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定是梦,他要找到梦醒的方法。 大街上人来人往,忽然有人走到他面前:“白公子,你怎么了?” 白昭华回过神来,看着张非舟关心的眼神,撇嘴道:“我没事,你怎么在这儿?” 张非舟道:“我……我本要去国公府和白公子道别的,然后在路上遇到白公子。” “……道别?你去哪儿?” “现在外面灵气充沛,我……我要回山上继续修炼了。” 白昭华“啊”了声,又想到一条蛇妖回去修炼本就是正经事,便点点头,只问他:“我十八岁生辰那天的事,你记得么?” 张非舟点头,目光苦涩:“便是那天,我才下了决心要好好修炼,连一个狐妖都打不过,日后还有什么用?” 白昭华:“……呵呵。”看来你也不记得了。 张非舟看他不吭声,又深深作揖。 白昭华摆手:“你走吧。”转身时眼珠一转,又回头嚷道,“对了,我好久没看戏法了,让你哥走前来给我表演一次!” 张非舟愣了下,显然看出他此时状态不对,应了声,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白昭华气哼哼地往前走,他不停地告诫自己“我一定是在做梦”,还使劲儿掐了下掌心肉,立马疼得揉了揉,然而疼痛让眼前的一且变得更加真实。 他鼻头发酸地想,等我醒了,我一定要把家里那个匣子给……匣子?诶,匣子不是装着灵宝的么? 他晕乎乎地挠着头往前,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湖边,一只猎鹰从远处飞来,径直落在他肩头,似乎等了他很久,之后就动也不动了。 白昭华扭头,惊道:“思玄?” 思玄点点头,用嘴巴帮他理了理碎发。 太阳并不大,可白昭华却觉得头被晒得发疼,他顶着肩膀的思玄,双手不停结印,可无论怎么努力,还是没法把思玄变回人身。 他把思玄送回国公府,又沮丧地骑马出门,径直去侯府,嚷着要见表哥。 管家一瞧是他,立马领着他到贺兰祐的书房。 屋内光线有些不甚明亮,贺兰祐时不时地咳嗽,一身病体的模样,看他来了,仔细端详一会儿,起身笑道:“你怎么来了?才刚好,应该好好在家养着。” 白昭华不回他的话,关上门道:“表哥,真的都结束了吗?” 贺兰祐一愣,不知想到了什么,哑声道:“你后悔了吗?” “……什么意思?” “人的一生不过短短几十年,你失去了不死之身,郁长霖如今又生死不知,漓儿,你是不是后悔了?” 白昭华忙道:“你也都记得?” 贺兰祐苦笑:“心魔因我而起,我自然不会忘记。” 白昭华哦了声,耸着肩膀摇头:“后悔谈不上,我现在只觉得头晕。” “你昏睡那么久,突然跑出来,自然头晕,快休息会儿。”贺兰祐扶他坐下,等他精神恢复一些,便要喊人送他回去。 白昭华连忙摇头:“我不回去!” “那……你在我这儿休息一日。” “我也不休息!” 贺兰祐古怪的看他一眼:“漓儿,你到底怎么了?” 白昭华眼眶一红,闷闷道:“我……我想去白水观,把那个匣子放回去。或许在白水观养养,他就好了……” “……” “表哥,你陪我去一趟吧。” 少年泪汪汪地仰头望他,贺兰祐根本拒绝不了,无奈道:“好,只是不能再骑马了,我这就让人去备马车。” “好!” 当天中午,白昭华就抱着明竹送来的匣子上了马车,和贺兰祐同乘前去白水观。 一到山脚,他就立刻抱着匣子跳下马车,急急忙忙跑进了观,问那老观主:“这匣子你们之前放在哪儿供奉?今后继续供奉着!” 老观主打量那匣子片刻,摇头:“白公子,里面已经没有灵气了,不必供养。” 白昭华一怔,问:“那你们观中供养死人吗?” “呃?倒是供养一些牌位……” “那便当做死人供养着!”他重重放下匣子,抹了汗转身就走。 道士们呆若木鸡,贺兰祐也愣住了,追过去道:“漓儿……” 白昭华回头看他:“怎么了?” 贺兰祐的目光在他脸上巡视了半晌,似乎想要找出痛苦的痕迹来,可那张脸上有的只是轻松。 “……我以为你醒来知道这件事后,会接受不了。”毕竟当初他提出等郁长霖重启魔域,白昭华都不愿意。 闻言,白昭华用力蹙眉,他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扭头快步往外走。 贺兰祐继续跟着他,外面风大,他禁不住咳嗽几声。 白昭华只回头瞧他一眼,又接着走自己的。 走到了青石梯上,贺兰祐欲往下走,余光见白昭华往上去,他不解道:“漓儿,你这是去哪儿?” 白昭华这次没有等他,一步步往上迈着:“既然到了山上,不登顶也没意思。” 贺兰祐:“今天风大,你穿得少,先去观中等等,我去让人把斗篷拿来。” 白昭华道:“等来等去的时间,都够爬上去了。我才不等!” 贺兰祐看他执意要这会儿爬山,只好跟着他往上走。 即将登上顶端时,白昭华忽然停下来,他道:“表哥,我现在体会到了天帝当初的心情了。” 跟在他身后的身影微微一滞。 “表哥,你一定很奇怪,我以前脾气那么大,为什么现在反而特别平静。” 