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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仁的目光转到了旁边，小男孩的身上，一瞬间又挪回来，看向乐园说：“你想怎么处理呢？” 乐园将玫瑰花接过，抖了抖，拆开，变成一张有棱有角有些硬度和花纹的带着香味的白纸，擦了擦手，将小千纸鹤放在手心，看了看，对钟仁笑道：“拿了什么就还回来，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钟仁会意：“我明白了。” 小男孩意识到不对，想要逃跑，被一把拽住了，拖回来的时候，在地板上打滚，指甲在地板的缝隙之中发出嘎吱吱的声音，看得出来，他非常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可是，之前明明是他要在这里的，现在改变主意这么迅速，难保不是他真的拿走了什么。 而且未经允许。 钟仁问：“你是自己交出来还是我找？” 小男孩喊道：“我什么东西都没有拿走，你为什么这样对我？这不公平！这是你的错！你居然敢虐待小孩？这里的事情传出去，你不会有好结果的！” 钟仁笑道：“你以为这里的事情能传出去？你以为我会有坏结果？你觉得我在虐待你？你觉得全都是我的错？” 他笑道：“好啊，让我们来看看，究竟是谁有结果。” 钟仁话音刚落，小男孩身上的衣服就蠕动起来，仿佛什么东西睡醒了正在寻找食物，但看向了乐园，哆嗦了一下，又看向了钟仁，再次哆嗦了一下，想要爬走，被踩住，小男孩大惊失色，惊慌失措乱喊：“救命！救命！” 没人搭理他。 一堆东西从小男孩的衣服里面跑了出来。 一个红包，那是一号的东西，一盘菜，那是桌上的东西，一件衣服，不知道是谁的，还有一点钱和一颗糖，糖是和梅子送的，钱是中年男人给的。 这一大堆的东西，几乎没有一件属于小男孩。 钟仁看着他渐渐安静下去问：“你现在还觉得是别人的错？我请你偷了别人的东西吗？” 小男孩本来想不说话，但是，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压制在后背的骨头，好像说错了一句话都会被打断骨头，连忙喊道：“不是不是！” 他哭着说：“求求你，不要伤害我，我真的很胆小，我不要……” 咔嚓。 一根骨头断掉了。 小男孩的身体闪烁了一下，变成了另外的模样。 如果说，一开始的小男孩，带着黑色的眼镜，脸色惨白，穿着格子衫，小马甲，甚至有黑色小皮鞋的感觉，看起来还像一个人，现在的小男孩就不是那样了，他的鼻子是两个鼻孔黏在一起的，他的眼睛是一只在头顶上，一只在耳朵旁边的，他的嘴巴裂开，一直到耳根。 这还只是一张脸，他的身体也发生了变化，之前他的手脚都是正常的，现在他的手弯曲起来，像是黑漆漆的鸡爪子，他的手臂也无法控制，往内弯曲，就像是打冰球的棍子的弧度，也是黑漆漆的，散发着一股腐烂的臭味，两条腿分别往两边弯曲，看起来像一个古怪的火柴人。 火柴人变成什么样子都不会太恐怖，但一个大活人看起来像扭曲身体的火柴人就格外惊悚起来。 一号看了一眼，捂住了自己的喉咙，怕自己真的吐出来，但还是没忍住，吐了。 他一时间感觉，之前看见的什么东西都比不过现在看见的，简直太恶心了。 他不仅想吐，他还想把之前吃的东西都吐出来，免得胃里还有什么，想起来比现在还恶心一点。 一号的脸色迅速就惨白了。 小男孩现在已经像一个裹着蓝白色条纹病号服的怪物，皮肤是黝黑色的，像涂了一层黏黏糊糊的即将融化的巧克力，内里泛着一股无法无视的血腥味，好像他的皮肤底下全是伤口，那些伤口正在无时无刻往外流血，血液却没法流走，只能在体内反复变化形态，然后发酵。 发酵出来的气味总是比没有发酵的那种更叫人恶心且无法接受。 一号整个人都快要虚脱了。 钟仁倒了一杯水，递给他，一号颤颤巍巍伸出手来想要接，但是伸出来的那条手臂瘦骨嶙峋的，明显也跟着小男孩发生了变化，手臂的颜色正在肉眼可见地逐渐变化为小男孩身上的那种古怪且诡异的黑色，一种火焰正在眼前融化的感觉陡然从一号震惊的心脏之中升起。 一号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想要拿起杯子，却发现自己现在连一块帕子都没法拿起来，大为震惊，身体开始了更加剧烈的颤抖。 这里对他还是太危险了。 钟仁按住他，将水给他喝了，他看起来好了一点，但是迅速，又变成了更严重的模样，好像那杯水没有任何作用。 一号都有点绝望了，他打算放弃自己，于是看向钟仁，蠕动了一下嘴唇，希望对身边的人说出自己的遗言，这样死了也不算是突兀暴毙，心里会好过一点，总归他不是死在病床上，也不是受尽折磨，还有人比他更糟糕更惨，他可以不太难过。 钟仁想了想，从衣服里掏出来一颗红色的糖果，将糖果丢进了张开嘴的一号的喉咙里，钟仁的精准度非常妙，一下子就将糖果塞进了一号的嗓子眼，一号愣了一下，那是吐也不是，咽下去也不是，眨巴眨巴眼睛，砸吧砸吧嘴，那颗糖果就活着似的顺着他的嗓子滑了下去。 感觉很奇妙，就像是坐在幼儿园的滑滑梯往下落，但是天上在下雨，滑滑梯全都是水，简直是在往下坠落，速度非常快，感受到的快速堪比坐过山车的那种刺激。 