他的话？他妈的见了鬼了。他妈的。他妈的！” 门外的人还想问，年轻人喊道：“你他妈的听不懂吗？老子让你把人丢到冰窖里面去，堆满冰块！妈的。” 门外的人一下子回答：“都听见了，这就去。” 门外稍微安静了一点，年轻人却还是没法顺气，怒道：“什么东西！他耍我？他当我是什么？” 可恶。 发完了脾气，去房间找尸体，收拾的人说尸体已经在地底下了，年轻人又去冰窖找尸体，在单独的冰窖找到了尸体，地下本来就又黑又潮湿又冷，到处都是冰块，更冷了，年轻人走到嘉明面前，大踏步突然停下来，差点没有站稳，踉踉跄跄地扶着边上的冰块却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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