风猎猎作响,贺兰祐仰头看他。 白昭华一步踩在了石梯的尽头:“如果这真是未来的结局,那再来一遍,我和郁长霖的选择也不会被任何人动摇。可以接受最坏的可能,自然就平静了。” 贺兰祐好像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怔怔道:“漓儿……你怎么哭了?” 白昭华回头瞪他,几乎狰狞道:“因为你演得太逼真了,你把所有人都拉入我的梦里,唯独把郁长霖隔绝在外,有一瞬间,我还真以为他死了!是你把我气哭的!” “不是的!”贺兰祐刚要去哄他,白昭华便一拳头打过来。 贺兰祐根本没想过躲避,身体却本能地闪开,一只手甚至要去抓对方,他忙抬起另一只手去制止,等反应过来,面色猛地白了,“我……” 白昭华恨道:“你既是表哥,也不是表哥!” 这里的一切都是真的,却又都是假的。 人是真的,结局是假的。 白昭华在看到贺兰祐的第一眼,就知道了。 表哥的眼里多了别的东西。 贺兰祐和心魔原是一体,此时的贺兰祐确实是贺兰祐,却也是心魔。 冲出国公府的时候,白昭华一直都在想心魔究竟在哪里,这个梦如此真实,明明觉得不对劲,却让他感受不到分毫的虚幻感,那就务必要将一切变得真实,比如将现实中的人全部拖入梦里,让他周围的所有人都是真的……这个阵法需要本尊亲自进来施展。 这里的所有人都不是假的,心魔自然也不会幻化成别人。 将贺兰祐拖进梦中合二为一便是! 到了此时,白昭华都不得不佩服这个心魔,饶是他现在发现了这一点,可要从这里出去,就要杀了心魔破阵,可心魔和表哥合二为一,想杀心魔,必杀表哥! 白昭华握着袖中长剑,一步步向他走近:“你还记得你曾经对我说的那句话么?” 太阳过于强烈,贺兰祐几乎睁不开眼了,他的脸色极其痛苦,似乎在请求什么,又在笑着什么,他低声道:“你要杀了我吗?你下得了手吗?”说罢,仰头看过去。 白袍少年脚步一顿,果然气息紊乱,忽然抽出长剑,就在贺兰祐要后退之际,剑光一闪,挥向了旁边的树。 树轰然倒了。 白昭华提着长剑,擦擦眼泪,撞开他大步跑了。 心魔面色得意,双脚却不受控制往下跑,他知道是贺兰祐要去追他,嗤笑道:“心疼?可你对他越好,他越不舍得,这不是帮我么?” 贺兰祐阴着脸道:“我要杀了你!”伸手要掐自己脖子,下一刻就四肢全都不听使唤,灵魂像是要被撕成两半,身体无动于衷。 “我既然杀不了,你又怎能杀得了我?哈哈哈……”心魔彻底拿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他微微一笑,站在山顶欣赏起满山春色来,直至霞光万丈,心旷神怡地下山去。 他走到半山腰,莫名看到了折返回来的白昭华,刚要逗弄,对方提剑就朝他刺来,毫不留情。 心魔吓得及时避开,高声喊道:“漓儿,你做什么?” 对方杀伐果断,再度朝他刺去:“当断则断,是你说的!” 心魔如今和贺兰祐合二为一,赌的就是白昭华绝对舍不得杀他表哥,怎么都想不到对方会这么快就变得无情,简直不讲道理! 他现在是贺兰祐,功夫自然不如剑法绝顶的白昭华,接连闪避已经筋疲力尽,这时看对方刺穿自己手臂也面不改色,竟又要朝自己心口猛刺,便知道他是来真的! 一时方寸大乱,吓得连忙从贺兰祐体内蹿出…… 须臾间,却又惨叫起来。 他悚然回头,一柄银白长剑正没入自己魔体后的心脏中央,而握着那把剑的人,竟和前面的白袍少年一模一样。 ……两个白昭华,怎么可能?! 似乎为了回答他,不久前无情追杀贺兰祐的“白昭华”朝他身后的白昭华略一拱手,立马变回拐子张的模样,大声道:“多谢白公子,这是我变过最厉害的一次戏法!真如公子所言,我这小本领还能有个大用处!” 心魔猛烈摇头:“不!你们在这里根本用不了法术!” “是啊,所以还得感谢你之前给的丹药!”白昭华眉头一挑,负手笑道,“本相丹喂了鴸鸟后,我一直在想那颗模仿丹给谁才好,想来想去……拐子张喜欢变戏法,他用来正好!” 拐子张快意道:“非舟告诉我,公子要找我今日变戏法,我便知道公子是需要这颗丹药了,还好赶上了,还是公子想得周到,居然想到了拔牙的方法破这阵法!” 心魔怎么都不愿意相信自己会败在这么一颗早就遗忘的丹药上,不由得怔住:“……拔牙?什么拔牙?” 白昭华哼道:“你是一颗坏牙,自然要拔!哪有为了拔一颗牙把人杀了的?掉两滴眼泪,就把你骗了,你还真是感情用事啊!”说罢一转剑柄,雪白的马靴在地上翻飞,尘土扬起,登时与魔体同时跃到空中,只听轰然乍响,魔体被长剑绞得四分五裂,忽然又被碧空镜护住。 天幕顷刻间变得血红,周围看不到的结界开始出现裂痕,天旋地转间,白昭华睁开了双眼。 出来了! 此时此刻,他感觉一股源源不断的力量涌入体内,这和他的龙气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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