一号挠了挠头发，感觉自己要长脑子了。 但是，他顿了顿，发现自己的手又有力气了，一下子高兴起来，拉住钟仁说：“我好了！我好了！哈哈哈！我好了！” 钟仁点了点头：“好了就行，你坐在那边，能吃就再吃一点，不能吃就算了。” 一号点了点头，松开手，斜着眼睛瞥了一下自己刚才吐出来的东西，以为这里脏兮兮的，肯定又丑又恶心，还有点害臊，脸上烧得慌，就白中透出一股红，红得像着了火的房子。 但是，这一眼，一号看见一团绿油油的粘稠液体在地上蠕动着，被他注视还抬起头来，露出了两颗黑豆大小的眼珠子，看起来这是个活的东西，但是看不出来是什么，要说像什么，可能像虫子。 但这东西就算是像虫子也不可怕，因为没有扎手的绒毛，没有蠕动状态明显变化的环节，没有翅膀，没有复眼，没有随便蠕动一下就满地都是的卵鞘，没有浑身上下几乎肉眼可见的细菌…… 这东西表面光滑而平整，内里是青苹果似的绿色，很小清新，一点丑陋恶心的感觉都算不上，蠕动起来的时候也不是一节一节的，而是一点点，像凝固的水正在往前流动，那种一层层波澜涟漪的感觉，和正常情况的虫一点都不像同类。 一号不由自主再次挠了挠头皮。 地面的呕吐物没有了，绿色的液体也蠕动着离开了，地面干干净净，就像是刚刚有清洁人员来打扫过。 一号本来微微勾起的唇角一下子凝固住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看见了什么，那大概是酒店的清洁工，就算不是，也至少是清洁工的一部分，是酒店的一份子，是清洁液的一部分，是专门负责酒店清理工作的一种员工的部分，好恶心。 一号的脸色就渐渐绿了，绿得好像刚才看见的蠕动的液体。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发觉没有用处，就倒了一杯茶虫水，喝了，感觉好多了，神清气爽起来，再往周围看，都觉得，很正常，太正常了，非常正常，一切都没有问题，我也没有问题，大家也没有问题，哈哈哈，哈哈哈，这个世界才是应该存在的！ 一号的精神陷入了微妙的亢奋状态，但还不算影响什么，钟仁看了他一眼，没有多管闲事。 一号自顾自出现了幻觉，并且开始白日梦，嘴里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呓语，脸上的表情一时间哭一时间笑，看起来像是疯了一样，但是这种表现却没能在酒店二楼掀起一点波澜，其他食客好像对此习以为常，或者不以为意，并不觉得奇怪，完全都不会多看一眼。 这里莫名弥漫着一股平静安稳的气氛，祥和宁静得像午后贵族的阳光灿烂繁花盛开的花园。 虽然一开始这里没有花香，但是当一号脑中想到了花，就看见了花，漫天的花，从天花板长出来，一点点垂下来，绿色的带着柔软的刺的藤蔓，粉嫩的鲜花，轻轻拍打就会自己打开露出羞涩内里的花蕊，散着一股清香，这香气格外诱人，像是洒了香水的曼陀罗。 又像是洒了迷情香的狐尾百合。 一号迷迷糊糊感觉整个二楼都弥漫在让人神志不清的香气之中，自己更加神魂颠倒了。 他的脸上就露出了温和的闭着眼睛的笑容，他已经快要沉侵其中了，不由自主想，要是在这里过一辈子也未必不可以，这里有什么不好呢？没有。完全没有！太好了，我喜欢这里，我想在这里住下去，我需要在这里住下去，我不能离开它们。 我的情人们。我的孩子们。我的车子房子和院子。 一号陷入了更加深层的梦境之中，也更加快乐了，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一股浓郁的刺激的香气，钟仁坐在他身边，第一反应以为那些香气是一号做梦的时候溢出来的，仔细观察，居然不是花香，而是带着兴奋剂作用和没熟见手青制造幻觉本领的一种密密麻麻的小虫子。 这些虫子都生长在一号的头皮上，在他的头皮破壳、□□、生产、再次□□产卵，到处都是，这些虫子让一号陷入了几乎无法自拔的美妙梦境之中，钟仁皱了皱眉，一巴掌拍在一号的肩膀上，一号猛地打了个哆嗦，睁开迷茫的眼睛，水汽朦胧地望向了钟仁。 他喃喃问：“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了？我记得我做了一个好漂亮的梦，我都想在里面睡一辈子了，可是，突然就醒了，怎么会这样呢？” 一号不由自主哭了起来：“我好难过，怎么会？我明明不是这样的，我没有什么可难过的，不，梦境没有了，我再也没有那么好的梦境了，我好难过，呜呜呜——” 钟仁再次拍了他一巴掌，一号瞪着眼睛问：“刚才吃的红色糖果是什么东西？能不能再给我一个？” 钟仁想了想，有点无可奈何地给了他第二个：“你省着点用。照你现在这种情况，是走不出去的。” 一号接过糖果，塞进自己嘴里，一个劲点头，表示听见了，但是，看他的表情，他还在回味刚才的梦境的美妙，钟仁也不打扰他，过一段时间，他会自己清醒过来的，没有什么好担心的，除非出现新的问题。 那就怪不得别人了。 一号这种举步维艰的情况，自己都保护不了自己，是肯定会死的，与其保护一个肯定会死的人，钟仁还不如把重心都放在乐园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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